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藏憾》徐安绚

5、第5章

　　月考过后，城西一中迎来秋季运动会。

　　城西区立冬比较早，在开运动会这几天，天气格外晴明，气温回升几度。

　　暖烘烘的日光懒洋洋地洒在黑白相间的看台上，各个班级陆续走方队展演以及校领导和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后，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

　　“温伊，坐这边！”季芸芸朝温伊班级里挥了挥手，另一只手搭在额间，“这边有树，能挡太阳。”

　　温伊越过身边的同学，坐到季芸芸身旁说：“你要喝什么吗？我去小卖部买。”

　　“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留在这占位置。”
　　“那好，帮我买一罐葡萄汽水。”季芸芸从兜里掏出校园卡递了过去。

　　小卖部。

　　温伊踮着脚，吃力的伸手从货架最高层拿葡萄汽水，后背突然被一股力拽了回去，她扭头，清浅的瞳孔不自觉放大许多，结巴开口：“你，你干什么？”

　　因为开运动会，沈清曜脱掉了校服，换上了夹克衫，下身是条灰色运动长裤。

　　他手中还握着刚刚她够不到的葡萄汽水，漫不经心地说道：“冬天还喝冰的？”他移开眼，冲小卖部门口的保温柜扬了扬下巴，“请你喝热牛奶。”

　　她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汽水是我帮季芸芸带的。”

　　沈清曜转身迈步子走了过去，从保温柜里拿出一瓶暖呼呼的牛奶塞进她手心，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影响我请你喝。”

　　暖呼呼的牛奶暖热了她的手心，也暖热她“咚咚”乱跳的心。

　　操场上的广播接连不断地播报参加男子篮球比赛的班级。

　　温伊刚坐到站台，广播声骤然响起。

　　“请高二8班，高二12班参加男子篮球比赛的运动员迅速到西边篮球场检录处集合。”

　　“啪”季芸芸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抿了一口，淡淡说道：“你们班和12班比赛啊，去看看？”

　　听到广播播报的12班，温伊跳动的心脏悄无声息的漏了一拍。但想到刚刚和自己在小卖部碰见的沈清曜会不会不参加比赛，不然哪来的时间去小卖部？

　　斟酌片刻，她还是抱着“万一他在”的心态去了篮球场。

　　越过被暖阳晒过的红褐色塑胶跑道就到了篮球场。

　　墨绿色塑胶地板的篮球场地界边围坐了许多人，现在场上两个班处于热身阶段，各投各的，互不干扰。

　　温伊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倾刻间，哨声响起，热身阶段结束，上半场比赛正式开始。

　　但她张望许久，愣是没瞥见他的身影。

　　果然，他不参加比赛。

　　界边的绿色草坪围坐满人，温伊和季芸芸站在人群里观看着她认为百无聊赖的比赛。

　　因为他不在，所以她才会觉得无聊至极。

　　上半场8班投篮次数与12班比例12:5，明显占了上风。

　　哨声响起，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12班运动员各个唉声叹气，其中一个男生朝班级队伍里喊了句：“曜啊，下半场你来。”

　　过了十分钟，哨声续响，下半场正式开始。

　　沈清曜脱掉夹克衫，只剩一件白色衬衣。阳光从他毛茸茸的头顶打下来，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

　　“哎，那不是你男朋友嘛，下半场12班打不过就搬救兵？”季芸芸拽了拽温伊的衣角絮絮叨叨道。

　　话一出口，温伊的脸蛋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她轻轻地撞了撞季芸芸肩膀，气笑道：“乱说什么啊，我和他……”

　　“你和他没关系。”季芸芸打断，补充道，“你都说多少遍了？我不说了，快看比赛吧。”

　　温伊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一样起伏频繁且剧烈。

　　缓缓平复的心情让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身上，就像一条因为离开水源太久而油尽灯枯的鱼，在那么一瞬间，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汪洋。

