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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弦藏 ...
七月初七,京都的前门大街早已沦陷在沸反盈天的喧嚣里。暮色如饱蘸了浓墨的笔锋,沉沉压下,却丝毫未能浇熄这座皇都灼人的热情。金吾卫的缇骑执着火把来回巡弋,赤红的焰光在暮色里划出一道道流动的灼痕,映照着两旁鳞次栉比的楼阁飞檐,檐角悬挂的彩绸花灯次第点亮,恍如九天星河倾泻人间。孩童们清脆的欢笑声、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还有丝竹管弦缠绕着脂粉甜香,在温热的晚风中发酵、蒸腾,汇聚成一股庞大而粘稠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长安城托举起来,浮向那轮刚刚升起、尚带着一丝怯意的皎皎明月。
糖画摊子前围得水泄不通,晶莹的饴糖在老师傅灵巧的腕下蜿蜒流淌,瞬间便成了栩栩如生的玉兔、展翅的喜鹊。摊主一边忙活,一边朝着旁边收拾摊位的熟人扬声喊道:“老刘头,今儿收摊这般早?不去西市看百戏了?”
被唤作老刘头的老者利落地将几件木制小玩意儿塞进背囊,布满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个无奈又略带促狭的笑纹:“看啥百戏?宫里头琼林苑的夜宴才是正经!听说教坊司排了新舞,连西域来的胡旋都上了阵。可惜啊,咱这平头百姓,连宫墙根儿都摸不着!”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半分,带着点窥探秘辛的兴奋,“倒是听说,礼部那位兰尚书,宴才开了一半,竟寻了个由头,急匆匆离席了!啧,你说这七夕良宵,宫宴正酣,天大的事能比这紧要?莫不是……金屋藏娇,另有温柔乡等着?”
“嘘——慎言!”糖画师傅吓得手一抖,刚拉出的兔耳朵差点歪了,“那可是兰尚书!咱们礼部的头号门面,天子近臣!他家那位夫人,你忘啦?镇北将军林老帅的千金!将门虎女!这话要是传到那位耳朵里……”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满是敬畏,“再说了,谁人不知兰尚书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离席?定是府上有更要紧的公务!再说了他们两个原先可是把三皇子……不说了怕掉脑袋。”
“切,不说就不说。”老刘头撇撇嘴,显然不信,背起行囊,身影很快没入摩肩接踵的人流,只留下几句含混的嘀咕在喧闹中断断续续,“三皇子的事先不说,情深意笃还急着走?这七夕夜,还能有什么公务比宫宴……嘿,贵人们的心思,难猜哟……”
人潮汹涌,窃窃的议论如同投入沸水的几滴油花,瞬间便被更汹涌的市声吞没,了无痕迹。
京都的喧嚣鼎沸,被尚书府那几道厚重沉稳的朱漆大门隔绝在外,只余下些许遥远的、模糊的嗡鸣,恍若隔世的潮音。门内,自有一方天地。
府邸深处,庭院幽静。一方小小的葡萄架,枝蔓虬结,在晚风里舒展着肥厚碧绿的叶片,筛下细碎的、摇曳的月影。架上已垂挂了一串串尚显青涩的葡萄珠儿,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微光。庭院角落的几丛翠竹,枝叶婆娑,发出极轻的沙沙声,与角落里石缝间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相应和,衬得这方天地愈发静谧、清凉。
林潇赤着脚,踩在廊下微凉光滑的青石板上,足踝纤细白皙。她踮着脚尖,正将一枚精心捏制的、点缀着彩豆和芝麻的巧果,小心翼翼地系在葡萄架最向阳的那根老藤上。那巧果形状是一尾灵动的小鱼,鱼鳞用红豆细细嵌出,鱼眼是两粒饱满的黑芝麻。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指尖捏着染成茜色的丝线,在翠叶间灵巧地穿梭打结。晚风拂过,带着庭院里新开的茉莉幽淡的甜香,顽皮地撩动她鬓边几缕未束起的碎发,发丝柔软地拂过她光洁的侧脸。
“小姐,歇会儿吧,仔细站久了脚酸。” 吴菁安端着一个乌木托盘,从回廊那头颤巍巍地走来。盘里是一碟刚出笼、还袅袅冒着热气的莲蓉糯米糍,雪白软糯,旁边配着一小盏温热的桂花蜜水,澄澈的蜜水里沉着点点金黄的桂花。吴菁安年逾古稀,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腰背微驼,脚步却还算稳当。她将托盘轻轻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布满老茧的手在深蓝色的粗布围裙上擦了擦,目光落在林潇专注的侧影上,那眼神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慈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
林潇闻声回头,唇角弯起一个温软的笑:“阿婆,不碍事,就剩这一个了。” 她小心地将丝线系牢,指尖却无意中被竹篾边缘一处未曾打磨光滑的毛刺划过。一丝细微的刺痛传来,她轻轻“嘶”了一声,低头一看,白皙的指腹上沁出一粒鲜红的小血珠,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哎哟!我的囡囡!” 阿婆的心瞬间揪紧了,慌忙上前两步,枯瘦的手紧张地想去捧林潇的手,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掌弄疼了她,只急得团团转,“快让阿婆瞧瞧!怎么这么不小心!竹篾子最是锋利……你这孩子,从小就倔,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磕了碰了也总闷着不说……” 阿婆絮叨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满是心疼和无奈,“我的囡囡哟,阿婆知道你小时候过得苦,这些我都知道,但你不要老出了事就自己担着,你要是想哭就哭哭出来,没事没大不了的。”
