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达狂响》渭州小呆鱼

20、遗落

　　七三是什么呢？

　　一如往常，祝余在店里打扫卫生。
　　她还在想早上那个新闻的事，并不觉得作恶多端的恶人会哪日忽有所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猜七三大抵是费了不少心，能让这混球滚出来。

　　难不成其实这位继姐是个隐藏的大佬，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话说，金毛说了缘后会得缘主许诺的好处，可祝余什么也没多。
　　要是弄清好处是什么，她还能分七三点。

　　不过，既然其实帮她解缘是被允许的，那好处应该也会自动分给她吧？

　　祝余有些心不在焉，鉴于昨天刚坑了某人一把，她也不好再去觍着脸问。
　　她正发着呆，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个人。直到拐过货架转角要转身时猛地和身后的小尾巴撞了个照面。

　　祝余小声惊呼，连忙后退。
　　“符榆？你干嘛跟着我？”

　　符榆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偶，看看地面，看看人，又看看人手里的扫帚，平静地答道：“岚说让我帮帮你。”

　　祝余一脸问号，怎么帮？跟在她后头看有没有遗漏没扫到的垃圾吗？
　　她看着符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语塞。岚姐的好意她心领了，但符榆这帮助的方式实在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更像在监督她。

　　“呃…谢谢啊。”祝余晃了晃手里的扫帚，“不过我这里快打扫完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你要不去看看岚姐那边有没有需要？”

　　符榆眨眨眼，视线从扫帚移到祝余脸上，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步子离开了。

　　祝余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她甩甩头，试图把纷乱的思绪抛开。

　　清洁结束，祝余回到收银台前，玻璃上的冰霜化了些许，角落和边缘仍残留着几簇霜花。她向外看，扫过沿街的店铺橱窗，发现对面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服装店。
　　她被那家店的橱窗里的一条围巾吸引了注意。

　　那条围巾是沉稳的、近乎墨色的灰，看似羊毛质感，厚实柔软，没有多余的花纹，只有末端用颜色相近的线绣了一个“s”的图标，简洁大方。

　　几乎是一瞬间，祝余就想到了七三。
　　那条围巾的气质，和七三那种沉静又疏离冷漠的感觉异常契合。
　　“就当是……谢礼？”

　　午饭时间，祝余推门走进了服饰店。
　　她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那条围巾，摸了摸质感，确实很好。价格有点小贵，但她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店员细心地将围巾用软纸包好，放入一个黑色纸袋中。

　　提着纸袋走出店门，祝余心里莫名轻松了些。送个礼物，拉进一下关系，顺便……或许能稍微打探一下关于解缘和好处的事情？
　　她暗自盘算着。

　　一下班，祝余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一路上，她在想七三收到东西后会是什么表情，如果被拒绝了要怎么办。
　　然而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手里是不是太轻了？

　　祝余僵硬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终于想起来被她遗落在收银机下面的纸袋了。

　　“啊……”祝余懊恼地啧了啧嘴。
　　真的是，这破脑子烂记性！

　　她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路刚走一半，现在去取应该也来得及。

　　毕竟，那条围巾不便宜，她现在送叫趁热打铁，赶明儿个休息，之后提这事可就显得别扭了。

　　斟酌片刻，祝余还是决定原路返回。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朝着店的方向加快脚步。

　　夜色浓稠，路灯依次亮着，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越靠近杂货店所在的那条街，行人似乎越少。祝余心里莫名有些发毛，不禁想起，这个店它不是什么正经店……
　　终于，杂货店的招牌出现在视线里。店里灯火通明，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

　　祝余小跑着穿过马路，来到店门口。她伸手去推门，玻璃门应手而开，熟悉的门铃“叮咚”声却没有响起。

　　祝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门框上方——那个小铃铛还挂在那里，安静无声。

　　是坏了吗？她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但没多想，此刻拿到围巾离开更重要。

　　她走进店内，温暖的空气包裹而来。货架整齐，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除了……她好像听到了轻柔的音乐声。

