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声雪》软软红花

2、第二章 千机骨

　　第二章千机骨
　　【一】
　　冰魄花的香气裹着血腥味钻进鼻腔时，萧寒声正梦见自己沉在寒潭底。十年前封冻的月光穿透水面，将母亲颈间喷涌的鲜血凝成珊瑚枝。那些猩红的枝杈突然活过来，缠绕着他的四肢往深渊拖拽。喉间泛起铁锈味，他看见母亲的白发在暗流中舒展如海藻，瞳孔里映着自己扭曲的倒影 —— 那倒影的眉骨处，分明没有灼痕。

　　"醒醒！"
　　银针刺入百会穴的剧痛撕裂梦境。萧寒声猛地睁眼，发现谢枕雪正用流云绡捆扎他肋间伤口。晨雾在女子睫羽凝成细霜，她发间沾着冰魄花瓣，像戴了顶破碎的琉璃冠。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血正浸透她的袖口。

　　"你的血会引来雪狼。" 她将药膏抹在他开裂的虎口，指尖在伤口处多停留了半息，"前面是千机阵，跟紧我的脚印。"

　　萧寒声撑剑起身，发现置身于环形山谷。九尊獬豸石像按北斗方位排列，每尊兽首都朝向中央青铜巨鼎。鼎身铸满蝌蚪状铭文，与他怀中玉珏的纹路如出一辙。晨雾在鼎口凝结成细小水珠，顺着饕餮纹缓缓滑落，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谢枕雪突然停步。她腕间金铃无风自动，流云绡如银蛇般窜出，击碎三丈外某块青砖。地面忽然塌陷，露出布满倒刺的深坑 —— 里面赫然堆着数十具白骨，服饰竟都是药王谷弟子。股骨上的刀痕犹新，头骨凹陷处嵌着幽冥教的青铜钉。

　　"闭气。" 她扯下半幅衣袖捂住他口鼻，指尖在他掌心写下 "屏息" 二字。浓绿雾气从坑底升腾，所过之处冰魄花瞬间枯萎。萧寒声反手挥剑，剑气卷起冰墙暂阻毒雾，却见谢枕雪奔向东北角石像，指尖在金针蘸了鲜血，猛地刺入獬豸左目。

　　机关转动的轰鸣震落山巅积雪。青铜鼎缓缓倾斜，鼎口流出琥珀色液体，在雪地上蚀刻出蜿蜒小径。谢枕雪拽着他跃上鼎耳，裙裾扫过鼎身铭文，那些蝌蚪文突然发出幽蓝荧光："以血为引，以骨为灯，破阵者生，逆阵者亡。"

　　"这是人血混合鹤顶红熬制的药引，踏错半步就会..." 话音未落，破空声自头顶袭来。十二枚淬毒袖箭钉在鼎身，擦出幽蓝火花。厉红绡的笑声从悬崖传来："小师妹倒是熟悉自家坟场。"

　　【二】
　　血色蚕丝如蛛网罩下。萧寒声揽住谢枕雪的腰腾空而起，孤鸿剑在岩壁划出冰道。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腐蚀声 —— 毒液小径正在吞噬青铜鼎，鼎身浮现出《素心注》残篇。那些朱笔批注在腐蚀中显现，其中 "血祭" 二字被反复圈点，旁边画着玄冰阁与药王谷重叠的图腾。

　　"坎位三步，震位七步！" 谢枕雪突然高喊。萧寒声足尖点过獬豸石角，按她指示在雾中疾行。厉红绡的丝线追咬而至，却总在即将缠上时被突然移动的石像阻隔。第七尊石像转动时，他看见基座内侧刻着 "谢清澜" 三字，朱砂未干。

　　当第九次踏中离位时，天地骤然倒转。萧寒声感觉坠入冰窟，再睁眼已身处地下石窟。荧惑石嵌满洞顶，照得四周如坠星河。谢枕雪正用金针挑开他掌心伤口，乌黑血珠滴入玉碗。她的睫毛上凝着冰晶，在幽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极了母亲狐裘上的银线。

　　"你早知我是玄冰阁后人。" 他盯着她颈后胎记，那抹朱砂在石壁反光中忽明忽暗。

　　"那你可知..." 谢枕雪将染血的玉珏按在石壁凹槽，指尖在接触的刹那微微颤抖，"这千机阵本就是为你而设。"

　　岩壁轰然中开，露出冰雕玉砌的密室。三十六盏鲛人灯自动燃起，照亮正中水晶棺椁。棺中女子与谢枕雪容貌八分相似，心口插着半截冰棱 —— 与玄冰阁主妇的致命伤完全相同。月光石铺就的棺底刻着《素心注》总纲，最后一页空白处留着血字："冰火同源，方能破劫。"

　　"二十年前，谢清澜在这里为萧凛疗伤。" 谢枕雪抚过棺椁上的刻痕，那些刀痕竟与她常年握针的茧纹完全吻合，"他们共同参悟《素心注》，却发现九冥诀需要药王谷血脉才能练至大成。"

　　萧寒声触到棺内冰棱，记忆突然汹涌而来。七岁生辰那夜，父亲萧凛浑身结满冰霜躺在寒玉床上，母亲将玉珏塞给他："去药王谷... 找谢叔叔..." 而后火光吞没了所有声音。他的指尖抚过冰棱断裂处，发现与自己怀中玉珏的缺口严丝合缝。

　　"所以厉天行屠我满门，是为逼问《素心注》下落？"

