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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投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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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院又住了小半月,等到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俩人将要辞行前,又去山上帮窦婉摘了草药。
在在依旧坐在摇摇晃晃的木马上,看着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姜扶楹俯下身来,将从镇上买来的糖人和蜜饯放到木马上,嘱咐道:“以后这里痛,要好好吃药,如果觉得苦,就含一颗蜜饯。”
在在点头,高兴地举着糖人。
谢砚看着她把手中的金玉镯子悄悄塞进在在的小袋子里,没有言语。
“阿娘,糖人!”
窦婉从屋内走出来要送他们,看见在在举着糖人,眉眼弯弯,却又忽然看见木马上的蜜饯,顿了一下,姜扶楹开口解释:“这份蜜饯没有蜂蜜。”
是她亲手做的……这一句寻常的话,却倏然让姜扶楹脑中的关节打通,她忽然怔住,难以置信地想,顾霁死前,是不是吃了蜜饯。
蜜饯于她,是良药,于顾霁,却是夺人性命的剧毒。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小时候顾霁喝完药,她习惯性地给他递了颗蜜饯,顾霁接了,却被三七打落在地。
小孩子气性大,她足足三日都没有和顾霁说话,直到后来母亲告诉她,她才知道,外面铺子卖的蜜饯爱放蜂蜜,但蜂蜜却与顾霁喝的药药性冲突,是剧毒。
她爱吃蜜饯,幼时常被牙痛困扰,母亲拗不过她,便学做了少甜的蜜饯,顾霁来后,母亲做的蜜饯便不再放蜂蜜,所以后来她递给顾霁的蜜饯,没有蜂蜜。
但喝药后要吃蜜饯,是她的习惯。
她怔在原地,直到谢砚伸手拉她,才恍然回神。
一月之后,云京城依旧热闹非凡,永宁侯府的一桩惊案震动京中豪族。
官家贵眷私下放印子钱,惹了亏空,不惜毒杀自己的亲外甥以夺私产。
消息一出,很快,就有人传出顾越当年和离并不是因为多年未有所出,而是妒心作祟,害得妾室就此一尸两命。
但夫家却碍于永宁侯府威势,硬生生吞下这口气,只写了封和离书,就将人送回了云京。
传言真真假假,最后沸沸扬扬地在云京城传了一个月,案子却因谢砚不在京城,迟迟未判。
姜扶楹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需要一个定论,他们就替他编好了结局。
得知她归来,姜家马上有人递了消息来,秋狝在即,她与姜棠也在随行名单上。
姜氏想传她去,一概都被池雨眠拦下,其实不去姜扶楹也能猜到,姜家人看她搭上谢砚,又以为她是跟着谢砚离京,俩人关系非比寻常,自然就把打算打到了太子身上。
如今沂王被囚,剩下两个皇子,一个在渔州练兵,一个封地远在蜀州,太子又有谢砚与太师在身侧,天子之位不过时日可待。
若能攀上太子,自然一步登天。
眼下没了账本,姜业的野心便是最锋利的刀刃。
姜扶楹垂下眼眸,眼前烛火摇晃。
诏狱内烈火灼灼,皮肉翻飞烧焦的味道困在鼻息之间,黑金云绣的官靴迈进,诏狱地面黑暗,分不清是经年累积的淤血还是本来面貌,踩过锁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锁链穿过木架上的人的锁骨,顿时又是一片血肉模糊。
不停划破空气的浸湿皮鞭与此同时停下,木架之上的人早已昏死过去,却依然从喉间发出一声遏制不住的闷哼。
杨绪偏了偏头,吐出一口浊气,才终于收敛起眉眼中的冷气,他甩手扔了皮鞭,目光凝在已经浑身找不出一块好地方的人身上,冷冷道:“以前没看出来,骨头竟然这么硬!”
谢砚抬手,就有禁卫将人带下去,早有京城中医术最好的人等着。
桌案上堆着近期的公文,他随手翻了翻,杨绪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刚想和他说顾霁的案子,却见谢砚忽然拿起一封极不起眼的信件。
“姜业?”杨绪挑挑眉,“这只老狐狸,他在工部贪了不少钱,偏偏日子过得比个七品小官都难,还真会装!”
杨绪磨了磨尖牙,眯起眼,颇有些不痛快,姜业在京中素有两袖清风的美誉,上朝的官服下都藏着两个补丁,若不是谢砚突然叫他去查,他还真不知道,在他们眼皮底下,京中藏了这么个老狐狸。
“前俩日,陛下刚指了他负责修缮观天阁,要不要换个人?”杨绪点点桌面,不知道谢砚在走什么神。
“刑部右侍郎虞文身为朝中重臣,暗中参与敛财。”谢砚拆都没拆,就把信随手丢了回去,寥寥几句,袁邵微一拱手,便领着数百禁卫轰轰烈烈地离开诏狱抓人。
杨绪目光炯炯,盯着谢砚毫无感情的一双眼睛,轻笑出声:“又有活干了。”
谢砚刚一回京,便让人气势汹汹地围了虞府,动静闹得格外大。
府内一众人皆被压至前院,袁邵长枪一定,枪下一人吹眉瞪眼,叫嚷道:“我乃三品大员,你岂敢如此无礼!”
