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辞人沽酒

4、烬寂鬼蜮

　　腾蛇盘栖在魔族修炼之地最深处的烬寂鬼蜮，那里魔气最盛，也最能养魔。

　　但在此之前，他们要穿过魔族主城。

　　夜澜递给徐佑安一顶帷帽，周身还围绕着汹涌的魔气。

　　徐佑安不解。

　　“你身上灵气太盛，还有我的魔气调和，里面的魔啃你一口，就能少修炼几百年，届时你的灵气引得魔界大乱，我可要上诛魔台了。”夜澜拿着帷帽的手又近了一些，“这个能遮蔽你身上的气息，还能挡住你释放的灵力。你进去之后若是摘了帷帽，可不能说话，一张嘴，灵气都跑出来了。”

　　徐佑安接过帷帽，听他这话，有些新鲜:“从未听说过说话还会跑出来灵气，你现在说话，我也没感受到魔气，不是么？”

　　夜澜笑笑:“那是因为空气中魔气深重，我本就是魔，与魔气同为一体，你自然看不出来。你灵力纯粹，与魔域格格不入，开口说话泄露灵力，很容易暴露。”

　　徐佑安想说自己灵力可以控制，但转念一想，魔族的一切自己尚不可知，听他安排便是了。

　　不知怎的，她总是对夜澜有种莫名的信赖。

　　可能是从一开始见面，夜澜便对自己发出善意的邀请？

　　徐佑安甩甩脑子里的水，拜托啊，他可是魔王，怎么可能和“善”字挂钩？

　　她带着重重帷纱的大帽，走在夜澜身后。

　　看着夜澜的背影，思绪飘忽。

　　常听闻魔王夜澜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百年来就连是男是女都尚有争议，她只知道夜澜剑法与自己很有可能同出一源，若真是与瑶光君有关，那夜澜的身份……

　　“你在想什么？”

　　夜澜转过身看见她在发呆，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佑安摇头表示没什么。

　　她听到夜澜低声叹了口气，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走神，跟紧我。”

　　他有点奇怪。

　　徐佑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夜澜一个魔王，带个修士出入魔域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吗？若真是害怕引起魔族暴乱，他魔王的位子怕是坐的没那么安稳。

　　思绪越想越远，就连夜澜是何许人也，她在脑海里也想了千回百转。

　　徐佑安眼神渐渐模糊，步子也有些不稳，蓦地，她的手被什么人抓住，丝丝凉意钻入手心，使她瞬间清醒。

　　她抬头看向夜澜，后者撇开脸，看向前方。

　　环顾四周，身边的魔族要么做出夸张的神情恍惚望天，要么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只有行走在其中的夜澜，泰然自若，不动如山。

　　“这是……”

　　“这是极乐间，莫要走神，很容易迷失在这里。”夜澜悬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魔众之间穿梭，“魔族修炼与修真大同小异，魔域有主城有五个部分，从进到出有极乐，色授，肆谑，不隐，无间，魔族修炼，便是从这五城一层一层进入。”

　　“所以，他们想要突破，就只要穿过这五座城便可以了吗？”

　　“只要？”夜澜挑眉一笑:“从始至终，我知道的，便只有一个魔，到达过无间。”

　　“你吗？”

　　夜澜摇头:“不需要，我魂魄成魔，不需要修炼肉身。”

　　“那五城修炼的是什么？”

　　“是欲望。”夜澜眼神隐在长发下，晦暗不明。“极乐间会放大人心中的念想，但人的念想多半是欲望，刚进入的魔尚且还有一丝人性，极乐间会放大所有的欲望，让擅闯者留在欲望之中，死在极乐之地。”

　　说罢，他看向徐佑安:“你看到了什么？”

　　极乐间会将人的念想放大，而徐佑安在想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夜澜的身份。

　　“我......”徐佑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夜澜没有追问，抬眼望向雾气蒙蒙的前方，“前面就是尽头了，过了极乐间便歇一下。”

　　“然后接着进入色授间么？”

　　“不，绕行。”夜澜坦言：“色授间放大的是人心中的色欲，我过不去。”

　　徐佑安有些意外。

　　魔王竟是过不去色欲之关？

　　夜澜微微歪着头观察了一番前方的雾气，对徐佑安说道：“我们出了极乐，绕开中间的三城，直达无间，腾蛇在无间门后的烬寂鬼蜮恢复，好像这样走会快一些。”

　　夜澜怎么感觉对魔域不熟悉一般？徐佑安心中浮上疑惑，她心中想着，便问了出来：“我怎么觉得你从未去过烬寂鬼蜮？”

　　夜澜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没去过。”

　　极乐间空气中沉浮不定的雾气围绕在他们身边，前面出口显得明灭可见。

　　“过了午时，门就要关闭了，先出去吧。”

　　看着夜澜似笑非笑的脸，徐佑安瞬间甩开了他的手——

　　她拔出剑，直指夜澜:“你究竟是谁？”

　　夜澜似是没有觉察般走向她，摊了摊手，“你在说什么呢？”

　　说罢，身体穿过长剑，胸口顶到剑柄，剑伤处喷涌出鲜血，夜澜欲拉过她的手，被她躲开，却也不恼:“你在想什么？跟我出去吧。”

