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光还给女主》周末是一只猫

10、篇章十-表白

　　沈竫发现，重来一次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她丢失了某一部分的记忆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刻的感受，都开始主动地驱散开大片大片的雾气，让模糊的记忆画面清晰，那些本该久远的往事，如今变得如此地鲜活热烈。
　　或许这天降的礼物，只是为了弥补她曾经的遗憾。
　　上天给了自己再一次实现心愿的机会。

　　自从月考完后，江甜和周然的感情似乎愈发升温。
　　两个人如胶似漆的，几乎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了，就连每天早上周然都会到女生寝室楼下接她一起走。
　　于是沈竫只好加入了程初初和她的吃饭搭子。
　　晨曦照破天际，微弱的阳光穿透树的间隙，打在了还在洗漱池磨蹭的程初初身上。
　　沈竫难得起早，正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给自己用塑料瓶养的白玫瑰花换水。
　　这是自从她看到过照片后就托陈玉鸾从花店买来的。
　　花瓣洁白，重重叠叠如同少女的裙摆一般。
　　沈竫越看越喜欢，岂料转个身的功夫，窗台上的塑料瓶就被急匆匆起晚了的江甜碰倒在地上。
　　“哎呀，我太不小心了，把我鞋都弄湿了。”
　　江甜埋怨了一句，然后又转过头火急火燎地去换鞋。
　　沈竫看着地上被踩得七零八落的花朵，再看向她原本摆得靠里的位置，这也能叫不小心吗，一股无名火瞬间从心底窜了出来。
　　“真是对不起，把你鞋弄脏了，没事吧？”
　　自己口中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话，如同往她心底浇了一泼冷水。
　　“我没事，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对不起啊沈竫。”
　　算了，她只得不当回事地安慰自己。
　　没必要因为一件小事和自己的朋友闹翻脸。
　　“没关系，小事。”
　　她装作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宽慰她。
　　小事个屁。
　　她心里快在意死了。
　　整整一天了。
　　沈竫气呼呼地看着一下课后一秒就黏住的小情侣，两个人浓情蜜意起来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疯了疯了，这女人谈了恋爱之后难不成把脑子也丢了吗。
　　太嚣张了。
　　气得把头一偏，又看见曾昊和章思羽在卿卿我我。
　　没救了。
　　沈竫摇了摇头，起身打算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心里想着今天晚上月考成绩应该就能出来…
　　“欸——”
　　沈竫眼前一花，脑子没反应过来，只见对面的人手上端的水杯直直地掉在她的书桌上，水花四溅，整个课桌上的书本作业相片全都糟了殃，到处是大片大片晕染开的水渍。
　　“你——”
　　这么宽的地方你不走，非要从她身边过去？
　　看到来人的脸，沈竫还没燃起来的怒火一下就偃息旗鼓了。
　　沈耀一边跟他道歉一边试图挽救残局：“对不起啊。”
　　她控制不住地回答：“没事。”
　　谁能来给她生气的权利。
　　身边的同学都很热心，能晾干的放在窗边让风吹一吹，有纸巾递纸巾，帮她大概收拾了一下现场的残局。
　　陈玉鸾也跑了过来，只不过不是过来帮忙的。
　　“哈哈哈你真倒霉。”
　　“你完啦，晚上第一节课就是老班的哦。”
　　她用拇指和食指掂起那张湿透了的字迹都被晕染得什么也看不清的英语试卷，叉着腰放肆地幸灾乐祸。
　　“我真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怪不得今天早上从看到江甜开始她就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好的预感。
　　等等，江甜…
　　自从上次以后，她不信自己的直觉会出错，那么也就是说江甜一定会出事。
　　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她努力回忆着应该发生的事情。
　　“完啦完啦！”好心给她把试卷晾在窗边的同学惊慌地看向她，“这风怎么突然吹这么猛，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你的试卷给卷走了。”
　　大家连忙关好窗户。
　　“轰隆隆——”
　　突然，窗外的远处闪过一道惊雷。
　　“这是要下雨了？”
　　回应他们疑问的是被风暴用力摔打到窗上的树枝，枝干在黑暗中疯狂乱舞，如同无数扭曲的手臂，老旧的窗户不堪重负，发出求饶哀叫的嘶鸣。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
　　狂风在黑暗里凄厉地怒号，叫在场的人肝胆俱裂。
　　“暴风雨要来了。”
　　她终于想起了这个犹如末日一般让她难忘的夜晚。
　　沈竫急匆匆地拨开人群，快步地走向离她最近的一脸不明所以的江甜。
　　雷声劈开了难缠的迷雾，一些记忆的碎片陆陆续续地冲破她的脑海，在无数没头没尾的片段里，她逐渐拼凑出了今晚发生事情的起末。
　　“江甜，告诉周然…”
　　上课的铃声如同催命符一样响起。
　　来不及了。
　　她回头看向门口，语速极快地交代道：“等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站出来。”
　　她直视着江甜的眼睛，似乎是需要得到她的确认。
