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十方五路

6、第 6 章

　　凌云一身灰衣，面无表情地站在巨网之外，而困在网内的厉鬼们兵荒马乱，仍在试图钻入鬼新郎体内，鬼新郎痛苦地惨叫着，被厉鬼们撞得连连后退，竟摔倒在巨网上。
　　厉鬼们本就惧怕这巨网，鬼新郎贴上去，体内的厉鬼们登时大乱，企图冲破鬼新郎的皮肤钻出来，一张张人脸撞上鬼新郎的身体，把鬼新郎拉扯得人样全无。
　　一道银光闪过，尖利的发簪飞进巨网中，厉鬼们迅速给发簪让开一条道，发簪飞到鬼新郎跟前，突然如利剑般一劈而下，把鬼新郎正面剖开。
　　冤魂们终于找到逃窜的出口，疯了似的自鬼新郎的体内冲出来，却忘了外面笼罩的巨网，它们撞上巨网又弹开，一时间冤魂的哭叫声震天动地，顿时狂风大作，四周的树木被连根拔起，连着土块一起被卷上半空。
　　厉鬼们逃无可逃，恐惧悲愤渐渐夹杂上怨恨，被压制千百年的恨意使它们释放出凌厉的鬼气，向鬼新郎倾轧下去。
　　鬼新郎被鬼气压得双眼爆凸，若不是忌惮鬼新郎身后的巨网，群鬼们怕是已将他撕个粉碎。
　　群鬼们的忌惮给鬼新郎留了一丝生机，他忍着被鬼气碾压刺骨的剧痛，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两字：“救我！”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凌云，是她把自己逼入绝境，也只有她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生辰八字。”
　　什么？鬼新郎闻言心内大骇，她究竟是谁？
　　“不想活了？”
　　“不要！我给！”
　　鬼新郎顾不上这许多，立刻调整最后的灵力，将陈书音生辰八字的红纸逼出体内，红纸甫一离体便向网外飞去。
　　不想巨网却突然收拢，压得群鬼尖声嘶叫，鬼新郎几乎被暴涨的鬼气碾压昏厥，鬼新郎没想到凌云会出尔反尔，他挤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出声：“你骗我！”
　　“是你想骗我。”
　　“我没有！”鬼新郎用尽全力否认，这节骨眼他只求生，哪里还敢想别的。
　　“我说的是她们的生辰八字。”凌云将重音放在她们二字上。
　　她怎么知道这些？
　　“给还是不给？”凌云明显没什么耐心耗下去，刚说完巨网又收拢一些，网内的冤魂们更疯狂地撞作一团，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躲避着，对鬼新郎的怨恨越发浓烈。
　　鬼新郎更是被这惊天的鬼气威压惊得连忙大叫：“我给！我给！”
　　话音刚落，一张张红纸自网内飞出来，又被狂风扫至半空。不多时，几千张红纸如曼天雪花般铺洒上空，绚丽诡异。
　　鬼新郎终于耗净灵力瘫倒在地，他想让凌云救他，可他已发不出声音。冤魂们试图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抬起，如今生辰八字离开了鬼新郎的控制，只要他远离巨网，冤魂们就可以将他粉身碎骨。
　　凌云操控银簪护在鬼新郎跟前，不让冤魂们把他拖走。
　　“我让你们解脱，但这个人留给我，还有用。”
　　冤魂们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它们被操控千百年，若不亲手杀了他，它们的恨意怎么消除。它们惧怕新郎身后的巨网，也慑于银簪的威压，积攒的怨毒鬼气盛极，压得鬼新郎几欲晕厥。
　　“不把他给我，就把你们的生辰八字还给他。”
　　凌云往风中一挥手，几千张红纸围着巨网旋转，大有重新冲入网内的架势。
　　冤魂们愤怒地尖叫着，凄厉的鬼哭要震碎耳膜，可巨网拦着，它们不能对凌云怎么样，现在困在这网中，如果凌云动手，它们怕是全部魂消魄散。它们带着悲愤的恨意，还是认了命，远离鬼新郎，只有尖锐的鬼哭此起彼伏，以此宣泄它们的不甘。
　　这时巨网自最上方打开了一道口子，渐渐自两旁往下收缩，最后紧紧覆在鬼新郎身上。
　　“进自己的生辰红纸去。”
　　冤魂们得了解脱，顿时四散开来，在狂乱的飓风中寻找那张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薄薄红纸。
　　若是寻常红纸，早就不堪风力被撕得粉碎，可这些带字红纸竟坚韧异常，任凭冤魂们冲撞撕扯，愣是连一个口子都没有。
　　它们既扯不碎这红纸，又不能离开它获得自由，不甘与恨意夹带鬼气，让飓风瞬间扩大数倍，所及之物全部被吞噬殆尽，连同远处的灵堂也碾碎卷入其中。而那些小小的红纸只是讽刺地融入黑色飓风里任风飞卷，像存在千年百年的不灭诅咒，纠缠着它们，让它们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凌云穿行在黑红相间的飓风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不绝于耳，她也只当没听见。
　　冤魂们不敢靠近她，纷纷为她让开一条通道，凌云直直走到鬼新郎跟前，将护在鬼新郎身前的银簪握在手中，凌云抬起手，银簪朝着男人的眉心狠狠扎了下去。
　　本已耗净灵力处于半昏迷的鬼新郎突然睁开双眼，眼球外凸，青筋四起。他竟疼得喊不出声，张大嘴无声地挣扎，他忙乱地抬手想拔出簪子，可越是挣扎，那支银钗扎得越牢，到最后竟痛得昏死过去。
