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伏特加》灼釉

5、第5章

　　走在前头的男人一顿，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回头看着她，又牵唇笑了：“你刚才这么努力，我不得配合配合，才不白费你的功夫？”
　　杜虞对这倒是无话可辨，立马放弃刚才的战略，能屈能伸地赶在被管教前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
　　傅祈弦用空着的手去拉过这磨磨蹭蹭的姑娘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气，把慢吞吞走在后头的人拉到和他并肩的地方，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走快些，到我身边来。”

　　虽然他略过不说，但杜虞也明白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翻篇，“知道了。”
　　傅祈弦到车后放杜虞的行李，她已经先上车了。那么久没见他，中途两人还闹了几个月别扭，倒也不妨碍使唤他。
　　他笑笑，关上后备箱。
　　等傅祈弦上驾驶座的时候，杜虞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了——暂时地。

　　多年的耍赖经验就是保命典籍。她使出一贯的招数，憋了点眼泪，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住他衬衣的衣料：“哥。”
　　杜虞小声喊了句，傅祈弦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他的神色在沉着间也隐约带了攻击性，像一头随时会蛰伏出击的蓬勃猎豹，却又充满了商人的果敢精明。但面对她的大多数时间里，他的眉目总会柔和下来，一双漂亮而英气的眼常常挑着眼尾笑，深邃的眸里都是温和。
　　杜虞看着他便挪不开眼。片刻，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直白地试探问：“你这次得生气多久啊。”

　　原本家人是打算来参加她毕业典礼的，但是现如今国内出行管控严格，一来一往的，至少要折腾大半个月进来。父亲和傅祈弦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他们没有这么自由，虽然说可以为了她来，但杜虞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即使她知道他们其实很在乎。
　　但家人尊重她的意思，杜虞坚持说不，他们遗憾之余也就将这次行程作罢。之后家人问起毕业后的打算，杜虞含糊其辞说以后再算，也并没有和他们说自己已经把简历all in国内了。仔细算来，到现在为止，家人都还被她蒙在鼓里。说不会生气肯定是假的，除了生气杜虞还怕家里人觉得寒心。
　　好在当小棉袄杜虞还是很擅长的，大不了被父亲多骂几句，如果傅祈弦帮忙顶住一些火力，撒撒娇也还是可以过去。但现在首要问题就是傅祈弦不一定能被她搞定，之前她单方面和他断联，其他哥哥来劝自己的时候就和她说过，傅祈弦差点被她气得半死，有段时间阴郁得很。现在这情况——

　　杜虞赶紧先卖着乖，希望傅祈弦心软得快一点。
　　傅祈弦的个头比她高出许多，两个人坐着，他垂眸看她。
　　“变脸还是这么快，鱼鱼。”他说，“刚还说我不是好人，现在又觉得我是好人，要关心我了？”
　　“我就只是那么一说···”杜虞小声讲，“那你生气吗？”
　　听见她追问，正卷着衣袖的男人又侧头睨了她一眼，挑起眉头：“小霸王还会怕这个吗。”
　　“长大了，用不着哥哥管。就算想要帮，也成了束缚了。你根本不需要，也不想我打扰，是吗？”

　　杜虞听见他带了点锋芒的话，心里紧得难受。即使对他的反应有预期，她还是觉得难过极了，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功力猛然间失效，也顾不上逻辑，只想拼凑心里的话给他听：“我毕业这这档期你们又不是没工作，要特地来多不方便啊。现在我要是又突然和你们说我回来了，你们肯定不放心，要分出精力来照顾我。”杜虞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其实···我自己回来也没多大件事嘛，我就不想让你们那么费心了。”
　　傅祈弦手肘支在窗沿上，撑着额头，望着她沉默不言。

　　杜虞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就撞进他漆黑一片的瞳孔里。
　　那里面，清晰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傅祈弦淡着表情不说话的时候，周身都是严肃又漠然的凉薄，气场压迫感十足，一切伪装好似都会在他眼底无所遁形。往日里傅祈弦惯着她，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眉眼总会柔和下来些。不过现在他好像是被气狠了，眼里只是一片平静。
　　漆黑下压抑的情绪并不容易被感知，杜虞在这样的视线里很快就软了骨头，也不敢继续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最近你很忙···爸妈又出差了，肯定是要你来照顾我。”
　　“但我不想又打乱你的计划。”她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机票我也是前两周决定要和圆圆一起回来才临时买的。”

　　傅祈弦微微颔首，看着头越往下低的姑娘，“嗯，还有么。”
　　“没，没有了。”杜虞心里乱糟糟的，既有些愧疚，却又生出点儿莫名的委屈，连声音都带了些许鼻音，“对不起。那，哥你也知道我一向都不怎么靠谱···也就是突然决定要提早回来。那我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打乱家里的行程。”
　　傅祈弦敛眸，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但应了她的话。
　　男人嗓音很淡，“嗯。”
　　他左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轻轻敲了下。而后，又再一下。好似在思考她这些话真假的含量。
　　杜虞见他没表态，见他手上动作，猜到些他的意思。她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哥。”
　　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傅祈弦的心思没这么好猜，他不想让她明白的时候，杜虞也很难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她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傅祈弦被她拉得腾不出手来换挡，只好低头看向她。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五官长得愈发明艳娇媚的姑娘正仰着头看他，睁着一双清泠泠里都是求饶神色的眼睛，微微倾身过驾驶座，葱白的指尖绞住他大臂处的衬衣布料上。
　　见他依旧不答，杜虞有些委屈：“我这都是真话，没骗你。”
　　傅祈弦收回视线，把空调板往上打，免得吹着凉了她：“回去坐好。”

