《雪岸焰火》萤星渡野

8、第8章

　　徐岁安脱口而出的“不确定”，瞬间让逯春和梦醒。
　　她心里的天平因此发生变化，「继续」和「放弃」似乎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状态也不错，她觉得。
　　至少能让她在徐岁安面前，不那么紧绷。

　　和徐岁安闲聊家常穿过几条小巷，一起来到江边。
　　刚沿岸走了会儿，同事蒋皓打来电话。
　　“蒋老师，什么事？”
　　逯春和有几根发丝被风吹到了眼睛上，扒拉几下没弄开。
　　徐岁安伸出手，轻轻帮她拨开。

　　他指尖几次划过额头、眼皮、睫毛……
　　有点痒。

　　好像「继续」突然被人加了砝码，打破了她好不容易才维持好的平衡。

　　电话里面：“听见了吗？春和？”
　　她忙说：“听见了听见了，蒋老师，我现在就去公司看看。”
　　“好，辛苦了。”

　　徐岁安关切：“怎么了？又要加班？”
　　逯春和捋了下被他拨过的头发，皱眉犯难：“也不是，他说他远程软件连不上了，让我去公司帮他看看。”
　　徐岁安眉间跟着挤出沟壑：“今天是周日，还是元旦，就因为这点小事叫你去公司？”

　　“可能觉得我离公司最近，去公司最方便吧。”
　　她的口吻稀松平常，一丁点抱怨都没有，说完就开始找最近的地铁口。

　　“可是你现在不在公司附近啊。”徐岁安眉心的沟壑更深了，“一定要立马回去吗？”
　　“对呀，蒋老师应该很着急。”她说。

　　“那你自己呢？”
　　“我？我不刚好闲着吗？”逯春和被问懵了。
　　徐岁安又问：“那我呢？”

　　逯春和恍然大悟：“哦对，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咱俩顺路，你会跟我一块儿回去呢。那你看，你是和我一起呢，还是在这儿继续逛逛？”

　　“我们才刚到这里，春和。”徐岁安柔声说，他的表情像是在期待什么。
　　逯春和似懂非懂：“明白了，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那你接着逛吧，我得马上回公司了，同事应该还等着呢。”
　　说完，她转身朝丁字路口走。

　　徐岁安立马跟上：“春和，我的意思是说他着急是他的事，远程软件也不是因为你才连不上的。你没义务，更没必要这么急着赶回去，现在是你自己的时间。”

　　她走得越来越快：“能得到这个既和专业有关，我也很喜欢的实习机会，非常不容易，我很珍惜。蒋老师对我还不错，这点小忙应该帮的。”

　　见她执意回去，徐岁安不再说什么。
　　过没有红绿灯的丁字路口时，干脆拿走她怀里的花，拉住她的手腕穿越人群往前走。

　　她看了眼被徐岁安抓着的手，逐渐明白他刚才的意思。

　　现在的她，随便就能被一通电话叫走，仅仅为了帮人看看软件是否能连上。
　　一个实习而已，甚至甘愿牺牲自己的生活。

　　这哪里是公主的作风。

　　他握得越来越紧，让她觉得别扭。
　　“好了岁安哥，你弄疼我了。”
　　“岁安哥”三个字一出，果然让徐岁安即刻松开了手。
　　他转过来说：“走吧，我陪你去公司。”

　　她迈开步子往前走，想起办公桌上的粉色小熊，如临大敌。
　　“不用了不用了，我去趟公司就回家了。”
　　徐岁安小出一口气：“没事，我正好可以收拾下办公室。”
　　“哦。”
　　逯春和脚下着急，心里也急。

　　几个月前，她把粉色小熊都带去了办公室。
　　原因很简单，她发现自己待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长。

　　有他送的小熊陪着，上班就没那么苦了。

　　一不小心，她迈上台阶的脚滑了下，差点脸着地摔到台阶上。
　　幸好徐岁安眼疾手快，伸出胳膊在半空中扶住了她。

　　逯春和站稳后，气喘吁吁道了声谢，继续往地铁站里走。
　　她不敢停顿，怕气血翻涌，又暗自上头。

　　坐了二十分钟的地铁，两人回到江大南门的地铁口。
　　逯春和正要开口说什么，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女生打断了。
　　“徐岁安？去哪儿回来啦？”

　　走近后，逯春和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标准的鹅蛋脸，细柳叶眉，高鼻梁，窄双眼皮杏仁眼。
　　虽然女生戴了一副无边框眼镜，但不难看出来，她是有着古典韵味的美女。

　　类似的毛呢外套，类似的衬衫加开衫内搭，乍一看，还以为徐岁安和她穿的是情侣装。

　　“春和，这是我的同门师姐，叫徐子默。”徐岁安先给逯春和介绍。
　　她忙单手抱花，朝对方摆摆手：“学姐好。”
　　“头发蛮有个性的哦。”徐子默冲她笑笑，转头问徐岁安：“也是咱们学校的?”
　　徐岁安微笑点头：“对，是咱们系大四的学生，算是我的妹妹吧，叫逯春和。”
　　徐子默向她颔首示好：“你好你好，春和妹妹。”

　　从他们的嘴巴里听到“妹妹”俩字，逯春和不免膈应了下。
　　不，两下。

　　她又换成双手抱花，抱在胸前，以一种奇怪的心态。

　　徐子默重复一遍她的名字，突然兴奋地看向徐岁安：“你那个个头不高的同学不就叫什么景明吗？对不对？”
　　徐岁安肯定她：“对，陈景明。”
　　徐子默双手一合，明朗又娇媚：“春和景明诶！多好的意境！你可以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霎时间，逯春和对眼前这位古典美女的印象跌落谷底。

