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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裴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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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剑打好了。”玄色朝桌上点了点下巴。
裴知时换了身红色的劲装,刚从外面回来,闻言扬了扬眉。
“这么快?天命先生最近很闲?”
“老爷特意嘱托过,说是束发之礼,自然快了些。”
墨色的剑柄上刻了两个隽秀的字体,那是他自己题的——春山。
裴知时拔剑出鞘,剑刃修长,在日光下映出漂亮地冷光,锋利轻巧。
“好剑。”他眯了眯眼,发自内心的感叹:“天命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这可是皇上那退下来的铁匠。”
这位天命先生无名无姓,天命二字是他当了铁匠后自己起的,老头子五十又五,锻造之术虽是巧夺天工可这性情却怪得很,打剑要看人,不合眼缘的,拿着黄金万两也求不动他。
裴知时收了剑,大拇指下意识的拨弄着刀柄,出鞘声不断响起:“对了,西虎将军什么时候走?”
“今早就出京了吧。”
裴知时本来懒洋洋地靠在坐塌上,闻言一下子站起身来:“怎么没人告诉我?”
“老爷今早说了啊,您说您出门接侄子去,然后就走了。”玄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沏了杯茶递给他。
他皱了皱眉,今早出门后本来打算买上糕点再去,结果被王逸一通搅和,非要拉他去跑马,大事都忘了。
“还喝什么,孩子都忘将军府上了。”裴知时摆了摆手,皱着眉转身又要出门。
玄色闻言笑道:“这什么话,人家本来就是将军府的。”
裴知时也笑起来:“得了,别备车了,我骑马去。”
他那匹马漂亮的很,通体雪白,双眼间坠了点红。裴家往上数三辈都是做大官的,祖父还曾拜官丞相,家底殷实。夫妇二人又是老来得子,什么都紧着最好的给他置办。
“小红,走了。”裴知时拍了拍马头,想着被他忘在将军府的小侄子,双腿忍不住地夹了下马腹,俯了俯身,周遭的风又快了几分。
道不远,身上的热意还没变成汗之前他就到了将军府。
“劳烦通报一声,我来接小少爷了。”话刚说完,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条缝,兴许是门后的人力气太小,缝跟着变大的速度格外地慢。
小小的脑袋从铁门后漏出来,不知是等了多久。
裴知时心里跟着一酸,冲他招了招手,笑道:“久等了,我来负荆请罪了。”
太阳只剩了一半挂在天上,留下片昏黄的光。红色的劲装被染深了几分,那位不着调的小叔坐在马上笑着朝他招手,嘴角的痣融进脸旁飘起来的发丝里,懒散的神情散了大半,被疼惜和悔恨替代。
等了一下午的闻御景气忽然就消了大半,看起来还是挺在乎他的。
他被管家抱上了马:“劳烦裴公子照看了,将军这次走的时间久,不然就不用麻烦您了。”
裴知时笑了笑:“无妨。”他顿了下,忽然扫到门口的白影。
“潇潇不带走吗?”
闻御景仰头看了他一眼:“带走。”
“那你抱着它啊,掉了我不管。”
“好。”
幸亏这一人一虎都长得不大,也占不了多少空。
“生气了?”裴知时两手拉着缰绳,把人圈在了怀里。
“现在不气了。”
裴知时有些好笑的揉了揉他的头:“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风有些大,裴知时身前的发丝搔在他脸上,茶香混着花香,他有些痒,但还是没抬手拂开。
“我不当宰相,我要当将军。”
“好啊,将军吃糖葫芦吗?”
“吃。”
“桂花糕?”
“吃。”
……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赶回裴府,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闻御景恨不得嘴里都塞上两个包裹。
秦意美站在门口迎他们,刚下马裴知时就被她迎头盖脸的打了一巴掌:“我说下午怎么没在府里看见这孩子,合计着原来是你忘了。”
裴知时边躲边开口:“别提了娘,好不容易哄好的,买这一堆呢,银子都给我花完了。”
“行了,赶紧吃饭去。”
裴知时领着孩子往里面走,突然听身后的秦意美惊呼了一声。
“老虎?”她指着地上撒欢的虎崽子。
“老虎。”裴知时点点头。
“吃什么?”
“肉?吧。”
裴知时戳了戳身旁的小孩。
“吃鸡就行。”
裴府虽不及将军府大,但内饰繁杂,要绕的弯却是一点也不少。
“潇潇是哪个潇?”裴知时似乎是这时才想起来这档子事。
“潇洒的潇,你呢?”
