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夏天已经（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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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孟夏捧着花走进张缇娜的病房。
和夏槐序吃完晚饭，他心很乱。他想要平静的时候总是上这来。
今天是看不见月亮的夜晚，云雾层层叠叠遮在天际。病房亮着灯，张缇娜没睡，抱着一只铁盒子在清点旧物。
“晚上吃火锅了，一个人？”她没抬头，不大像个重病的母亲在对儿子说话。
孟夏脱了浸着辣花椒味道的外套，自顾自坐到她床边，“和一个朋友吃的——护工怎么不在？”
张缇娜平淡地由着他把外套搁在椅背上，没说什么衣服穿上小心着凉的话。
“用不着刘姐，现在没输液。”她抬了抬眼皮，“人家不止一个主顾，按日程表，该是忙着去给隔壁翻不了身的大爷洗头了。”
她的声音有些薄，身形也是，化疗之后头发没了，戴了顶毛线帽子。她现在也不涂玫瑰花一样的口红了，孟夏垂下眼睫，将怀里的木槿花束拆开，找了个有水的玻璃杯装上。
张缇娜放下手中的铁盒子，示意孟夏把花给她。花团锦簇的一大束，张缇娜凑近嗅了嗅，“不香，没味道。”
孟夏收拾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铁盒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下次给你带玫瑰。”
盒子不大，里头都是些细碎东西，一块表，一张绣着花的手帕，一堆被折成方块的海报。孟夏拿起手表，金属面有些锈蚀，指针已经不走了，表带上刻着一串英文，Z.xn。他知道这是张缇娜从前的名字，张晓娜。她嫌它土，很早就改掉了。
“夏家那边快发生活费了，医院账户里的钱应该能撑到月末，到时候给你换个专人护工。”孟夏盘算着。
张缇娜皱起眉头，拒绝。孟夏不听，将盒子塞到她怀里：“我去找医生问问。”
孟夏是病区办公室的熟面孔，医生常见到他，看诊住院手续全是这小孩儿一个人办的。医生挂起笑脸，告诉孟夏他母亲的情况比较稳定，四周后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孟夏点头，严肃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笔记。
“别太担心。”医生的小孩和孟夏差不多大，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康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只是要重视病人心情，肺癌患者常伴随焦虑抑郁的情况。”
孟夏带着备忘录上一串注意事项回到病房，张缇娜一看见他就立刻重申：“不要浪费钱换护工。”
病人的心情是很重要的，孟夏决定不正面反驳她。他的视线落到张缇娜怀里的花束，转移话题：“木槿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很漂亮，对吧？”
张缇娜摩挲了下花瓣，并没有被带偏，“别浪费钱换护工，听见没有？”
“路边两个小孩在卖花，”孟夏不理她，自顾自说道，“银叶菊，牡丹，康乃馨，但我还是最喜欢木槿。”
张缇娜盯着怀里的花，若有所思，孟夏没察觉，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她抬起眉毛，打断他：“你可不像会在路边买花的人。”
孟夏不说话了。
张缇娜来了兴趣：“谁送你的？”
孟夏打马虎眼：“没谁。”
张缇娜鼻子里哼了两声，孟夏认输：“好吧，晚上一起吃火锅的朋友送的。”
“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有朋友。”张缇娜笑了两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夏模糊了关键信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优秀，温柔，叫人看不透。”他盯着木槿花发呆，“……在他面前我变得脆弱，不知道为什么。”
张缇娜眨眨眼睛：“……你谈恋爱啦？”
孟夏猛地站起来：“没有！”
慢慢的，他低下头，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张缇娜拍拍他的头。孟夏嘟囔：“你为什么当初要交换我和夏槐序的襁褓？”
张缇娜细瘦的手指掠过孟夏长长的睫毛，说起不相关的事：“我是小镇出来的女孩，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漂亮，念书时有部将大明星模特的电影，我和女主角长的很像。”她说着，让孟夏拿出手机搜索。
照片上，女明星高高瘦瘦，涂着玫瑰一样的口红，皮肤苍白，名字叫Tina。
“现在当然不像啦。”张缇娜摸摸自己的脸，和头顶的毛线帽，“她的头发那么长。但年轻时看上去真的是神似，那时候还有星探来找我拍照片——不怕惹人笑话，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个预兆。”张缇娜咯咯笑起来。
“我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入的行。模特这行，看着光鲜，好像随便走走T台就有大把钞票入手，入行才知道千差万别。
“这是个残忍的行业，入行之后，我没吃过一顿饱饭。要套上那些尺寸极端的样衣，你非得瘦成衣架子不可。更糟糕的是，我有一副大骨架，同样的体重，视觉上看着比小骨架的人更壮。
“年轻时，我没办法接受这一点，瞒着父母把名字改成张缇娜，开始每天只吃两个鸡蛋——我走火入魔了，觉得只要能走上秀，就一定能像电影里边的演的那样一炮而红。”
张缇娜展开盒子里的一堆海报，年轻的她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野心勃勃地盯着镜头。
“臀围瘦到三十五寸的时候，我走上了人生的第一场秀。”
她攥住海报上的Tina签名，“但一炮而红的人不是我。”
“压台登场的女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是真正的新秀，比我还小上两岁。庆功宴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敢吃，成了明日之星的女孩吃了整整一桶炸鸡。她是天生的小骨架，很奇怪我为什么甘愿过这样苦行僧的日子。
“她邀请我去派对，到一座带泳池的别墅，豪车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挂着谄媚的笑脸，恭维派对的主角。
“‘小钟总，之前你说要去秀场，我还当你是看投资，没想到居然走上秀了。
“‘就是，吓我一跳！小钟总也是，都没透个风声！”
张缇娜惟妙惟肖地模仿众人阿谀奉承，咯咯笑个不停。
“初来乍到就走压台，自然而然一炮而红，代言签约多的像是雪花片，是不是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其实只要财阀家的大小姐高兴，招一招手，就有人导演好一切。”
笑声像失控的脱轨火车，张缇娜佝起身子，抓着海报的手背起了青筋。她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过了半晌才继续，“我后来再没见过她，直到在医院产房。”
她不笑了，世界仿佛被按下消音键，只剩下她变得很轻的声音。
“实在是太巧了，我们居然同一天生小孩。”
女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摄人心魄的疯狂，“你问为什么？这是我的礼物，我能送你的最好的礼物。”
“一段偷来的人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