那熟悉的、带着乡音的絮叨,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林潇包围。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早已消弭无形,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却被这朴素的话语轻轻触碰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又熨帖的暖意。她看着阿婆焦急又慈祥的脸,那皱纹里仿佛刻满了她幼年失怙、在边关军营里度过的艰辛岁月。
父亲林老将军的威严与深沉的爱,是铁与血铸就的,沉默而坚硬。而阿婆的爱,则是这世间最柔软的棉絮,在她初到陌生边城、母亲和父亲又战死在边境上,是阿婆给了她唯一的依靠和温暖。那些寒冬里阿婆用体温暖热的被窝,那些偷偷省下来塞给她的一块麦芽糖,那些在她因思念京都繁华而默默垂泪时笨拙的安慰……点点滴滴,早已融进骨血。
“阿婆……” 林潇心头微热,喉头有些哽,她弯下腰,像儿时那样,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环住吴菁安瘦小的肩膀,将脸埋在她肩头那带着阳光和皂角气息的粗布衣衫上蹭了蹭,声音软糯,“早就不苦啦。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 她抬起头,笑容明媚,试图驱散阿婆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担忧,“真的,一点都不疼。” 她将受伤的手指在阿婆眼前晃了晃,那点微小的血珠几乎已经凝结。
吴菁安还想说什么,布满皱纹的嘴唇动了动,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眼睛里,那份深沉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她抬起枯瘦的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林潇的脸颊,仿佛触碰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就在这时,前院隐约传来了门轴转动的轻微“吱呀”声,在这静谧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潇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直起身,目光越过阿婆花白的发髻,投向回廊尽头那被葱茏花木掩映的月洞门。一抹暖融融的、跳动的橘黄色光晕,正从那里缓缓移近,伴随着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阿婆也循声望去,脸上的忧色瞬间被一种了然和欣慰取代,她轻轻拍了拍林潇的手背,低声道:“囡囡啊,你看,这不是回来了?阿婆就说,天大的事,也抵不过惦记着你。” 她说着,端起托盘,朝着林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点促狭的笑,“老婆子就不杵在这儿碍眼啦,点心和水放这儿了,趁热吃。” 她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却轻快地朝着另一条小径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婆娑的竹影后。
那团温暖的橘黄越来越近,脚步声清晰地落在青石板上。光影摇曳,勾勒出一个挺拔颀长的轮廓。月洞门下,兰晨曦的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身庄重的深紫色官袍,腰束玉带,头戴乌纱,显然是从宫宴上直接赶回,连官服都未曾换下。只是此刻,那象征威仪的袍服穿在他身上,竟莫名少了几分朝堂的肃穆,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随意。他的乌纱帽并未戴正,略略歪着,几缕墨黑的发丝从鬓角散落,垂在清俊的颊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提着一盏小小的、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笼。竹篾为骨,糊着素白的薄纱,里面燃着一支小小的红烛,烛火跳跃,映得那兔子红宝石般的眼睛和粉嫩的三瓣嘴活灵活现,暖黄的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他半边侧脸,将他深邃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他停在葡萄架几步之外,目光精准地落在林潇身上,那双总是蕴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在灯笼暖光和天上清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清亮柔和,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阿念,”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赶路而生的微喘,低沉悦耳,像拂过琴弦的夜风,“宫里的琼浆玉液听腻了那些咿咿呀呀的曲子。我回来,陪你听织女哭。”
一句“听织女哭”,瞬间击碎了林潇心头所有因等待而起的微澜和因阿婆话语勾起的酸涩。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被竹篾划破手指的委屈和阿婆带来的心绪波动,都在这笑声里烟消云散。她提起裙裾,赤足踩着微凉的石板,像一只轻盈的蝶,几步便奔到他面前。带着庭院夜露微凉气息的身体,带着满心的欢喜,扑进他怀里,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前微凉的、带着淡淡沉水香和一丝宫宴酒气的紫色锦缎上。
“谁稀罕听她哭!” 林潇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带着笑意的鼻音,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宫里……没人为难你吧?”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指尖下意识地揪紧了他腰后的玉带。
