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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执法神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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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涯山是坐落于苦海中央的岛屿,常年雾气缭绕,不见天日。枯树连枝,生灵不见踪影。
苦海是一片连天的黑水,是蹚过轮回寻求长生天问的必经之路,无数人、神、妖埋葬于此,化为腐烂空皮的嗔怪。
苍爻便是横行在这苦涯山的老大,说一不二的那种。
但苍爻并非化形之初就在苦涯山的,她也不记得自己生平过往,只是突然某天从苦海里爬出来,不知道去哪儿就居于此地。
苍爻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一段被人一剑爆头的记忆。
据山头的妖怪们说:三万九百年前,镇妖君在苦涯一剑仗杀天地间唯一初生的蛟龙,立下不世神话。
再有就是妖怪们对她的惧怕:苍爻更断定自己便是那位惨死的蛟龙——因为它们所说,和苍爻的记忆几乎吻合。
寒风接地生,冻得脚脖子无端生凉。
三只妖怪叠在一起,藏在石头后面,屏息凝神盯着半截漂在苦海上的浮木。
“你两说,她真的会来吗?”最上面的妖怪疑惑发问。
“会、会吧?”中间的妖最上面的妖怪不确定的回了一句,眨巴眼上看下瞧。
最上面的妖怪狠狠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是你小子说——经常在这儿吗?”妖怪们都很忌讳怎么称呼苍爻,直接用拖腔拖调的“嗯”字代替。
冷风里突然多了几不可闻的咔嚓声。
等他们再回头,岸边上果然多了一个人。
她没穿鞋,踩进浅岸的脚白得不正常。头发归拢在右边,贴着领子的脖颈上镶嵌着金色的、复杂难懂的纹路。
妖怪们更加安静,呼吸又浅又慢,生怕引起她的注意。
苍爻的手捂着嘴,轻微干咳便吐出了一堆黑色的淤血,溅在水面的啪嗒声格外响亮。
真难吃。
苍爻不耐烦的甩甩手,皱眉注视那堆血被涌上来的嗔怪分食,不过瞬间,便又清晰。
就连苦海里无所不食的嗔怪也会避开她,仿佛她是什么蜇人的东西。
三只妖怪见她呕血,便知道她又吃了什么东西,吓得捂紧嘴,身子却不住哆嗦。
当年她爬出苦海,活像饿死鬼,捞着水里的腐鱼、烂皮、树枝、蚯蚓、蜈蚣之类的东西,从山下一路吃到山上,吓得妖怪们以为自己也要被吃了。
“咔哒。”最下面的妖怪压断了树枝,声音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格外突出,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苍爻的眼神扫过去,三只妖怪抱头紧紧藏在石头后。
不经意地,最上面的妖怪壮着胆瞟了眼苍爻的模样——突然,她尖锐的折射出森冷的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张开血盆大口把它嚼得嘎嘣响,咕咚咕咚咽进肚子里。
小妖怪捂着嘴,立刻缩回脑袋,脸色煞白,几欲痛哭。
乌黑的头发,煞白的皮肤,额鬓突出的犄角,还有鲜明的两道金色纹路,顺着额鬓,穿过眼中,一路向下与脖颈间的纹路相交,蔓延到衣领里。她的眼睛也是奇异的竖瞳,搭配一口尖锐的獠牙,像某没能摆脱原形的动物。
苍爻不想再搭理他们,伸手进海水里,搅着小臂洗干净手心,动作稍显僵硬。
波纹晃动她的倒影,拉出几个破碎不堪的残影。
此刻她也注视倒影,记忆里,她没有犄角也没有这两道奇怪的纹路。榻们像一种束缚,紧紧勒着自己,苍爻时不时觉得喘不过气,不管她怎么想挣脱都无力回天。
真是见鬼!
苍爻瞳孔泛出危险的光芒,抬手炸出水花泄愤,结果却随手勾起一具白骨,她的两根手指插在颈椎中间,一张烂皮挂在身上欲坠不坠。
恶心!!!
苍爻急忙丢开白骨,用力之大以至于她重心不稳,慌乱踩了两步,一只脚向前踩住白色的头盖骨方才稳住。
更恶心了!!!
苍爻纵身跳出水面,□□用力推着头盖骨向岸边划去。
她扯着衣袖,一个劲擦着脚底,好似真有什么东西黏着,又阴冷又黏糊。
苍爻又想吐。可是她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这样不好,会……会什么来着,她不记得了。
那只头骷髅架撞在不远处断层的泥岸边。
苍爻破天荒想尝尝骨头的味道。舌头微微浸润唇瓣,她走上前,伏地弯腰,伸手去够那个脑袋。
捞起来,头盖骨下面是完整的一串骨骼,她一连串晃着,发出咔哒咔哒声。
竖瞳将它从上看到下。眯眼思索:应该从哪里吃呢?脑袋太大不方便吃,从脚吃好像对自己不太礼貌。
思来想去,苍爻决定掰断了,从中间啃。
她准备上另一只手从中截断,但那具骨架突然动起来,关节连着关节,骨头嵌着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突然有意识。
骨头缝里,一点一点蔓延出肉,顺着骨架疯狂生长,场面异常诡异。
不过片刻便初具人形。
石头后的妖怪吓得大气不敢出:活死人,肉白骨,简直是通天的本领!
