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天已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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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财万贯的富翁，叱咤风云的名流，神魂颠倒的美人，超凡脱俗的天才。
如果世上有一支魔箭，射中心仪的对象，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人生。
你会选择成为谁？
你会愿意付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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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听睡前故事——”
蓬松昂贵的法兰绒被子里响起拉长童声。
孟夏支着脑袋，黑发浓密而鬈曲，在夜灯下像只光滑油亮的小兽。他睁着一对蓝宝石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床铺前的管家，“夏伯，我要听《丘比特之箭》。”
没有人能拒绝夏小少爷的请求。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孩，拥有一张粉嫩玉润的脸，和一副十足恶劣的娇惯性子。
管家翻开绘本。
“维纳斯，美的女神，凡人公主嫉妒她的美貌，恳求小爱神丘比特射出魔箭，让自己和维纳斯交换人生。小爱神却犯了错，射出一只让人陷入爱河的金箭。
“维纳斯爱上了第一眼见到的公主。
“公主慌乱地找到小爱神。小爱神问她，你仍旧想要夺走维纳斯的美貌吗？
“当然！公主点头。于是小爱神允诺，他可以再射出一只魔箭，但公主需要做一件事，让金箭失去效用。
“是什么？公主迫不及待追问。
“很简单……你只要爱上维纳斯就好。”
“……”孟夏松开被单，越听越不对劲，从被衾里探出头抗议，“等等！这是《丘比特之箭》？这是夏伯自己编的故事吧！”
夏伯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绘本：“啊呀，被小少爷发现了。”
他是伴着孟夏长大的老管家，一点儿也不害怕惹小少爷生气。
孟夏果然并不计较，打了个哈欠，像只钻回冬眠巢穴的松鼠：“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够交换灵魂的箭矢，夏伯想要变成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变，我就做小少爷的管家，每天陪在小少爷身边。”夏伯哄道，眼睛弯成月牙。
“小少爷想要和谁交换身体？”
这是个新奇问题，孟夏皱起小脸，认真思考起来。
有了！他得意一笑，宣布：“我要和夏伯交换身体。偷偷把夏伯的山羊胡子剪掉，让夏伯吓一大跳！”
夏伯失笑。
这小孩儿的心中，交换身体竟是项恶作剧专精的鸡肋能力。
不过倒也不奇怪。
什么人会想和别人交换身体？小少爷吃三星的米其林餐厅，请三百万的家庭教师，住三千平的别墅，就等着继承家里市值三百亿的公司。投胎是门技术活，小少爷打一出生起，就超越全世界99.93%的人类。
毫无疑问，世上渴望成为另一个人的人千千万，这之中绝不包括小孟夏。
——直到他十二岁生日那天。
“冒牌货！”西装革履的叔父攥着血缘鉴定的报告，一把摔在孟夏的脸上，留下一道红印子，“你和我们夏家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话音刚落，他对着一个同孟夏年龄相仿的男孩儿，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槐序，我的侄儿，在外面过了十二年的苦日子……”
暴雨和雷鸣声中，孟夏被指认为鸠占鹊巢的杜鹃鸟，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张缇娜的女人——她在十二年前的医院，调换了两个同一天诞生的新生儿。
血缘鉴定的报告书轻飘飘落到地上，呈对峙姿态的两个男孩没有任何对视。矮上半个头的孟夏立在原地，愣愣注视这陌生人磨损痕迹明显的衬衫领口。
他的目光搁置在对方刚刚发育的喉结，上边长着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脸颊被报告书划破。从小娇惯长大的少爷，即使是一点儿也不锋利的纸片，也能刺破他的皮肤。伤口浸出血，滴滴答答从下巴滑落。
一夜之间，曾经的太子变成狸猫，被剥夺“夏”的姓氏，视做现出原形的妖怪赶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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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打开储物柜门，借着放书的动作，余光盯着贴在柜门内的镜子。
镜子映出的人一头自然卷，白生生的脸，穿着修身马甲和白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
