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余不器

6、运动会

　　当致真楼前的桂花飘出第一缕香气时，德中运动会如期而至。
　　理科班重点班普遍重文轻武，往届基本都是倒数，尤其是女性战场，项目能不能凑齐人头数都是大问题。班长圆圆的脸庞挂着憨憨的笑容，手拿报名表，朝后排走过来。
　　“听说你们俩体育很厉害。”
　　贺溪心中警铃大作，这话一听就是戴高帽的官腔，估计待会儿要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班长不愧是当官的，夸人的话一串一串往外冒，偶尔上点道德绑架，填表格的手一刻也不带停的。
　　贺溪伸头一看，长跑短跑接力跑，报名表上一大半都是他和同桌的名字。班长这时终于表露出一点歉意。
　　“实在没办法了，陈程潘淇前两天打球伤了脚，不然不会给你俩这么大压力的。”
　　贺溪第一次觉得活着是很艰难的事，勉强地点了点头，转眼就看见王润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顿感不爽，眯着眼笑了一下，“我跑，但我有个要求。”
　　班长面容凝重地听完，表示自己会全力满足。于是在王润的冲天怨气中，班长把他的名字填在了男子三千米下。
　　总算爽了，贺溪没错过同桌眼底细微的笑意，他也跟着笑起来，“壮丁也有脾气，认识我算他王润倒霉。”
　　运动会第一天，上午是无聊的开幕式，贺溪混出去透气，顺道买瓶水。
　　他付完钱，透过栏杆看见了前两天刚揍过的那帮混混，正在外面叼着烟瞎晃荡。贺溪有些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他倒是无所谓，来几个撂几个呗。但齐誉年是半路卷进来的，年级第一可不能受欺负。
　　贺溪低头沉思片刻，朝六班的方向走过去。
　　“林栩。”
　　被喊到名字的人下意识把手机往口袋一塞，看见是贺溪，不由得笑骂一句，“你他妈的，吓死我得了。”
　　林栩长相很有攻击性，要不也做不了德中混混头子，他校服歪歪斜斜地搭在肩上，随手撩了撩头发，“找你爷爷什么事？”
　　“有几个人这两天可能会找我麻烦，你有没有办法解决。”贺溪没计较那声“爷爷”，直奔主题。
　　“五中那帮人吗？”林栩见贺溪点头，笑道，“你不说我也要出手，你只管好好学习。”
　　“知道了，你运动会报了什么项目没？”贺溪眉眼松懈下来，拧开水喝了两口。
　　“没报，陪你奶奶。”林栩又把手机拿出来敲字。
　　“滚你妈。”贺溪抓着林栩肩上的校服死死勒住他脖子，“到底谁是孙子？”
　　“我我我，我是。”林栩挣扎着求饶，重获空气的时候猛咳了几声。
　　“这人谁啊，敢这么对栩哥？”“好像是16班的贺溪，大佬啊。”“他俩怎么认识？”“听说是发小，不知道真假。”旁边几个六班人小声讨论着。
　　“行吧孙子，我先回去了。”贺溪没管六班人惊掉的下巴，径直离开了。
　　下午运动会正式开始，基本上是各种短跑的预赛。
　　贺溪记不清自己报了多少个项目，看着座位上一沓厚厚的号码牌，上面散落几枚闪着银光的别针。
　　“民生多艰啊”，贺溪低声道。
　　旁边齐誉年那也是一堆，此刻他人正低下头，把四张号码牌一并扣在衣服上。贺溪惊讶问道，“你一下午跑四场？太不把你当人了吧。”
　　“基本都是短跑。”齐誉年终于扣好，提醒道，“一百米预赛马上检录。”
　　“操，我给忘了。”
　　贺溪翻出号码牌，急匆匆往衣服上别别针，班长的喊声在前面响起。但他越忙越错，在第三次扎到手指后，冒了点血珠，齐誉年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别动。我来吧。”
　　齐誉年低垂着头，修长的手指稳稳当当别好号码牌。
　　贺溪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可能源自眼前人的头发，他的头发乌黑，看起来很软和。
　　比赛中途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给他们加油，机动组组长王润陪着两人进场，羡慕地咂嘴，“这群小姑娘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的好呢？”
　　“哎哎，溪儿，誉哥，你们注意下那个人，他手脏，去年被警告过。”王润拿手肘轻捣了贺溪，悄摸摸指了个方向，“九班的大痣，思想特别偏激，比赛最终比的是秒数，他专门挑人下黑手拖时间，自爆式的那种。”
　　贺溪倒是第一次听说这号人，多看了两眼，那人黑瘦黑瘦的，左脸上有颗大痣。预赛他和齐誉年一组，对不上那人，贺溪没多想，甩甩胳膊活动下脚踝准备上场。
　　站上跑道时，贺溪觉得自己有义务给齐誉年加个油，隔着两个跑道喊了声齐誉年，等人看过来的时候，他笑着挑起眉，做了个“加油”的口型。齐誉年轻轻点头，回笑了一下，漆黑的眸子泛起光，一圈一圈，跃动着少年人的自信和激扬。
　　待贺溪回过神，他已经蹲踞在地上，双手撑着地，等待发令枪响。
　　他咬紧后槽牙，肌肉瞬间绷紧，精神高度集中，世界一瞬静音。
　　“砰”
　　贺溪凭着本能把自己弹出去，越跑越快，阳光热烈得不像话，他朝着终点线飞射过去。
　　余光隐约间，他看见一道和他持平的身影，齐誉年。只有齐誉年，能毫不突兀地和他比肩。
　　过线！世界的声音重新回潮，贺溪喘着气，走到齐誉年身旁，“咱俩谁快？”
　　齐誉年眼里罕见地出现较真的神色，缓了口气，“我。”
　　王润踩着激动的步伐，一路跑一路喊，“牛啊牛啊，你俩就差0.09秒。决赛跑成这样就稳了。”
　　“谁快？”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王润瞬间领会到你死我活的微妙气氛，犹犹豫豫指了贺溪一下，贺溪扫见齐誉年微微抿了下嘴唇。
　　“溪儿，你慢。”
　　“操。”贺溪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收敛，陡然间急转直下，半天憋出来一个脏字。
　　清凌凌的笑容在齐誉年脸上漾开，“我说了是我。”
　　贺溪只当没听见，抬脚往班级走，0.09秒，就当送他了。
　　第一天男子短跑预赛，全部顺利通过，齐誉年还拿了个800米第三，贺溪第二，但齐誉年几乎跑了一下午，贺溪并不以此为荣。
　　晚自习的时候不群老师挂着笑走进来，“听说我们班有望摆脱倒数，甚至走向辉煌？两位功臣站起来给我看看。”
　　去年齐誉年请假缺席，贺溪兴趣索然，只下场跑了个800，都没有尽情发光发热。两个重点班双双倒数，今年合流后居然有了第一的势头，确实令人振奋。
　　贺溪和齐誉年站起来，赞美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贺溪下午那点屈居人下的不爽荡然无存。
　　“赵老师，我后天有个三千米，强烈要求得到同等待遇。”王润不甘寂寞地举手开口，其余参赛选手七嘴八舌地叫喊起来，一时热闹无双。
　　不群老师无奈地开口，“行行行，只要不倒数，鲜花掌声统统都有。”
　　贺溪伸手点点齐誉年手背，“咱俩这么一直站是不是有点太二了？”
　　没等贺溪说完，齐誉年迅速落座，若无其事地低头翻书，只留贺溪一人傻站着。
　　“真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