袁邵一向懒得多费口舌,手下一按,虞文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狼狈地伏在地上,又自知被身后,周围的人盯着,于是,高声大喊:
“殿前司未有旨意,岂敢随意定罪!我要面见圣上!”
“我要面见圣上……”
四周忽然死寂,虞文没喊出来的话在看见那一双黑金云绣的官靴时忽然就卡在喉咙里,他顺着那身气势凛冽的官服往上一看,正好对上谢砚那双戾气四溢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浑身一抖,紧接着全身的汗毛都颤栗起来。
只一眼。
那是来自,最本能的恐惧。
虞家和谢家离得近,在看见谢砚的那一刻,他仿佛还能听见十年前,那一夜凄厉的惨叫。
一夜之间,数十位德高望重的谢家族老,进了那道大门,就再没出来过。
满云京谁不知道,是谢砚亲手杀了他们,连尸骨都没放过,谢家的火烧了足足三天,才把那些尸骨全都烧干净。
可陛下却视若无睹,任谢砚随意拿了个病故的借口就把这些人的死搪塞了过去。
面见陛下,又真的有用吗?
虞文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寒意,颤抖着手按在地上。
虞文是祁积手下最得力的,消息到沂王府的时候,祁积还在逗鸟,他一身紫袍,或许是日子过得和以前一样舒服了,此时抛去岁月痕迹,眉眼怠怠间竟还能看出几分年少时的意气。
纯金打造的鸟笼里,一只通身白羽的白斑黑石鵖上蹦下跳。
“王爷,虞文手里可还管着虞衡清吏司,那可是最……”那人说一半噤了声,祁积却恍若未觉,手中逗鸟的东西左右晃着,小黑白却仿佛视若无物,自顾自地蹦着。
“他没做的事,怕什么?”祁积懒懒开口。
“可殿前司的人……”
“啧……”祁积不耐烦地看着这鸟,忽然转头问他,“这鸟怎么都不叫,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那人为难地看过去,他知道这鸟的来历,前些日子幽州知府上贡的稀世珍品,据说声音清越好听,如泠水清泉,祁积喜爱异常,不仅命人为它特地打造了这么一座嵌满了红宝石的金笼子,还着人将府里最好的一处院子重新修筑了一番,金纱帷帐,宝石无数,耗费之至,堪称富贵无极。
“属下……属下无能……”
祁积叹了口气,很有些无奈:“既然知道自己无能,还不赶紧去做点该做的事,保住你这颗脑袋?”
有些好消息,祁积竟然也难得的好脾气。
那人拱手领命,却还是顿了半晌,最后硬着头皮,咬牙继续开口:“王爷……我们真的要任由谢砚就这么把我们的人都……”
话说了一半,他猝然停住,这次却不是因为一些不能明说的话,而是祁积忽然死死地盯着他,他手中逗鸟的东西停在那,一身的顽劣气息褪去后是让人浑身发毛的惧怕。
祁积掀了掀嘴唇,像是不甚在意地浅笑问他:“你看我如今,能做什么?”
他不是也被困在这座牢笼里,当个随意拿捏的乐子吗?
话音到了一半,忽然一声尖锐的惨叫,金笼子不知道何时被人打开,祁积一手便将那价值千金的鸟完全攥在手心里,血肉落到地上,溅进那人眼睛里,祁积声音里还充斥着玩笑的恶劣:“不听话的东西,再怎么哄都没用。”
“还是要这样,才会老实。”
爽朗的笑声逐渐远去,那人却仍连眼都不敢眨,再去看,腹下尽全是湿意。
云涧眼皮猛跳,心里忽然惶惶不安。
兰絮看她一眼,疑惑问道:“怎么了?”
云涧摇头,并不开口。
与她相处时日良久,兰絮知道她一向寡言少语,多数时候好像都喜欢将自己封闭起来,不爱与外界交流。
最后一笔落下,兰絮将信封好,递给云涧。
云涧没接信,看着她,眼里还保留着警惕。
自她带兰絮离开,她便终日摆弄笔墨纸砚,不光对那半份账本闭口不言,姜扶楹给她写的书信也一概只看不回。
她只负责看着她,不负责传信。
兰絮倒没什么感觉,笑道:“我看到了你们的诚意,但在我答应她之前,她要先为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