“为难?” 兰晨曦低笑,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他一手稳稳地提着那盏温暖的兔子灯,一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背,下巴轻轻抵在她馨香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无非是些繁文缛节,推杯换盏。看他们装模作样地吟风弄月,哪有回家陪夫人挂巧果、数星星自在?”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带着点慵懒的调侃,轻易化解了她的担忧。
怀抱温暖而坚实,沉水香的气息混着他身上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将林潇密密包裹。然而,那份安定并未持续太久。兰晨曦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温软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僵硬,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微澜后迅速沉没。他环在她背后的手,指尖似乎也无意中掠过她脊背某处衣料下微微异常的、比周围略显紧绷的触感。他不动声色地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深邃的眼眸在灯笼暖光映照不到的阴影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暗沉。随即,那异样的情绪被更深切的温柔覆盖。
他微微松开怀抱,低头凝视她,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探寻的暖意:“怎么赤着脚就跑出来了?夜里凉。”
林潇仰起脸,笑容明媚得如同此刻葡萄架上筛落的月光碎片:“等你呀!” 她顺势举起刚才被竹篾划伤的手指,伸到他眼前,带着点孩子气的、刻意夸大的委屈,“喏,你看,挂巧果时还被竹篾子欺负了。” 那点凝结的血珠,在月光下像一颗小小的红珊瑚。
兰晨曦的眉头瞬间蹙起,方才眼底残留的一丝暗色彻底被心疼取代。他立刻将手中那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笼小心翼翼地搁在旁边的石桌上。暖黄的光晕扩散开来,将葡萄架下的一方石桌石凳温柔地笼罩其中。
“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牵起林潇那只受伤的手,引她在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半蹲在她身前,动作自然而熟稔。
他先是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白洁净的丝帕,帕角绣着一枝极淡雅的墨兰。他用帕子一角,极其轻柔地拂去她指腹上那点早已凝结、微不足道的血痕,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瓷器上的微尘。接着,又从腰间一个精致小巧的扁圆形玉盒里,用指尖挑出一点晶莹碧绿的药膏。那药膏带着一股清冽微苦的草木气息,甫一挑出,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忍着点。”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专注。指尖蘸着那沁凉的药膏,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那道细小的划痕上。药膏触肤冰凉,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但很快便被一种舒缓的清凉所取代。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神情专注得如同在处理一件关乎国运的要务。
晚风拂过葡萄架,宽大的叶片发出细碎的、温柔的沙沙声,如同情人的低语。月光如水银泻地,流淌在两人身上。橘黄的灯笼光与银白的月华在他清俊的侧颜上交汇、融合,描绘出流畅而柔和的轮廓。林潇垂眸看着他专注为自己上药的侧影,指尖传来他指腹温热而稳定的触感,那点微末的刺痛早已被心底涌起的巨大暖流冲刷得无影无踪。她甚至忘了呼吸,只觉得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悠长而静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半蹲的身影,和他指尖那点带着草木清苦的微凉。
药膏涂匀,他又用那方丝帕干净的一角,仔细地将她纤细的手指缠绕包裹起来,打了一个小巧而牢固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起身,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她。灯笼暖黄的光落进他清澈的眼底,漾开细碎而温柔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庭院里缓缓流淌开来,哼起一段极为古老而熟悉的曲调: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那曲调悠缓、古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正是林潇幼时每每噩梦惊醒,他守在她床边哄她入睡时哼唱的童谣。歌声低沉而温柔,每一个音符都像带着温度,轻轻叩击着她的心弦。那些遥远的、属于边城军营的寒夜记忆,那些父亲出征后空荡大帐里的孤独和恐惧,仿佛都被这熟悉的旋律温柔地包裹、抚平。林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泡在温热的蜜水里,又酸又涨。她忍不住伸出未受伤的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拂过他乌纱帽下散落的一缕鬓发。