苍爻的竖瞳泛冷光,她闻到了鲜肉的味道,尤其香,唤起了她嗜血啖肉的本能。
竖瞳上下扫视他光溜溜的身体:怎么和她不一样呢?为什么会比她多了点肉?
那个人踩在水面上,身无衣物,苦海骤现无边黑雾,围着那个男人,在他脚边逡巡,时刻准备吞食。
苍爻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她和嗔怪一样,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他:很香。
苍爻嗅动鼻尖,恨不得一口把他吃进肚子里。
“孽障!”那个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从云端飘来。
水面疾风突生,卷水裹浪,直奔苍爻面门。她反手把人丢出去,挡在那道水柱前。
水柱把他卷入海底,不见了。
苍爻有点不高兴了,甚至懊恼自己把捡上来的人丢出去,不然她还能饱餐一顿,吃点好的。
接着,黑雾蔓延,嗔怪挤在那个地方,越堆越高,垒起越发夸张的高度。
黑雾里,人影逐渐现形。
原来没死。
伤心早了,高兴晚了。
他睁开眼睛,是一双澄明透亮的灰眸。
——好眼熟的一张脸!
两人对视刹那,竟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自己的仇敌。
——那个爆我头的!
——那个拉我垫背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两人为中心的空气几乎凝滞、然后扭曲,最后拉出不可思议的弧度瞬间炸开,大有摧枯拉朽之势,半山腰的枯枝彼此拉扯着向后扑去,海水逆流炸开浪道。
两种法术互相冲撞,你追我赶。
消耗太过,苍爻有种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的感觉。
李观剑同样不好受,只觉自己的内脏好似被拧成一团。
不宜恋战。
——两人不约而同暗想。
踏开一步,阵术排开,金身法相在背后轰现。顷刻间天地突变,黑云遮天,电闪雷鸣。
“妖孽,还不伏法!”
一语毕,钟声轰鸣,金身法相居高临下,只手遮天便要压下来。
也是同一时间,“卐”字阵法铺天盖地,无数梵文从天而降,被一条俯冲的游蛇牵拉向下。蛟蛇摆动身体,那些枷锁束缚它的身躯,让它不得自由。
那些梵文是咒枷,蛟蛇竟为咒枷所困。见此,李观剑心生困惑。
蛟蛇摆尾转向,穿过法相的身躯缠绕紧裹。身躯普通蛇不断缠紧法相,收缩,用力,两相抵抗。
风紧,然后剧烈爆开。一切只在瞬间,法相被裹得破碎,蛟蛇皮肉渗血的,两败俱伤。炸开层层气浪呼天啸地,震断水面,压着山上的重重枯树拦腰斩断。
小妖怪们一个拉着一个,抱着石头,被吹得双脚离地。气浪震得石头发颤,一个手抖就被卷了出去。流星状地飞出去,一个接一个撞向半山腰的树干,叠罗汉似的压着最里面的妖怪,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撞死。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苍爻蹭了口角,李观剑偷偷藏起右手。
二人怒目而视,又是不约而同暗道——
“要不是看你像他,我能救你!”
“若非看你像她,我能让你救!”
李观剑澜再次施法,金光阵法一直蔓延到苍爻的脚底。后者预感不妙,紧急后退,不承想阵法的速度更快。
阵法一边扩大,一边是自外向内的梵文从法阵里漂浮,像绸带般游离出来,沿着苍爻的周围,像锁定猎物的蛇迅速出击,梵文一道接一道,两道缠着脖颈,然后是手腕、脚腕,叫她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不妙,像身上随时勒着她窒息的那种东西。
苍爻抓着脖颈间的咒枷,拼命的拉扯,绷出一道长的、极窄的、濒临断裂的弧度,可是——仅此而已。它们不会被崩断。
苍爻发狂般拉扯,暴怒让她脖颈间露出排布紧密的鳞片,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翕张。在光芒的照耀下,反射出不夸张的色泽。
李观剑紧盯那片反应最大的鳞片:龙生逆鳞,妖是不会有的。
“啊——”苍爻无能狂怒,那些咒枷的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发出一声咆哮,声音的尾端是动物的吼叫。
此刻不好受的还有李观剑。他被脚下的嗔怪死死缠住。
它们争先恐后,不怕死的穿过法阵,涌上李观剑的腿脚,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它们不怕死的争夺。
苍爻被咒枷高高举起,紧接着就是一记猛掷,流星般的被丢出去,风声在她耳边呼啸,不过片刻,她精准无误的撞进山顶的破屋子里。
整个房子因剧烈的冲击轰然而倒塌,尘烟飞扬。
彻底送走苍爻,李观剑身体泄力跪坐地面,手掌捂着嘴,呕出的血溢出指缝,密密麻麻的冷汗浸透他的后背。
被无相咒打中的滋味李观剑再熟悉不过。那些他加注在苍爻身上的伤痛,又一五一十的冲击自己的身体。
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