　　凌云直起身子，抬起头，眼内闪过一丝悲悯，既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衣袂翻飞地立在暴风中，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冤魂们的怨气平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恐怖异常的黑风逐渐消散开，一起消失的还有冤魂痛苦的悲鸣，卷到天空中的杂物尽数掉落。
　　冤魂们折腾够了也宣泄够了，它们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撕不碎这写着自己生辰的红纸，可它们又不愿钻进红纸去，再被人驱使折磨，它们就这么围绕着那张薄纸盘旋半空，不进去不离开，无助又茫然。
　　凌云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以现在的情况，冤魂们必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不好勉强它们，干脆往边上一甩衣袖，将陈书音和何涟涟放了出来。
　　陈书音和何涟涟她们一站一趴地茫然四顾，她们待在凌云的广袖里，并没有受到外界的波及，外界天翻地覆，她们也只觉眼前一晃，四周便已经是这一片废墟的样子。
　　陈书音抬起头，看到天上覆满红纸和冤魂，她是新死的鬼，哪里见过这么多冤魂，登时吓得张口愣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她俩都吓得愣在那儿，凌云既不打算安抚也不打算解释。她把写着陈书音生辰八字的红纸拿出来还给她，陈书音茫然地接过，看着手上的红纸，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八字你收好，交给接你的鬼差，它会帮你。”
　　等陈书音听话地将红纸收好，凌云看着她，细细地打量着，陈书音身上的鬼气纯粹，还没染上怨色。
　　“陈书音，你该走了。”
　　我该走了？
　　“是。”
　　她呢？
　　陈书音指向地上的何涟涟，眼中逐渐浮起一层怨恨。她这么一指，何涟涟瑟缩地要退，却动不了多少，她不敢看陈书音，干脆自欺欺人地撇过脸去，自己看不见，当陈书音也看不见。
　　“她有她的归处。”
　　凌云突然抬手抚上陈书音的前额，有些吃力地将陈书音刚生出的怨气压了下去：“陈书音，带着怨气就过不了桥了。”
　　我不甘心。
　　“那你要怎么办？为了甘心，把伤害你的人全杀掉？”
　　他们罪有应得！
　　“杀完又如何？”
　　我······
　　“等伤害你的人都被你杀光，杀戮心已起，被杀意侵蚀，你还能控制自己不继续杀人吗？到时你要如何，留恋尘世做个恶鬼？你可知道做恶鬼的下场？”
　　难道让恶人逍遥法外，那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就活该死吗？
　　“陈书音，你道世间无因果？”
　　什么？
　　“前世因今世果，因果循环，前世债你已还，若再造孽，你如何还的清？”
　　你的意思是······
　　陈书音一时接受不来，难道自己这悲惨的下场，是因为前世做的孽？这算什么，人生难道就是这么被前世书写的？
　　“陈书音，恶鬼不得再入轮回，若你执意不走，可是要错过和在意你的人最后一叙的机会？”
　　······妈妈？
　　陈书音毕竟年纪还小，才说起妈妈就委屈得鼻头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妈妈明明说过放假就来接自己，自己为什么没待在学校等她。妈妈，我好想你。
　　“走吧，她在等你。”
　　陈书音不可置信地看向凌云。
　　“她找了你很久。”
　　陈书音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妈妈难道也？因为我？怎么会！妈！陈书音迫不及待转身便走，可凌云将她喊住：“陈书音。”
　　陈书音表情怔愣地转身看向凌云。
　　“你要不要原谅何涟涟？”
　　听到凌云为自己说情，何涟涟忙抬起头，一脸期许地看向陈书音。
　　为什么要原谅她，如果不是她，我和妈妈就不会···
　　“她死前确实要救你。”
　　那又能怎么样？
　　陈书音质问着，可当她看向趴在地上，肢体断裂不能动弹的何涟涟，一时间又想起生前她对自己的好来，她心里五味杂陈，思绪翻搅，末了，还是决绝地摇摇头。
　　我不原谅。
　　“是吗······我知道了。”
　　凌云抬手指向陈书音的身后，陈书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虚空中出现一道白光，那道光扩展成一人宽，光线一虚一晃，似在召唤陈书音过去。
　　陈书音抬脚走过去，待走近往里瞧，白光内一条河在远处横亘，河水黑不见底，两盏灯笼挂在竹竿上对立而站，光下现出一条木桥来。
　　灯下有人在左顾右盼，神色焦虑不安。
　　妈！
　　陈书音在门外叫喊，远处的陈芳并未听见什么，仍是立于灯下，偶尔有人走近，她便凑近看，确认不是女儿，又退回灯下，好让女儿看见。
　　妈！
　　陈书音边喊着边往门里跑，她才跨过那道门，白光便在她身后合上。

作者有话说

　　相信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