　　江甜明显没反应过来，看着她急迫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点头：“哦。”
　　乌云阵阵翻涌，狠狠压向大地，仿佛整个天要塌下来了一般。
　　终于掉下的第一滴雨点，拉开了原本寂静的序幕。
　　“一定要记得。”
　　在老师前脚踏入教室门的同时，她不安地回到了原位上。
　　来人信步踱上讲台，他们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稍微有些发福，戴着一副铁灰色的老式眼镜，永远穿着一件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黑色夹克。
　　他站在讲台上，从进来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教室里死一般地寂静，他的面容森然，镜片反着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这次月考成绩，不是很理想。”
　　半晌，他用手翻着讲台上的成绩表，眯着眼睛说出今晚第一句话。
　　“极个别同学，我希望你们能够向我反省一下自身的原因，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他低头看着手上那份薄薄的成绩单：“首先，周然。”
　　“你作为物理课代表，班上成绩倒退了五名，从第八名掉到了第十三名，年纪排名下滑到五十名开外，物理老师说你这次成绩有严重退步，我问你，你给同学们起到了什么表率？”
　　“玩手机的表率吗？”
　　他一拍桌子，整个班级的视线瞬间聚焦到周然身上。
　　同时，天边闷雷滚动，被细小的闪电划破开无数道裂口，黑夜之中像有一头危险的巨兽在深渊之中低吼。
　　这一刻，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东安高校的规定是，住校生不能带手机，带了手机的一律上交保管，周六再归还。
　　可是江甜和周然正值热恋，两个人都交了备用机。
　　“你拿手机都用来干嘛了，为什么不交手机，你说一说。”
　　他严肃地凝视着他，话里话外都极有压迫感。
　　周然冷汗直流，只能在各种眼光的审视下硬着头皮开口：“我没有藏手机，我交了。”
　　“你没有？”他大怒，举起手指着他，“你真的没有吗。”
　　他平时只在晚上用过，班主任怎么会知道，他咬着牙坚持道：“真的没有。”
　　班主任冷笑了一声：“昨天晚上，男生寝室539A床在11点39分玩手机，已经被全校通报了。”
　　“你交上来的手机，我也问过你爸妈了。”
　　他疾步走下讲台，一步一步快速逼近周然：“你把手机，藏在哪儿了——”
　　暴雨将至，空气逐渐黏稠凝滞，周然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满是血腥味的的铅块。
　　他不再说话，以沉默应对。
　　室内两人一站一坐，无声地对峙，而此刻雨声逐渐变大，如最紧密的鼓点一般砸下来，似在催促着他开口。
　　声声催人命。
　　“好，好，好。”
　　看着眼前曾经最喜爱的学生，他诡异地笑了起来。
　　“是谁在教你撒谎！”
　　窗外狂风大作，裹挟着尘土和枯叶，尖啸着撞向紧闭的窗户，声音骇人得可怕。
　　他一把将周然拽了起来，愤怒让他的力气变得格外惊人。
　　沈竫心惊肉跳地抓紧了衣袖。
　　周然的衣领被抓到变形，满桌的书本倾泻而下，哗啦啦掉了满地，班主任找到的不止是摔出来的手机。
　　还有一封情书。
　　沈竫只觉脑海里轰然作响，奇怪，事情原本的走向应该是暴怒之下的班主任发现了他的手机，趁此机会又诈出他在谈恋爱，在逼问之下，江甜不想让他一个人承担，于是主动站出来承认了，场面闹得十分难看。
　　两人被记了处分，打电话叫家长带回去教育，之后，江甜被家里逼得休学，周然则在家里的安排下直接转学了。
　　大家闹得不欢而散。
　　而沈竫原本的用意是将大事化小，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与父母对抗的资本和能力。
　　可是那一封粉色的爱心形状的情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是原本没有出现的东西。
　　沈竫看向翻箱倒柜的江甜，对上了她震惊的双眼。
　　远处飞鸟仓皇掠过，雨点冰冷又刺骨，树影控制不住地战栗，转瞬间天地间便成了倾盆的瀑布。
　　一切都没有改变。
　　接下来就是章思羽、曾昊，她的朋友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那她呢？
　　雷声阵阵，暴雨似乎试图冲刷掉整个世界的颜色，一眼望去看不清事物的轮廓，只剩风雨中激昂澎湃的交响乐。
　　沈竫开始前所未有地动摇。
　　她的心彻底乱了。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算，周然、江甜、章思雨，曾昊等人有些记了过，有些人则被一通电话送回了家。
　　她不确定是谁告密。
　　那天晚上，沈竫复盘到半夜，那封情意绵绵的署名书信出现得诡异，似乎是在告诉她人生的轨迹无法扭转。
　　因为她骇然地发现，她的未来正在被抹杀。
　　未来本该清晰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如同双脚陷入沼泽一般，沈竫站在脑海里那些未被驱散的重重迷雾前，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前进一步。
　　她的人生如同没了下文的半截诗。
　　身处在如同黑洞的迷雾面前，沈竫忍不住去想真相是什么，重新开始消失的记忆是对她的警示吗，还是因为她试图改变命运轨迹所受到的惩罚。
　　无论怎么想，结果都让她不寒而栗。