　　自沈清曜上场，12班进球趋势明显上升，两班几乎可以打个平手。

　　离比赛结束还有几分钟的时候，12班一个队员将篮球传到离自己距离最近的沈清曜手里。

　　沈清曜跳起接住球，迅速转身背朝他们。紧接着，8班队员如潮水般涌到沈清曜周围，不给他一丝破出重围的机会。

　　他眉头紧锁环视一圈，额间浸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沈清曜向前运球，倏地跳起准备将球传向队友，8班队员目光紧随篮球准备一跃截住时，他攥住篮球稳稳落地，站在线外，抛出篮球，一起呵成。

　　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抛物线，一个三分球“咣当”进篮。

　　人们雀跃欢呼声伴随着刺耳的哨声响起，12班最终以27比24赢下比赛。所有人都在庆祝他此刻的光辉。

　　而她，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小心翼翼的为他感到高兴和自豪。

　　即使自己的班级输了，但她却高兴、窃喜。这些光辉和荣耀永远都是属于他的。

　　从始至终，一直属于。

　　篮球场外的检录处，有个学生正弓着背从脚边纸箱里拿水递给身前刚刚上场比赛的运动员。他直起身，吆喝道：“有谁需要水的来这边领取啊！”

　　温伊扭头，迈出步子走到检录处，礼貌开口：“同学你好，麻烦给我一瓶。”

　　负责的学生直起身，带着歉意开口：“不好意思啊同学，数量有限。这块负责的老师只允许发给比赛过的运动员。”

　　温伊抿了抿唇，点头回应，正准备转身离开。倏地，一道宽拓挺拔的身影严严实实的盖住她的身影。沈清曜喉结缓动，稍带些喘气：“两瓶，谢谢。”

　　检录处的学生看了一眼温伊，又将目光转移到沈清曜身上，将水递给了他。

　　沈清曜接过，将右手边那瓶水递给温伊。一道低沉又带着几分绵长的声线落入她的耳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滚了滚喉结，缓缓开口：“水喝完找我，我帮你要。”

　　运动会开了三天，温伊以生理期为由没有参加项目。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想。

　　许是青春期得自尊心在作祟，温伊害怕在参加项目过程中出糗。而且她也对自己没有信心，不能保证自己顺顺利利。为了解决这些担忧，索性就没参加。

　　城西区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太阳，呈阴蒙蒙的景象。就算出了太阳，也丝毫没有威慑力，暖和不起来。整座城市显得异常冷清，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入了冬。

　　运动会过后就是期中考试。温伊依旧发挥稳定，英语单科成绩稳居第一。但在考语文时她正发着烧，头脑昏昏胀胀，总排名落到文科后10名。

　　第一节下课，关慕把温伊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得叫她继续稳定发挥，眼看到期末了，英语创新比赛近在眼前，她必须全力以赴。

　　“话说再多也没用，你知道就行了，回教室吧。”关慕把桌上的文件整好放在一旁，淡淡说道。

　　温伊沉默点头，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前。右手刚握住把手，门先一步被推开。

　　走廊夹带的冷风穿过门缝涌了进来，温伊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打了个冷颤。沈清曜半推着门，视线停留在温伊身上，惊讶神色恍惚片刻，后退一步倾身让路。

　　办公室门外。沈清曜倚在墙边，也不着急进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温伊聊天。温伊顺势将参加英语创新比赛的事告诉了他。

　　“可以啊你，我听说英语和奥数是同一天，学校会租一辆大巴车载咱们去。”沈清曜漫无目的看着她，清浅的瞳孔里照映出她檀唇圆眼的脸庞。

　　他的目光最简到极致，无目的地看着她，却让她感到不自然，心底是火烧般的滚烫。她移开眼眸，问道：“你来办公室？”

　　“老蔡叫我，估计也就比赛那事。”沈清曜拇指反指向身后墨绿色的门，“先进去了啊。”

　　一整天，温伊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临近比赛，她虽每回考试英语成绩只增不减，但比赛是全市每所学校挑选3人，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比她能力强的的人也很多。

　　如果想要名次，就必须下功夫。

　　凛冽的寒风带着凉意席卷整个校园，墨色的天空渐渐压下来，笼罩着城市。

　　放学。楼梯口簇拥着许多学生，一道挺拔落拓的身影借着月光的照映倚在玻璃门前。

　　院子里的路灯投射出朦胧的光线将他的下颌延伸得线条鲜明。对面的男生不知给他说了什么玩笑话，惹他咧开嘴笑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人潮拥挤，楼梯口闹哄哄的，不少女生经过沈清曜身边，目光都会自觉的落在他身上。甚至有个女生挤着身边的人往他身上靠，他也只是倾身躲一下。

