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2.悄辞居 ...
-
秋云手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目光从算盘上抬起,看向焦莓,
开口说:“我虽是家生子,可父亲在庄子上管事,母亲又在大太太院子里当差,两边都腾不出人手帮你谋事。既你不愿在大爷院子里领个闲职,倒不妨去求求朱颜?她娘是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手下管着不少人手。”
秋云心里清楚,焦莓已经遭了主子厌弃,自己犯不着再为她多费心思。
“行,我这就去找朱颜问问。”焦莓应下,抬脚刚要走,心想,万一朱颜那边也帮不上忙可如何是好?
折返回来问:“要是朱颜她娘那儿也不缺人手,可怎么办?”
秋云手指顿了顿,头也不抬,随口说道:“要是连这都行不通就安排你去培土吧。”
说完面不再多言语,屋里唯有算盘珠子碰撞的声响。焦莓见秋云的模样,识趣地应了一声,转身去找朱颜。
出乎意料,朱颜很爽快地应下了这事,还问焦莓日后的打算。焦莓含糊应付了几句,随后便被安排到虞娘子手下的厨房做事。
虞娘子瞧着女儿带来的丫头,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拿手菜?”
“呃,没有。”焦莓脸颊发烫,什么都不会,确实没理由来厨房。
虞娘子见状,又看了看一旁朱颜满含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软:“罢了,你先去做些杂活吧。”
来到厨房后院,费了好大劲打了两桶水,接着蹲在一旁择菜。朱颜从虞娘子那讨来一包蜜饯,来到焦莓身边后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大爷脸上的伤真是你抓的?”问话时朱颜小心翼翼,眼睛紧盯着焦莓的脸色。
焦莓闻言加快了择菜的速度,却并未回应。
朱颜见她这般急忙说道:“哎呀,是我多嘴了,你别生气,我不问啦。”说着还讨好地凑上前。
“我没生气。”焦莓声音闷闷的,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就算生气,也不是冲你。”
“咱们做奴婢的,犯不着跟主子置气。”朱颜轻声劝道,“你瞧瞧现在干的这些粗活,哪能有之前在大爷院子里做大丫头体面。”
“体面?”焦莓将手中的菜扔进盆里,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几道青紫色淤青的指痕,“这就是你家大爷给的体面!”
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那里还有几处咬痕,只是碍于在外,实在不好意思翻出来给人看。
朱颜瞧着焦莓胳膊上淤青,到嘴边的软解又咽了回去,只能换个角度安慰:“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咱们身契都攥在大爷手里,他要是不高兴,把咱们发卖出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焦莓默默放下袖子,重新坐回菜盆旁,手上动作不停:“我没有卖身契。”
“你没有身契?”朱颜震惊得站起身来,目光满是难以置信。
“没有身契,怎么会来大爷身边做丫头?难不成是在濠州时,被人当作送过来的?”
焦莓仿若无事人一般,继续坐在木桶边摘菜,对朱颜的话充耳不闻。
朱颜见状,急得直跺脚:“怎么不回话?之前打牌时,听你说家里还有奶娘丫头伺候,莫不是家道中落,才到了这儿?
“不是。”焦莓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后悔,不该跟朱颜提及这些。
沉默片刻叹气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如今身处这狼窝,想要脱身,谈何容易?”
朱颜满脸焦急,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你竟然不是奴籍,何苦留在这里吃苦遭罪?”
焦莓被问得心烦没好气地回道:“我之前被人抬去做妾,哪成想半路上那家人就被抄家了。”
一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坐回焦莓身旁,脸上满是同情:“也难怪,入了妾籍又碰上抄家这种事,可不比奴籍还惨。”
焦莓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过纳妾文书,而且半路上我就跑了,压根儿没进那家人的门。”
朱颜瞪大了眼睛:“你既没进门又没纳妾文书,怎么会被连坐呢?难不成是被人诓骗了,才到这儿做丫鬟的?”满脸的疑惑不解。
“没有纳妾书是不会被连坐?”手中的菜心掉在地上,焦莓伸出手抓住朱颜的肩膀:“朱颜,你跟我说,我当时半路跑了,是不会被连坐?”