　　徐岁安的声线不似从前清冷，带了些圆融：“他们两个昨晚就认识了，咱们的工作室就在春和公司隔壁。”
　　徐子默更加惊喜：“那岂不是很有缘分？”
　　“呵呵，是挺有缘分。”逯春和使劲咧嘴笑了下。

　　徐子默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那你们两个……现在准备干嘛去？”
　　徐岁安：“她回公司有点事，我顺道去工作室收拾一下，你要去吗？”
　　徐子默一口答应：“那走呗，我刚好去那边买点东西。”

　　逯春和脸刷的一下变了，但她还在努力保持微笑。
　　徐岁安提醒她：“走吧，春和。”
　　她“哦”了一声，故意放慢脚步，想要跟在他们身后。

　　地铁口旁，小道逼仄，来往的人很多，徐岁安的手向后伸着，怕她落在后面。
　　她只好紧步跟上，走在他左边，沉默地听着他和师姐闲聊。

　　通过他们的聊天得知，徐子默就是徐岁安工作室新招的人之一。
　　加上他们是同门，开组会，聚餐，做研究……都少不了要待在一起。
　　这让逯春和浮想联翩。

　　一路上，她难受得要死。

　　这种听了心烦不听又好奇的难受，一度让她忘了粉色小熊的事，直到来到产业园22幢门口。

　　“岁安哥，学姐，我先进去了。你们需要帮忙的话，过来喊我就行。”
　　她像变色龙一样，换上“随和”的保护色。
　　徐岁安：“行，你快去忙吧。”
　　“嗯。”

　　她没带工牌，对着门禁系统识别了人脸，拉开门进去，走到通往工位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想等外面的两个人先走过她的工位。

　　偏偏徐岁安走得缓慢，还伸脖子往里看。
　　没办法，她只能原地蹲下，等待他们过去。
　　顺便祈祷徐岁安不会注意到那个靠窗的格子间。
　　可惜这一蹲，压到了怀里的花。

　　大概等了几秒，有加班的男同事端着咖啡杯路过。
　　“春和？你蹲这儿干嘛呢？”
　　她仰起头摸着裤脚：“老师好，我系下鞋带。”
　　同事打量她一下，微笑说：“花儿不错。”

　　逯春和低头看了眼，花的包装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还好花没什么大碍。
　　再又看了眼自己的鞋。

　　一双简约到不能再简约的黑色中筒骑士靴，别说鞋带了，连个卡扣都没有。

　　她瞬间红了脸，约莫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赶紧站了起来。
　　可是一抬头，好巧不巧，徐岁安和师姐就站在她工位旁，仅一层玻璃之隔。

　　他指指她的办公桌，扬起嘴角，显然已经知道那是她的工位了。
　　逯春和也回他个笑，傻呵呵的那种。

　　在徐岁安和徐子默的注视下，她一步一步走到工位上，第一次觉得这条过道跟明星红毯似的。

　　冲他们摆摆手，她不急不忙放下花，取掉单肩包。
　　顺便不经意地挡住左边那排粉色小熊。

　　她再次扭向窗外时，徐岁安指了指西边的办公室，用口型说了俩字：“走了。”
　　她忙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一走，她赶紧重新调整花和包的位置，确保能完完全全挡住粉色小熊。

　　几次深呼吸后，蒋皓来了视频电话，催她检查远程软件。
　　她这时才想起，自己来公司的真正目的。

　　和蒋皓通着视频，逯春和帮他弄好了远程软件，确保没问题后挂了电话。
　　她瞄了眼窗外，没有徐岁安的身影。

　　趁这个空隙，她拉开单肩包的拉链，将粉色小熊一只接一只地塞了进去。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把天平的砝码交到徐岁安手上了。

　　收到蒋皓「可以回去了」的微信，逯春和拿着花和一个透明玻璃杯去了西边的小办公室。

　　推开门，徐岁安正一个人拿着抹布擦桌子，没见他师姐的身影。

　　“这么快就搞好了？”他问。
　　逯春和抱着花往里走了走：“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个重设验证码的事儿。”
　　“我猜也是。”他语气不悦，“你那同事也太过分了。”

　　逯春和摩挲着玻璃杯，帮人解释起来：“也不算过分吧，远程连不上的话，他还得大老远跑过来一趟，挺麻烦的。”
　　“好吧，你挺为他着想。”

　　徐岁安无奈瘪了下嘴，瞥一眼花和杯子，问：“花怎么拿过来了？”
　　逯春和把杯子放到他擦过的地方，答：“我想着，放我那里没两天就蔫儿了，不如弄个杯子，就养在你们这儿好了，正好给你们办公室装点装点。”
　　徐岁安直起腰，舒了口气：“也行。”

　　她扫视一圈，纳闷：“学姐呢？”
　　“她去买内存条了。”说完，徐岁安拿着抹布和玻璃杯去了里面的洗手间。

　　这间办公室说小也不小，容纳八个人办公不是问题。
　　最关键的是有洗手间，很适合做微型工作室。

　　听见他涮抹布的水声，逯春和开始拆花束的包装纸。
　　等她拆完，徐岁安刚好将盛了少半杯水的玻璃杯放到她面前。

　　“这个花的颜色，跟你桌上的粉色小熊还挺搭的。”他看着花说，随即抬眼看她：“要不要拿回去，放你桌上？”
　　她手里的花梗碰到杯子口顿了下，但很快又顺利插下去，回道：“不了，桌上东西太多，放不下了。”

　　话音未落，她就开始后悔，后悔刚刚自作聪明、动作太快，把粉色小熊一股脑全塞进了包里。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回去，把粉色小熊放回原位才不会暴露心虚。

　　逯春和将插好的花往中间一放，说：“岁安哥——”
　　“奶茶来啦。”徐子默双手拎着奶茶袋子进来了，一下打乱了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