“元宵的宵。”
闻御景点了点头,似乎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欲言难止了好几次。
裴知时挑了挑眉,装作没看见,领着他继续走。
“小叔。”
裴知时身形僵了僵,对自己心头突然冲出的喜悦感到几丝无奈。
怎么和孩子第一次张口喊爹一样激动。
“怎么了?”他稳了稳心神。
“你很穷吗?我把你的钱都花完了,要不咱们还回去吧。”
闻御景突然认真地仰头看着他。
……
裴知时不忍心再看他那副认真的神情。
上哪还去啊祖宗。
“放心吧,我有的是钱。”他拍了拍闻御景的脑袋。
钱比你那一个府都多。
闻家的钱都被闻天启拿去补军中的空子了,户部不给,他只能自己贴,本来一年俸禄就没多少,家里几年前又遭了横祸,穷的也就只剩个将军府了。
闻御景今晚吃的格外少,眼看着四个人都吃的差不多了,裴初尧开口:“不合胃口?”
“下午吃多了吧,从街上买了一堆东西。”
“嗯。”他声音恹恹的,但并不明显。
裴知时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搁了筷:“让他跟我住吧。”
“不挤呀?住你旁边那个院子吧。”
“他才多大,挤什么。”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自己住哪天被老虎咬了都不知道。”
“潇潇不咬人。”闻御景觉得好笑,语气里掺了点无奈。
“宵宵?”秦意美看了看裴知时。
“不一个字,它那是潇洒的潇。”
裴知时敲了敲闻御景的脑袋:“走了。”
外面进来两人等着收拾桌子,裴知时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院子里从不设仆役,除了洒扫的时间也就只有玄色一个人进出,竹影珊珊,闻御景摸黑逗着老虎。
“想家了?”
那人没说话,似乎是觉得丢人。
“想不想当将军?”裴知时话题一转突然问他。
“想!”
他蹲在廊下,借着屋内的光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笑:“我教你?”
“你又没打过仗。”
“谁说将军只学打仗的,除了打仗我都能教你。”
闻御景转过身来看他,自打认识以来,这位小叔一直都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闻御景看瞎了眼也看不出他能身怀什么绝技。
“瞧不上我啊?”他托着下巴,笑着歪了歪头。
“没有。”闻御景干巴巴地说了句。
裴知时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下摆:“你可知怎么才能当上将军?”
“要保兵权,就要学权谋之术,要打胜仗,就要学出兵之法,要杀劲敌,就要学用剑之巧。”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闻御景。
“这些我都能教,虎崽子,你会什么?”
闻御景攥了攥拳,似乎是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无力。
他想当将军。
因为西域未平,因为不想让爹再奔波沙场,因为想在天子脚下谋一寸生存之地,少一份忌惮猜疑,想让当今帝王明白闻家的一片忠心,明白十五年前,他错的是多么离谱。
但他才十岁,他怎么都不会,他怎么当将军?
“给你露一手,新剑。”裴知时不知何时进屋将春山拿了出来,放在手中掂了掂。
利剑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人的身姿轻盈,红色的劲装随之飘起,一挑一劈似是起舞,宛若游龙,偏偏他落刀狠辣,攻势迅猛。
以柔克刚,防守兼备,称得上毫无破绽。
闻御景入了神,被他拿刀鞘敲了下才缓过劲来。
“厉不厉害?”
“厉害。”他如实答道。
“叫声小叔,教你。”
“小叔!”
……
本以为这人会百般犹豫之后才羞涩又小声的喊出来,没想到这么容易。
裴知时忽然灵光一闪的明白了:只要一有求于人或干了亏心事,这小子就比谁还能屈能伸。
“行了,睡觉去吧。”
裴知时有夜里点灯的习惯,因此屋内还留了盏烛光。
“要熄了吗?”
闻御景摇了摇头,盯着他的侧脸,如墨般的长发散了下来,夜里看人更添姿色,嘴角的痣看的他心痒痒,上手戳了一下。
“干嘛?”
“没事,我要和你在一张床上睡吗?”
“睡地上也没人拦着你。”
他乖乖哦了一声,溜到内侧躺了下来。
刚躺下面对着墙,就听见裴知时轻轻笑了声,随即而来的就是那人翻身上塌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下午闻过的香味再次袭来。
闻御景嗅了嗅:“宵宵,你熏什么香?”
裴知时跟着闻了闻:“难闻?普通安神香啊。”
“不难闻。”
他不再追问,安神香和裴知时身上的味道掺杂起来,那股香到底从何而来,估计他自己也说不出清楚。
兴许是裴知时身上的味道让人格外安心,他竟然睡得前所未有的好。
日上三竿醒过来,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宵宵!”他穿好衣服喊了声。
习武之人的耳力确实好,裴知时本坐在书房看书,听见他喊了一声后就站到了门前。
“怎么了?”
无人应答,推开门,虎崽子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只是头上顶了头乱草。
裴知时笑了笑:“不会梳头?”
“嗯。”
“坐那。”
闻御景乖乖坐下,任由着裴知时把他的头发挑起。
这人手意外的巧,给他束了个整齐的马尾。
“宵宵,你好厉害,什么都会。”
裴知时笑了笑,往他后脑勺弹了一下。
“待会玄色来了,让他带你念书。”
“不是说你教我吗?”
“现在谁教你都一样,等开了春我再教你。”
闻御景点了点头,又接着跑出去说要给潇潇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