“明月,你,你别激动。”朱颜猛地想起,就算焦莓把李绥宁脸抓了也没惩罚,只是让她不许近身伺候,秋猎回来给她带白狐皮,带她去打马球。
一个想法在朱颜脑海里回响,只觉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焦莓气得浑身发抖,当即起身要走。
朱颜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你要去找爷理论?爷是府里的大爷,你...你别做傻事。”
听到这话,焦莓缓缓回头,目光直直地怔怔盯着朱颜,那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执拗,盯得朱颜心里直发毛。朱颜瞧着她情绪似乎不那么激动了,便小心翼翼、慢慢试探似的松开了手,干笑两声后说道:“你多熬一熬,多等些日子,等哪天爷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放你出府了?”
焦莓愣在原地好一阵,像是没听到朱颜的话,又像是对这话麻木了,随后一言不发,默默走回井边,重新蹲下继续择菜。
之前焦莓的衣服被朱颜扯过,此刻满是褶皱,她现在坐回井边麻木摘菜,全然顾不上整理。朱颜站在一旁,不经意间透过她领口看过去,只见焦莓胸前一大片红痕。一瞬间朱颜原本想要劝慰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颜沉默片刻,转身去找虞娘子要了一条襻膊,又回到焦莓身边。
帮焦莓整理好衣服,再用襻膊仔细地帮她系好袖子,全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井上辘轳沾湿的绳子偶尔滴落的滴答声。
入夜,李绥宁踏月而归,巧今天是方黛当值,连忙趋步上前,接过李绥宁肩头那件鹤氅搭在椸枷之上,随后又匆匆转身,捧来银盆,恭恭敬敬地侍奉他净手。
李绥宁微微欠身,修长的手指缓缓没入银盆中温热的水里。片刻后抬手拿起一旁叠放整齐的手巾帕。
脸上下颚上的淡粉抓痕越发突兀,神色淡漠地开口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明月踪影?”
方黛闻言,心中微微一紧。她也听闻焦莓去找秋云请辞的事儿,此刻斟酌着言辞,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爷的话,听秋云说焦莓去了大院。其余的事儿,奴婢实在不清楚。”
闻言手上擦拭的动作顿住,二话不说将手中的手巾帕砸进盆中,溅起的水花毫不留情地溅了方黛一脸。
这几日,李绥宁本以为焦莓是被自己吓得不轻,多日不见,他也未曾过多追问,甚至还想着让她多休憩几日,调整一番。可如今听闻她竟一声不吭就去了别处。怒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厉声喝道:“去把即刻秋云叫来!”
方黛被怒吼震得浑身一颤,手中端着的银盆险些脱力掉落。
秋云正在住所酣然入梦,今日不当值,便能多睡会儿,美梦被门外骤然响起的急促敲门声猛地打断。
下人被主子紧急传唤本是常有的事儿,她虽睡眼惺忪,却也不敢耽搁。此时已是秋天,寒意阵阵,她随手抓过一件长衫披在身上,趿拉着鞋子就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瞧见是方黛,秋云刚要张嘴询问,话还没出口,就被方黛急切地打断了。方黛一路跑来,此刻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才断断续续说道:“爷……爷说唤你过去。”
秋云一听,顿时清醒了大半,也顾不上抱怨,连忙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戴整齐,又匆匆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连灯笼都来不及拿,便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焦急地问方黛:“怎么了这是?爷可有说为的什么?”方黛也跟着她一路小跑,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回答道:“爷问起来明月了。”
秋云脚步猛地一顿,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又加快脚步小跑起来,追问道:“明月?那你怎么回的?”
方黛平复了下呼吸:“我说明月去了大院儿。”秋云听后,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打起鼓,脚下的步子也愈发急促。
秋云在门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上去镇定些,才抬步走近,轻声说道:“爷找奴婢。”
抬眸,目光看向秋云,沉默片刻后,吐出一句:“明月怎么回事?”
秋云心头一震,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昨儿明月来找奴婢,满脸愁容,一开口就说实在不想在静逸轩待下去了。奴婢想着,好歹在这儿也熟门熟路,便劝她在静逸轩寻个轻松些的杂活,安稳度日就行,可她像是铁了心,怎么都听不进去,没多会儿就去找朱颜娘,听说去大厨房谋差事了。”
“你的意思是,明月非得要走?”李绥宁的声音低沉。
秋云察觉到他态度似有松动,心一横,大着胆子微微抬头,目光匆匆扫过,发现李绥宁昨儿下午归来时脸上的伤痕,自己给他上了药已经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