六年后的今天，靠着一张娃娃脸，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不知道每周三都这副少爷打扮给谁看？坡河街的穷鬼。”细碎的嬉笑从四面八方传来，恶意凝视着孟夏被布料勾勒出的单薄身形。
放学的人群透过镜子从各个教室涌出，孟夏充耳不闻，整理衬衫衣领，一对冷冷的浅色蓝眼珠停留在眼眶右上方，他观察着一个从走廊角落走出来的男人。
说是男人，兴许不太准确，他们是同年级的同学，还没到被称作男人的时候。
但是，这人的身量像个男人。一米九，比孟夏高出半个头，有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是个能做模特的男人。孟夏的眼珠跟着他从右移动到左。眼见着要擦身而过的时候，男人停留在孟夏身边。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带着夏天的热气，打开柜子，取出护膝和棒球手套，一不小心碰到孟夏的手肘。
“抱歉。”
男人摘下棒球帽，转过头朝孟夏笑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和帽子下边一张俊秀的脸。孟夏的视线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他盯着那颗红色的痣。
“夏槐序！”另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队友搂上他的肩膀，人群簇拥着他离开。
孟夏盯着他的背影，跟着他前往棒球场。
今天是文弗一中和外校的练习赛，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女孩子们盯着场上背号1的英俊击球手，尖叫着呐喊他的名字。
“上啊！夏槐序——”
ACE投手，背号1，球队的王牌
夏槐序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方投手的动作，像只狩猎前的豹子。场外的孟夏背着书包，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
“喂，别挡道，上旁边看去。”后边有人不满地撞了下他的肩膀，孟夏一个趔趄，在那人的骂骂咧咧中重新站稳脚跟。
这里是最佳观看区域。孟夏转过头，观众席上只有乌泱泱的人头，他没能找出一个空余的座位。
“翼仔当心啊，”撞人者的同伴含糊不清地咕哝，“这人是那个，那个‘姓孟的’，小心他缠上你。”撞人者睁大眼睛，瞪视孟夏，“……我天！”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
“真的是那个‘姓孟的’，你没弄错……是那个跟踪狂？”
“绝对没错！听说他精神有问题，不知道贫民窟出身的家伙怎么进的国际学校……”
孟夏匆匆离开观众席，甩掉苍蝇一样的絮语。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转头朝球场轴心处的夏槐序看去。
远离观众席的地方，所有球员都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没等孟夏分清哪个小点是夏槐序，只听一记球棒轰出的巨响，他下意识朝挥棒的人看去，却见一颗炮弹一样的棒球直直地冲自己过来，超过200km/h的速度让孟夏一下子陷入僵直状态，只来得及张大嘴巴——棒球撞在围栏上，激起一片灰尘。
如果被砸中身体，一定会变成一团肉酱。逃过一劫的孟夏双腿发软，摔了个屁股墩，白衬衣沾上泥。
“天哪！”
“夏槐序击出了满垒全垒打！”
“一举拿下四分——”
观众席上众人起立欢呼，尖叫和掌声络绎不绝。
瘫倒在地上的孟夏试着站起来，却脚腕一疼。不远处的路人经过，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孟夏不说话、不求助，抬头固执地盯着场上的夏槐序。
“喂——”随着清亮的一嗓子，一颗从天而降的糖果砸中孟夏的脑袋，孟夏回头，穿漫画人物T恤的石柳青合上漫画书，从树上跳下来，“我说，你人缘可真够差的。”
她是这学期刚转学过来的新同学，暂时和孟夏做同桌。
“吃饭、小组作业、体育课练习，统统孤零零一个人，还任由他们阴阳怪气叫你‘少爷’，”石柳青细数着，冲孟夏伸出一只手，好奇道，“究竟为什么啊？”
被女孩有力的手掌拉起来，孟夏仍旧沉默。他们只做了一周的同桌，算不上朋友。石柳青耸耸肩，她不是非要追根问底的类型，移开落在孟夏肩膀上的手。
“换场了？”球场击球声响起，女孩被吸引注意力，“这回轮到咱们学校防守……nice pitch！不愧是1号，这么快就让对面三振出局。”
比赛的兴奋没能感染孟夏，这人正试着让受伤的脚腕承力。尖锐的疼痛细细密密刺入神经，孟夏发出一声闷哼。
“没事吧？”全情投入比赛的石柳青吓了一跳，重新扶住孟夏。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像一场局部小雨，石柳青迟疑地抬头，看见孟夏面无表情，毫无征兆地掉眼泪。
“好疼啊，会不会骨折了。”孟夏自顾自地开口。
石柳青将孟夏扶到一旁长椅坐下，蹲下身子掀开他的裤脚，粗略检查一番。
“应该只是扭伤，重新站起来试试呢？”
孟夏撑着石柳青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好像没那么痛了？”