　　“岚姐？符榆？”祝余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人回应。

　　奇怪，不关门却没有人？

　　祝余径直走向收银台。她记得自己就是把纸袋放在收银台内侧的置物板上了。

　　她绕到收银台后面，蹲下身，看向那个角落，纸袋还在。

　　祝余松了口气，伸手去拿。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袋提手的那一刻，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猛地扼住了她的心脏。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仅仅是门铃没响，不仅仅是没人回应她的呼唤……就连原本似有若无的音乐声，也不知何时停下了。整个便利店陷入了一种死寂之中，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空气似乎粘腻起来，簇拥着一种莫名的寒意，竟透过厚实的棉袄，顺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祝余的动作僵住了，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快速扫过整个店面。

　　白炽灯照常亮着，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地将她包裹。

　　不、不是一双眼睛。

　　是很多双。

　　很多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隐藏在货架的缝隙里，隐匿在灯光找不见的阴影下，悬浮在空旷的空气中，正无声地、冰冷地、聚焦在她身上。

　　祝余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头皮一阵发麻。她不敢动弹，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轻易转动，只能凭借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感知着周围。

　　无形的压力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没有声音，没有实体，只有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它们似乎带着好奇，带着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恶意。

　　怎么回事？这还是她平时上班的地方吗？岚姐和符榆去哪里了？

　　祝余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快逃！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她的身体像是捆住了，灌了铅，僵硬得不听使唤。那双伸向纸袋的手，微微颤抖着，无法再前进分毫，也不能收回，悬在空中。
　　她滞涩地转动眼珠，试图透过便利店透明的玻璃门向外界寻求一丝希望。门外，是正常行驶的车辆，偶尔走过的行人，再熟悉不过的夜晚街道。

　　却没有一个过路人对这家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的杂货店投来多余的一瞥。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店内和店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绝望感一点点蔓延上来。

　　就在这时，那原本静止不动的背景音乐，突然又响了起来！
　　但不再是之前的轻柔旋律，而像沙沙的叶片摩擦声音，又想她曾在梦里听过的簌簌声，但直觉告诉祝余，那更像是夹杂着模糊不清的、有许多人在低语时的噪音，断断续续地不知从那个角落流淌出来，在只有她一人的店里铺天盖地。

　　“嗬……”祝余倒吸一口凉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些目光似乎因为这声音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活跃而兴奋了。她能感觉到那无形的注视更加实感，更加冰冷，如有针刺。

　　不能再待下去了！

　　祝余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发烫，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抓起那个装围巾的纸袋，紧紧抱在怀里，然后猛地站起身！
　　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收银台旁边那个用来监控店内情况的小显示屏。
　　屏幕上显示着多个角度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商品与货架排排整齐，一切显得十分正常。

　　不正常的是……过道，站满了人。

　　它们察觉到了祝余的目光，齐齐抬头，从各个方位的显示屏中不约而同地向祝余看来。

　　它们的脸没有轮廓，模糊不清，身子细细长长扭曲着。
　　面饼似的脸上，唯有猩红的双眼能刺破屏幕般，直勾勾地看向这空间里的唯一活人。

　　而显示屏的画面里，收银台后面空空如也，根本不存在一个正站着怀里抱着纸袋，满脸惊恐的少女。

　　祝余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升至头顶。

　　她不在监控里？！

　　那这些在监控里的又是什么？！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如何离开。

　　“叮铃——”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毫无预兆地突然响起！

　　祝余顾不得其它了，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玻璃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身影。

　　因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那轮廓……

　　祝余莫名地冷静下来。

　　那身形，隐隐约约，看起来像是……七三？

　　是她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伪装成了她的样子？

　　那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离开。仿佛在观察，在等待。

　　店内的音乐在那声铃响起后，戛然而止。
　　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也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消失不见，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

　　唯有祝余的心跳和呼吸，在空荡的、诡异的杂货店里作响。
　　她抱着怀里的围巾纸袋，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门口的那个身影，终于动了一下。

　　“它”缓缓地，抬起了脚，似乎准备迈入这个拥挤的空间。

　　祝余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