　　温伊经过他时，身后被一道力撞了过来，左脚绊右脚，直直的往旁边倒去。额头不受控制往玻璃门上撞去时却挨到一只有温度且软乎乎的掌心。骨骼分明的手指拢在她的发丝上，手掌的温度渐渐渡了过来，捂热了额角。

　　倾刻间，温伊大脑宕机片刻，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内心像是被一把锤子敲打着，砰砰乱跳。

　　耳边除了暖烘烘的掌心温度还有一乎而过的冷风。这些现象清晰的被她感知，周遭一切事物被她感官模糊，只剩自己小鹿乱撞的内心。

　　等她反应过来迅速站直，沈清曜漫不经心淡淡说道：“故意的？”

　　话一出口，红晕火速爬上脸颊，她将泄力掉出的头发别进耳后，无意间摸到自己发烫的耳际。

　　她缓缓抬头，撞上一双深邃、深不见底的瞳孔。

　　沈清曜嗤笑了声，面对眼前的女孩憋足了坏劲，挑了挑眉，轻佻道：“还是…你也学她们？”

　　此刻温伊只感觉全身发烫，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要是说自己被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他会信吗？她顺势顺着他的意思，开口：“对啊，没想到你还扶住我了。”

　　躲在泱泱人群里的季芸芸像小偷安然无恙的看着物主着急忙慌找丢失的东西一样偷着乐。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酥麻感蔓延全身，她猛地回头，看清眼前的人才敛回几分惊吓，长舒一口气：“你干嘛啊，吓我一跳。”

　　程默不解：“你不说好放学一起回家吗？我找你半天，你在这干嘛？”

　　“哦，我刚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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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到家，温伊被眼前的架势怔住—

　　这个时间段营玲本该在上班，今天忽然很早回家，面无表情的瘫坐在沙发上。两道泪痕缀挂在憔悴不堪的脸上，尤为突兀。

　　她什么也没有做，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温伊回家。

　　“妈。”温伊轻轻唤了声。

　　营玲偏头看了过来，空洞无神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瓷娃娃般的肤色，圆眼，螓首蛾眉和她有几分相似。一瞬间营玲说不出憋在心中已久的话。

　　良久，营玲双眼浸满泪水，带着哭腔：“温伊，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一瞬间，整座房子像是被消音一般，听不见任何响声，温伊耳边只有像消声器一样的“嗞一嗞”响声。内心像是被人用麻绳捆住，喘不过气。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原因，营玲的回答和她想的一样。

　　温志涛出轨了。

　　她以为自己将那件见不得人的事藏匿的很好，她以为营玲早出晚归不会知道。可她低估了成年人之间的那些邂逅矛盾，也低估了营玲。

　　那些长年累月的幸福生活也就在这一瞬间消散而去，如过往云烟，昙花一现。

　　“我还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家住哪，这些我都知道。”营玲双手无力的搭在腿上，难以言喻般说着。

　　起初，营玲对温志涛几天不回家感到纳闷和担心，接二连三整夜整夜的不归宿让营玲起了疑心。

　　那天，橙色的余晖透过云层折射出光彩，淡红色与橙黄色渲染整个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营玲刚趁着下班高峰期回家，在十字路口拐角处亲眼目睹几天不回家的温志涛副驾里出来个身材窈窕气质不凡的女人。

　　论颜值、身材、气质她哪一样也比不上人家。一瞬间就营玲就明白了所有。

　　她不想把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摇摇欲坠。

　　看着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如今挽起了其他女人的胳膊，她的内心像是被人搓了一把，又酸又胀。

　　眼前的景象让她失去言语，站在那里，眼泪倾巢而出，啪嗒啪嗒砸到地上。

　　当晚，营玲似乎还不能接受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当即给正在“加班”的温志涛打了几通电话，显然没有一通接听。

　　事实摆在眼前，原本坚定的信念在此刻动摇崩塌，从星空坠落到万丈深渊，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他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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