“……傻不傻,还当我是几岁的小丫头哄呢?” 她声音轻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兰晨曦捉住她拂过自己鬓角的手,顺势站起身,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肩,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他拿起石桌上阿婆留下的那碟莲蓉糯米糍,拈起一块,雪白软糯,散发着清甜的莲香。
“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那个被竹篾划破手指就要掉金豆豆的小丫头。” 他笑着,将糯米糍递到她唇边,眼神宠溺。
林潇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细腻绵软的莲蓉在舌尖化开,甜而不腻。她咽下,又拈起碟中一颗琥珀色的蜜枣,晶莹剔透,上面还沾着点点糖霜。她侧过身,笑盈盈地将蜜枣送到兰晨曦唇边:“喏,甜你的嘴。阿婆方才还念叨呢,说我有什么事总自己扛着,怕我闷坏了。”
兰晨曦顺从地张口含住蜜枣,甘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他看着她明媚的笑靥,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阿婆说得对。所以阿念,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有我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包裹着丝帕的手指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别怕麻烦我,更别……什么都自己担着。你的担子,有我一半。”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注入心田,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林潇心口滚烫,用力点了点头,将脸颊更紧地贴在他颈侧,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气息:“嗯,我知道。有晨曦在呢。” 她轻声重复,像是在确认一个最坚实的依靠。
夜渐深,远处街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幕过滤,只余下模糊的背景音。庭院里愈发幽静,唯有风声虫鸣,和彼此轻缓的呼吸。月光透过葡萄架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变幻的光影。
兰晨曦的目光落在石桌另一侧倚靠着的一件物事上。那是一把琵琶。紫檀木的琴身,线条流畅圆润,在月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象牙的琴轴,螺钿镶嵌的琴头,无不透着主人的珍视。他松开环着林潇的手臂,倾身将那琵琶取过,横抱于怀。
“许久没听你弹了。” 林潇直起身,眼中带着期待的光。她知道,他公务繁忙,这心爱的琵琶也蒙尘许久。
兰晨曦微微一笑,并未答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弦,带起几缕极细微的清响。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拨。一声空灵清越的单音,如同玉珠落盘,瞬间划破了庭院的寂静。
接着,他的手指灵动起来。轮、挑、抹、勾……指法娴熟而优雅,一串流畅如溪水潺潺的音符便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那旋律缠绵悱恻,带着一种深沉的思念和化不开的柔情,正是那首古曲《长相思》。琴音并不高亢,在寂静的庭院里却异常清晰,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温度,缠绕着月光,在葡萄架下、在两人之间婉转低回。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林潇不由得随着那熟悉的旋律,低低地吟诵起来。她的声音清浅,如同梦呓,目光却追随着他抚琴的手指,那专注的侧影在月光与灯影的交织下,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琴声如诉,月华似水。林潇的心绪随着那缠绵的琴音飘荡,仿佛回到了更久远的时光。她轻轻侧过头,将脸颊重新靠回兰晨曦温暖坚实的肩头。目光越过葡萄架纠缠的藤蔓,投向深邃无垠的夜空。
夏夜的星河璀璨无比,如同天神打翻了盛满碎钻的玉盘,一条由无数星辰汇聚的、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那就是传说中的天河。林潇的目光在那浩瀚的星海中细细寻觅,终于,在天河的一侧,找到了一颗异常明亮、闪烁着稳定金色光芒的星辰。
“晨曦,你看,” 她伸出手指,指向那颗星辰,声音带着发现珍宝的欣喜和一丝慵懒的依恋,气息轻轻拂过他颈侧的肌肤,“那颗……是牛郎星吧?真亮啊。比宫宴上所有的琉璃灯都要亮。” 她微微仰起脸,望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眼底映着星光与灯影,清澈而纯粹,“就像……就像你提着灯笼推开院门时,我第一眼看到的光。”
琴声在这一刻恰到好处地滑入一个低回婉转的尾声,余韵袅袅。兰晨曦的手指停在弦上,微微侧过头,对上她仰望的眼眸。那双眼眸里盛满了全然的依赖、倾慕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如同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温柔的涟漪。