石柳青松了口气，能走能走问题就不大。她缓下神经，刚没来得及细想的疑惑便浮上脑海。孟夏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一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同学欺凌的人，居然在生人面前轻易掉眼泪。
孟夏不知道石柳青的内心想法，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盯着正在投球的夏槐序。
“为什么同样是出界球，第一个是好球，第二个就不计入好球数？”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显然他在对石柳青提问。
石柳青愣了一瞬：“……三好球能成功三振出局掉对手，两好球满球数，所以……”
她一边解释，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孟夏。这是最基础的棒球规则，这家伙连这都搞不懂，那他来棒球场是看什么的，看帅哥？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对着棒球场，孟夏没有要去药店买喷雾的意思，拿出手机对准棒球场拍照。
镜头聚焦在最耀眼的投手身上，在夏槐序旋身的瞬间，“咔嚓”一声定格。
好光明正大的偷拍，石柳青忍不住侧目。
这场练习赛打的不久，天色还没有黑下来，五局下11：1提前结束。球队的王牌夏槐序正被全队簇拥着庆祝。女孩子们一拥而上，争相着要为英俊的1号击球手递水。
万众瞩目的夏槐序摘下棒球帽，彬彬有礼地拒绝，迈着一双长腿前往国际学校的停车场。孟夏自然地起身，不近不远地坠在他身后。
像个跟踪狂。
石柳青心头古怪的疑惑越发浓烈。
一辆墨绿色的阿斯顿马丁车灯一闪，夏槐序拉开车门坐进去，没察觉后面的两个家伙。随着一声轰鸣，跑车疾驰而去。孟夏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驾驶座，直至车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石柳青咳嗽一声，拍拍跟踪狂的肩。孟夏转过身，先发制人：“不要跟着我。”
石柳青：“……”
她咳嗽两声：“他们都说你才是跟踪狂。”
孟夏一顿，石柳青眨眨眼睛：“你跟踪夏槐序做什么？你暗恋他？”
少女说着，眼睛滴溜溜地转，显然是嗅到了校园风云人物夏槐序的八卦，“告诉我吧，我会保密的！”
孟夏盯住她，他叫她，“石榴同学。”
石榴？这是孟夏给自己取的昵称吗？石柳青潜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吧？能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孟夏理解地点点头：“你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嗯，确实，叫名字更好。”
他盯着石柳青的头顶，微微凑近，瞳孔聚焦：“毕竟名字是不会变化的，而你的数字现在变成十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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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柳青心中古怪的预感愈发强烈。她额头冒出一滴汗：“数字？十五？石榴……十六？”
孟夏好心解释道：“它是你对我的好感度，你是整个学校唯一一个头顶正数的人。”
石柳青理解大家疏远孟夏的原因了。
不是他出身贫民窟，不是他是个跟踪狂。
是这家伙脑袋不正常。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后退半步。
孟夏玻璃珠子一样的蓝眼睛盯着她的头顶，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十四，十三，十二……你的数字在下降，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吗？”
不知道这人患有的精神疾病是否具有攻击性。石柳青一边后退，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我不喜欢跟踪狂，暗恋也要讲究方式……”
相当扯淡的借口，孟夏却信以为真。
“啊……”他的表情委屈巴巴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必须得跟着他，我已经坚持1877天了——请放心，我不是那种疯狂的追求者，我没有非分之想。”
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神情，像天真的蛇绞在人的脖颈。
“你听过《丘比特之箭》的故事吗？恶毒的凡人公主注视着美丽的女神维纳斯，没有别的原因。”
“——我只是有点嫉妒他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天已经（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