　　"不止。" 谢枕雪掀开棺底暗格，取出泛黄手札，墨迹在烛火下显现出幽蓝荧光，"他要的是冰火同源之体 —— 也就是吞服过火莲子又修习九冥诀的人。"

　　萧寒声突然踉跄跪地。左臂灼伤疤泛起红光，与谢枕雪掌心血痕产生共鸣。密室内温度骤降，水晶棺表面凝结出诡谲纹路 —— 正是九冥诀第九重的运功图谱。那些冰纹如活物般蔓延至地面，在两人脚下组成太极图案，阴阳鱼眼分别是火莲与冰棱。

　　【三】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厉红绡的蚕丝竟穿透三重石壁，如毒蛇般缠住谢枕雪脚踝。萧寒声挥剑欲斩，却发现内力正在急速流失 —— 密室四角不知何时弥漫开化功散。那些白色粉末在荧惑石下泛着珍珠光泽，与玄冰阁禁地里的迷魂散如出一辙。

　　"好师弟，你以为逃得过血蚕噬心？" 厉红绡的声音带着黏腻笑意，从四面八方传来，"师父在你体内种的蛊虫，该饿了吧？"

　　剧痛从心脉炸开。萧寒声看见自己皮肤下凸起游走的黑线，那蛊虫正顺着血管爬向大脑。谢枕雪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药血的唇印上他额头。她的血带着艾草苦味，混着冰魄花的冷香，在他唇齿间绽放出诡异的温暖。

　　"得罪了。" 她扯开他衣襟，流云绡贴着肌肤游走，金针沿任脉疾刺。蛊虫在膻中穴暴起时，萧寒声痛得几乎咬碎牙关，却见她将玉珏按在自己心口，冰火交融的内力如洪水决堤。玉珏在两人之间悬空旋转，冰棱与火莲纹路交替闪现，在石壁投下扭曲的光影。

　　水晶棺突然迸发强光。九冥诀图谱化作流光钻入二人眉心，萧寒声背后浮现冰棱图腾，谢枕雪腕间则燃起赤莲纹。纠缠的血蚕丝寸寸断裂，厉红绡的尖叫随着塌陷的密室远去。在最后的光芒中，萧寒声看见壁画上浮现出父母的虚影 —— 萧凛持剑斩断锁链，谢清澜撒出漫天银针，共同封印了幽冥教主。

　　【四】
　　他们坠入暗河时，萧寒声在剧痛中看清了真相。谢枕雪的生母根本不是棺中女子，而是被厉天行囚禁的玄冰阁巫女。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真正的药王谷少主被调换，成为幽冥教控制九冥诀的钥匙。暗河的水流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混着雪松与艾草的香气，与谢枕雪身上的药香如出一辙。

　　"抓紧！" 谢枕雪的呼喊唤回他的神志。暗河尽头出现巨大漩涡，无数青铜棺椁在其中沉浮。她将流云绡缠住凸出的钟乳石，却被突然出现的燕无痕斩断。墨骨扇展开的瞬间，化功散粉末迷了追兵的眼，酒葫芦在腰间晃荡，溢出的酒液在水中绽开涟漪。

　　"跳下去！" 燕无痕拎着酒葫芦咧嘴一笑，眼尾泪痣如血，"别忘了你欠我三坛醉仙酿！"

　　下坠持续了整整十息。当萧寒声抱着谢枕雪摔进药池时，池中万千萤火虫腾空而起，照亮岩壁上的古老壁画 —— 画中人手持孤鸿剑与流云绡，脚下踩着幽冥教主的残破面具。谢枕雪的发丝在药水中舒展如海藻，与壁画女子的发式完全相同。

　　"这是..." 谢枕雪触摸壁画上的火莲，那些朱砂色纹路突然泛起温热，"药王谷初代谷主与玄冰阁主的合葬墓。"

　　萧寒声忽然闷哼跪地。他心口冰棱纹路已蔓延至脖颈，九冥诀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谢枕雪割开手腕将血喂入他口中，火光中她的面容与壁画女子渐渐重合。药池中的水突然沸腾，冰火交融的气息在墓室中炸开，萤火虫在高温下化作点点星火。

　　"《素心注》最后一页写着..." 她声音逐渐虚弱，指尖在他掌心写下 "同生共死" 四字，"以血换血，以命续命..."

　　当幽冥教徒破开墓门时，看到的便是相拥的两人被冰火交织的真气笼罩。厉红绡的蚕丝尚未触及谢枕雪发梢，就被突然苏醒的萧寒声一剑冻成冰渣。孤鸿剑首次发出凤鸣般的清越剑吟，剑气所过之处，壁画中的火莲朵朵绽放。

　　"不可能！" 厉红绡疯狂催动蛊虫，却见那些黑线在萧寒声体表结成冰花，"你明明该经脉尽断..."

　　回答她的是流云绡洞穿心口。谢枕雪眼中赤莲流转，身后浮现药王谷初代谷主的虚影。萧寒声的剑尖抵住厉红绡咽喉时，听见她癫狂大笑："你以为赢了吗？谢清澜的头颅正在祭坛看着你们呢！"

　　墓室突然开始崩塌。燕无痕的声音从裂缝传来："出口在壁画眼睛！" 萧寒声抱着脱力的谢枕雪跃向光源时，瞥见壁画角落刻着的小字 —— 冰火劫后，涅槃方生。光芒将两人吞噬的瞬间，他看见谢清澜的头颅在祭坛上转动，目光穿过时空与他交汇，嘴角扬起释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