　　杜虞见他确实是不打算继续跟自己说话的模样，哪里敢得寸进尺继续跟他胡搅蛮缠好让他消气，只好小声地应了，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傅祈弦把车驶离路边。旁边坐着的人一路频频看他，欲言又止的。
　　等到第二个红绿灯的时候，傅祈弦才终于开口，“要说什么？”
　　本以为小动作做得还算是隐蔽的杜虞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小跳。他不是目不斜视望着路况吗，怎么还能知道自己在看他——

　　“别在心里头嘀咕。”又是句语调淡淡的话，轻飘飘地落过来。
　　···他是有读心术吗！
　　杜虞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嘟起唇把自己摔回椅子里，抱着手臂不吭声了。
　　傅祈弦也不急。要论沉得住气，杜虞自然是憋不过他的。车子刚在红绿灯掉了个头，她见不是直接回家的路，就已经嘴巴比脑子快的问了出口，“我们去哪儿？”
　　话音刚落，她立刻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一副“我的嘴是我的嘴，我的人是我的人”的架势，还不忘记补充说明，“我就是问问，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没错。”他的话倒是惜字如金。

　　杜虞哄人耐心不多，求人更加。这服软了一路，傅祈弦还是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她不免有些闷气堵在心口。虽说是自己理亏，但错也认了，理也讲了，就差没写保证书，这还不行！
　　她自顾自赌气，到底还是憋不过傅祈弦，没能坚持多久就破了功：“你就不能先和我说说话嘛！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还一上来就凶我，不理我，和我冷战！”

　　傅祈弦好像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他下了高架，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咔嗒一声解了安全带，伸手把她的脸颊转过来。
　　杜虞见他要来哄自己的样子，也没让他用什么劲儿，只是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把脸蛋朝着他，没讲话。
　　“生气了？”他说。
　　瞧瞧，这哥哥说的是什么话。两只眼睛都白长的！
　　“没有。”杜虞硬梆梆地回了两字儿。
　　“挺行。”傅祈弦笑出声来，“会挑软柿子捏。”
　　他强硬的时候她服软，他给了点儿台阶，她就开始耍小脾气了。

　　真是一以贯之的作风。
　　杜虞被他戳穿，耳朵微微热起来，但输人不输面，说也说了不争馒头争口气，怎么能这么快又跟他说软话，于是梗着脖子不肯理。
　　傅祈弦看了她一会儿，有些撒气似的突然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冷了你多久，二十分钟有么？”傅祈弦敲了敲手腕上的表，“你生气了。”
　　“换位思考思考，你瞒了家里人几个月的大事儿，现在还不能让我也晾你一会儿了？”

　　杜虞顷刻间就像只被针扎破的气球，刚才就差没冒到天上去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下来了，也不知怎的闹得眼眶红红，瞧着怪委屈的模样。
　　傅祈弦盯着她泛起殷红的眼尾笑，“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怎么的给你哥欺负了。”
　　杜虞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满地小声骂：“你就是。”

　　“嗯？”
　　“你不也是有事儿瞒着我吗。”怕他没有反应过来，杜虞抖落得爽快，“你去年订婚，也没有提前跟你妹妹说。”
　　“我还是从网上知道的。”逻辑在电光火石间被接上，杜虞终于想起来，说到隐瞒家人，他可是也有把柄在自己手上的人，是个有前科的，“你这个放火州官怎么好意思骂我这个百姓的！！！”
　　似乎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儿。傅祈弦过了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
　　“还为着这生气呢。”他看起来有些不解，话音间对此事不甚在意，“那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跟你提前说什么。”

　　杜虞伸手按住自己红彤彤的眼眶，“那我毕业回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胡说什么。”傅祈弦却立刻蹙了眉，轻声呵斥她：“不许瞎说自己。”
　　见自己妹妹似乎真吵架吵得委屈哭了，放在以往这破天慌也没几回。杜虞哭得太伤心，傅祈弦能看出来她不是在装样子让他心软，是真的难过，立刻放了严肃的样子去抽纸巾。

　　见她捂着脸流泪，他有些自责地揉了揉额角。早知道也过几天再训她。刚回国正高兴回家的时候就被他训，就算是小霸王也遭不住。
　　傅祈弦很快软下来，“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晾着你。不要哭了，刚回家第一天，我们高兴些。”杜虞听到他缓缓说，“总觉得你还小，把你当小孩看。所以先入为主的觉得我的妹妹依旧还需要我。”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他，见到他紧绷的唇角，她泪眼模糊，看不清他眼眸里的情绪。
　　“是我忽略了你已经长大的事实。”傅祈弦声音不大，只是重重地敲进正低头擦眼泪的杜虞的耳膜，凿进她的神经里，“你尽管和我提出来，鱼鱼。以后你不想我插手的事，我就少管，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