　　她想拧紧原本松掉的螺丝钉，让命运的列车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前行，可是哪怕是将它重新拧紧，也改变不了它已经坏掉的事实。
　　沈竫不敢再深想，只是一味地尽力给江甜分析其中利弊，安抚她上头的情绪，再三劝导她不要和父母作对。
　　江甜说：“如果真的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后果，那或许是我拖累了他，我们俩的关系，本身就是个错误。”
　　自卑像藤蔓一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女孩的真心。
　　而真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想，既然她无法改变任何未来，也许她的真心也该止步于此。
　　江甜很快被父母接回家了。
　　她还是没能控制住和父母大吵一架，但是远远没有闹到休学的地步，而周然不出意外地转学了。
　　生活归于平静，只有沈竫自己知道那件事给她再次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就像曾经一样，她提前为自己写下了结尾诗。
　　那个雷雨夜里，她看到了曾经，也可以说是不久后的未来，散场的钟声响起，命运的轨迹继续平稳驶回原点。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不断怀疑自己。
　　就像夏天树上逐渐茂盛的枝叶，她的自卑开始疯长。
　　她怀疑自己的努力，最开始她不过是一个独自地、热烈地追着光跑的人，而当自己站在光里的时候，她不确定自己的资格，甚至怀疑自己的喜欢。
　　她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而就在她陷入自我怀疑的同时，也在将他越推越远，可越是假装不在意，她就越是难堪。
　　她年轻的心在哭泣。
　　那些泪水看不见，如同那个夜晚早已蒸发的雨水，那天沈竫找到被程初初藏起来的自己的日记本，字里行间全是隐秘的爱意。
　　不受控制的心动和逃避，她都无法选择。
　　沈竫开始变得不知所措，当熟悉的目光再次投向她时，她的眼神不断躲闪，企图用逃避解决一切问题。
　　他不断地看向她的同时，她不敢再回应他的期待，重新低下头，变成了那个怯懦胆小，黯淡无光的小女孩。
　　一个月过去了，她频频躲避他投来的目光。
　　那些目光给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焦虑。
　　她害怕他看清她的平庸和一无是处，害怕他看向她不漂亮的容貌和并不纤细的身材，害怕他嫌弃她拧巴的性格以及脆弱的自尊心。
　　因为太想做好了，所以她太害怕，将自己蜷缩起来陷入自我折磨的深渊。
　　自卑、怀疑、逃避和焦虑，让他的目光归于平静。
　　她的心明明难过，却无力改变。
　　那段时间她总爱偷偷逃去楼顶看天空，甚至又一次哄骗着陈玉鸾陪她翘掉了听力去楼顶，那一次，她又看到了绝美到令人沉醉的晚霞。
　　而只有当她看着绚烂无比的晚霞时，她的心才不会哭泣。
　　沈竫明白，自己年轻的灵魂出了问题。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江甜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她对未来仅存的最后一点记忆也戛然而止，事情似乎变回了原本让她安心的样子。
　　她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回来后的江甜变得前所未有的叛逆，仿佛这短短时间内就让她脱胎换骨了一般。
　　她说：沈竫，别再等下去了。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再重蹈覆辙他们的结局。
　　她明白，结尾诗终于谱写到了最终章。
　　教室外走廊上，江甜牵着沈竫的手与人群逆流而行，一路穿过楼梯攀上了傍晚校园的楼顶。
　　金色的光温柔地勾勒出他们的背影，夕阳铺满了整个楼顶上的洁白花瓣，她被朋友们包围在中心，目光投向不远处，沈耀在阳光下手捧着花向她走来。
　　地上铺满厚厚一层的栀子花香气逼人。
　　原来就在她煎熬痛苦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朋友们背着她紧锣密鼓地筹备了一个惊喜。
　　陈玉鸾牵住她的右手，似乎在给她勇气和力量。
　　江甜看着她被折磨到苍白的面容，笑着摸上她的脸：“别担心，从今天开始就是你崭新的人生。”
　　那双疲惫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既然能够再来一次，那么人生应该有所改变才是啊，如果依旧过得如此平凡、屈辱，普通得让人厌恶，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沈竫顺从地任由她的动作，听见她笑着对她说。
　　“沈竫，你说今夕是何年啊。”
　　江甜的面容相较于之前变得更加灰白枯败，但是只有那双年轻的眼睛一如往常，在夕阳照耀下甚至变得更加瑰丽惑人，仿佛即将迎来新生。
　　程初初拉着她的左手，笑着鼓励她：“沈竫，把过去都忘记吧，听从自己原本的内心。”
　　傍晚的校园此刻寂静无比，温和的阳光照亮了他湿润澄澈的双眸，风卷起漫天的花瓣扑向她，在梦幻般的场景下，她听见自己胸膛内激动的心跳。
　　“留下来吧，和我永远在一起。”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点头。
　　泪水划过脸庞，她听见自己说：“好。”
　　歌声在此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