他放下琵琶,发出一声轻微的木质与石桌碰撞的轻响。他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带着方才拨弦的余温,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颊边被夜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动作珍重,如同对待稀世奇珍。他的目光深深锁住她,在那双映着星河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阿念……” 他低声唤她,声音比方才的琴音更加低沉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
林潇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仿佛被那目光和呼唤蛊惑。她微微阖上眼,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顺从地、带着无限期待地,仰起脸,迎向他。
夜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茉莉的甜香在空气中无声地浮动。星河浩瀚,静静地见证着这方庭院里即将落下的、温柔到极致的吻。
兰晨曦的唇缓缓落下,带着清冽的气息,目标是她光洁的额头。
就在那温热的触感即将印上肌肤的刹那——
一股毫无预兆的、天旋地转的黑暗,如同蛰伏已久的凶兽,猛地从林潇身体最深处扑出!它张开了无形的巨口,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感官。
眼前璀璨的星河骤然熄灭!耳边缠绵的琴音余韵、温柔的呼唤、晚风的絮语……一切声音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脚下坚实温凉的石板,肩头温暖可靠的倚靠,鼻尖萦绕的沉水香与茉莉香……所有的触感、所有的依靠,都在同一瞬间被那汹涌的黑暗彻底抽离!
“呃……” 一声短促而模糊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闷哼,从林潇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她只觉得浑身的气力被瞬间抽空,身体软得如同融化的春雪,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阿念?!” 兰晨曦瞳孔骤然收缩!那声呼唤不再是温柔的呓语,而是撕裂了寂静夜空的、惊骇欲绝的变调嘶喊!他伸出的手甚至来不及收回,更来不及去承接她倒下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额头重重地、沉闷地撞在他方才搁在石桌上的琵琶琴身上!
“咚!”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更加刺耳尖锐的碎裂声。
那只盛着桂花蜜水的琉璃盏,被林潇软倒的手臂猛地扫落在地!晶莹剔透的琉璃撞击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瞬间粉身碎骨!澄澈微黄的蜜水混合着点点金黄的桂花,如同碎裂的星子,四散飞溅开来,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而狼藉的光泽。
兰晨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同一瞬间被那琉璃碎裂的声音狠狠击中,碎成了千万片!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温存、所有旖旎瞬间被碾得粉碎!身体的动作快过了一切思绪,他几乎是扑过去,长臂一揽,险险地在她完全滑落在地之前,将她绵软无力的身体紧紧抱住。
入手是骇人的冰凉!她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像一捧没有骨头的细沙,带着一种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令人肝胆俱裂的脆弱感。
“阿念!林莫念!” 兰晨曦的声音彻底变了形,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他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试图唤醒她,手指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拂过他的指尖,如同风中残烛,却让他濒死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来人!快来人啊!!传太医!!” 他朝着死寂的庭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因极致的惊惶而扭曲,瞬间撕裂了所有残余的静谧,在尚书府的上空凄厉地回荡!所有隐藏的、被刻意维持的平静假象,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庭院里死寂了一瞬,随即被更加汹涌的恐慌和脚步声彻底淹没。灯笼的光影剧烈晃动,人影幢幢,惊呼声、奔跑声、器物碰撞声乱作一团。
乱中,无人注意到,林潇那只被兰晨曦细心包扎过、缠绕着素白丝帕的手,在昏迷中依旧死死地、痉挛般地紧握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将那柔软的丝帕攥得扭曲变形。在那紧握的掌心深处,一个冰冷坚硬的微小轮廓,隔着薄薄的丝帕,正以一个尖锐的棱角,死死地抵着她柔软的皮肉。
在她的内心深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让她回忆一些陈藏已久的黑暗。
救命啊,感觉写的好差啊,每一次都是写了删,删了写,勿喷啊,第一章节就这样草草了结了吧,哎呀,就觉得超差心态崩了[裂开][裂开][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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