　　出口渐渐显出一道霞光，照映在“夜澜”的脸上。

　　那是一张丑陋的，狰狞的脸。

　　徐佑安从“夜澜”胸口抽出长剑，一下退开数米远。

　　“夜澜”怔愣地看着胸口漆黑的大洞，又瞬间抬头一笑，不言不语，瞬间化为一团黑气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徐佑安。

　　“好快！”徐佑安脚尖一点，腾空而起，那黑气擦地而过，抬头冲向她！

　　长剑出鞘，银刃与黑气撞出尖锐的嗡鸣，徐佑安聚力凝神，黑气终是抵挡不住，瞬间消散，连带黑气制造的魔众，也随着黑气化为虚无。

　　一时间，整个极乐间寂静无声。

　　自己是什么时候和夜澜走散的？

　　徐佑安揣着疑问，翩然落地，收剑时剑鞘相碰，空荡荡的极乐间发出沉远的回响。

　　前面定不是出口，看黑气的意思，那出口说不定是更危险的更容易迷失的地方。

　　她在极乐间转了转，心中有了些猜想，这大抵是迷惑之法，想要攻破，还需费些功夫。

　　兜兜转转，见到了极乐间另一扇大门。

　　门口坐着一个小孩，白纱障目，一动不动。

　　待她走近，那小孩微微歪头对她笑道:“很厉害喔，能把梦魇那个老东西打死。”

　　徐佑安不语，沉默地等他说完。

　　那小孩见她不出声音，自顾自说道:你的功法与圣主同出一脉，我打不过你，但你也出不去。”

　　“何出此言？”徐佑安走近他，便感受到了冲天的魔气，索性不再靠近，站在不远处问道。

　　小孩想了想:“这道门需要开门之人有足够的怨念，做过足够的恶事，被门所承认的彻彻底底的恶人才能够打开，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人开启此门。”

　　徐佑安一生行善，十二岁灵力大乘便匡扶天下，被无数名门正派奉为座上宾，风光无限，自是不可能被魔门所承认的。

　　她听那小孩的话，不由得好奇:“你见过有人能打开这个门？魔王吗？”

　　“嗯，除了圣主，无人能撼动一丝一毫。”小孩陷入回忆:“五百年前圣主自九天而下，我便是圣主的第一道关隘，我从没见过有人会如此轻松的把门打开，还带领无数魔众涌入无间。普通的魔尚且需要圣主相助，更何况是你这种修真界的小丫头片子？”

　　“你这门后……是无间？”

　　小孩奇怪地看着她:“你是如何通过前面三关的？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徐佑安一直以为自己在极乐间游荡，没想到竟是来到了最后一道无间。

　　小孩看她这副模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直接来到了我这里？”

　　他声音有些颤抖，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会这样？完了……圣主会责罚我……”

　　“你在说什么？”徐佑安见他周身魔气渐渐黯淡下来，赶忙走过来，“什么不可能？什么责罚？告诉我如何过关？”

　　那小孩猛然抬起头，对上徐佑安的眼睛，发出凄厉的尖叫，与之前那黑气一般，消散不见——

　　徐佑安看着身前空空如也的石墩，就好像从来没人出现在这里一样。

　　门后便是烬寂鬼蜮，徐佑安走上前观察了一番，在手触碰到石门的那刻，石门缓缓拉开。

　　映入她眼帘的，是无边的明光。

　　烬寂鬼蜮与魔域格格不入，有光明，有碧水云天，亦有暖风拂过。

　　若非腾蛇在上空盘旋，徐佑安差点以为她回到了人间。

　　略微迟疑一番，她便走了进去。

　　腾蛇见她，没有一丝犹豫，咆哮着御风而来。

　　徐佑安没忘自己此行目的，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夜澜便答应不再向修真界开战。

　　面对腾蛇的攻击，徐佑安尚且可以招架，但周遭魔气喷涌，徐佑安不得不避，动作便让腾蛇找到了破绽。

　　腾蛇朝着她的胸口发出致命一击，徐佑安只得挥剑转身避开致命处。

　　黑气环绕她而起，翻腾缠绕。

　　好奇怪，腾蛇的攻击与之前相比，毫无章法，像是最原始的野兽攻击闯入领地的陌生人。

　　腾蛇猩红的竖瞳发出血色的光，吐着信子乘胜对徐佑安再次发起进攻，徐佑安剑势凌厉，一时间一人一兽不分上下。

　　周遭的黑气愈加深重，徐佑安感受到了深深的窒息感，眼前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模糊，但她凭着记忆，手上动作不停，迅速挽了一个剑花，斥退黑气，随后另一只手凝神聚气与剑合一。

　　黑气瞬间退散大半！

　　这招式好像是天生印刻在脑中，下意识的剑法击伤了腾蛇！

　　只见明媚澄澈的天空给翻出滚滚黑云，与初与腾蛇一战的那一日一般无二，腾蛇好像被什么东西镇压住，发出痛苦的哀嚎。

　　徐佑安周身的黑云渐渐散去，她释放出灵力护体，只见那九天之上的黑云中隐着一个人——

　　那人缓缓走下，徐佑安仗剑而起，待看清来人后，她剑指那人的心口，目光冰冷，“夜澜，腾蛇失去理智了，除我之外，有人来过，夺取了它的意识。”

　　夜澜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剑，像是克制，又像是隐忍，良久，夜澜苍白的手拨开徐佑安的剑，轻声说道：“在清泉湖水之下，腾蛇便已经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