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来狗》米丘子

6、鬼恋（1）

　　周成谈恋爱了！

　　周成有女朋友了，她叫阿悄，正如她的名字，有一天，她悄悄地就来了。

　　先是……出现在了他的梦里，明媚的阳光从窗子上撒下来，她就倚在窗前，专心地看着周成打游戏，周成一看她，她就冲着自己笑，仿佛两个人认识了很久，笑得周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再后来，她渐渐出现在了周成的身边，她知道周成一切的隐秘的甚至是那令人作呕的欲望。

　　可是，阿悄没有用厌恶的眼神看他，她接纳了他，毫不犹豫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周成知道自己是不被世俗所喜欢的。

　　他知道，围在他周围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喜欢他肥硕的身材，满嘴的污言秽语，贫瘠的思想，肮脏的灵魂。

　　他们围在他身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钱。

　　他有钱！如果不是钱，那他只会被所有人排斥。

　　甚至于他的父母看他的眼神也是嫌恶的，因为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非常出色的能够顶起偌大家业的弟弟。

　　父母满怀慈爱地围在弟弟的身边，那样殷切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他怀着好奇想看一看这个弟弟有什么特别之处，却被粗暴地警告不准靠近弟弟。

　　于是，自己一个人被打发在了这栋市中心的房子里，近乎被流放。

　　还好，还有阿悄！

　　阿悄她无处不在。周成嫉恨时，伤心时，癫狂大笑时，发泄时，阿悄都在。阿悄仿佛是共生在自己灵魂中的另外一抹灵魂，她知道自己的一切，并且无条件地接纳自己的一切。

　　阿悄不需要周成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他最宝贵的钱她也不需要。

　　周成因为自己配不上这份爱而手足无措时，她的目光如水般温柔地望着他说，不必担心，我只需要你！

　　阿悄是最爱他的人！

　　他想将阿悄带出去，带到看不起他的男男女女女眼前，让他们惊讶，让他们为自己曾经的轻视而懊恼。

　　可是，阿悄不愿意，阿悄说自己只想留在他们的家里，永远等着他回来。

　　后来有一天，阿悄又愿意和他一起出去了，可那时，他的身体早已如同生了锈的零件，行动迟缓，双脚拖在地上，一步一卡顿。

　　他并不想接触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刺痛的灼热让自己就像放在烤盘上的虾，下一秒就要被烤熟了。

　　旁人呼出的每一口气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烦躁得头皮发麻，闹得他的头疼。他只想快点回到家里去，四四方方的壳子将自己同外界隔绝开，安静又沉默，只有他和阿悄。

　　可现在阿悄要出去。周成很犹豫，他看着阿悄渴求而迫切地眼神，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他点了点头。

　　***

　　宋九溪带着口罩，将头上的棒球帽压得低低的，将大半边脸罩住，鬼鬼祟祟，东躲西藏，就差把我是贼这几个字印在身上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男人，他撑着伞，步履迟缓，另一只手环在空中，自言自语，好像拥着恋人散步的情侣。

　　那人就是周成。

　　不是宋九溪喜欢多管闲事，实在是梦里的鱼扇得宋九溪脑袋发懵，没精力送外卖，不得不抽出时间处理周成的事情。

　　只是让他到没几天，给他个教训别动不动就骚扰女孩，怎么还做起了噩梦？

　　眼瞧着周成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快要关门时，宋九溪急忙窜了上去，坐在后排，刚好方便观察周成的状态。

　　之前梦里看到的周成，只是让宋九溪觉得他状态不好。

　　可现实中看到，周成的状态更让她触目惊心，他的皮肤死白，让宋九溪想到了刚咽气的人皮肤就是如此，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没来由地让人浑身一激灵。

　　公交车过了一站又一站，车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周成对周围漠不关心，低着头，一门心思和旁边的空位说话，偶尔低声笑起来。

　　看得人心里发毛。

　　宋九溪心中忐忑不安，当时引来女鬼，只是想教训周成这个色批一顿，让他倒霉几天，顺便了了女鬼的执念，好让她能转世投胎。

　　可如今——，这个女鬼显然并不是宋九溪认为的那样无害。

　　她究竟想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断了宋九溪的沉思。

　　公交车上已经站满了人，只有周成旁边的位置，看到周成明显不太正常的模样，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去触霉头。

　　就怕万一周成是个神经病，那被伤着了可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不过眼前的大爷显然不是个怕事的。

　　他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周成，大声呵斥：“你一个人占着两个位置，这像话吗？快点给我让开！”

　　周成不理他，只是腿顶着前面的座位，身子扭向车窗那边，依然不停地说话，没有丝毫要让位置的意思。

　　大爷看到周成不动如山的样子，更是生气了，鼓动周围的人：“来，大家看看啊，这无赖自己霸占两个位置，自己不坐，也不让别人坐。”

　　他企图给周成引来众怒，好让他主动退让，可是，显然是失算了。

　　周围的人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还有的偷偷举起手机录像，打算发到社交媒体上弄个大新闻。

　　大爷不由得怒急攻心，别一副装疯卖傻的样子，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我黄土埋到脖子了，只有别人怕我的，我能怕谁？

　　他高高举起手，一巴掌挥在周成的背上，“啪”，清脆的一声。

　　周成身子不受力，好像死人一般，上半身向前倒下去，头重重砸在前排椅子上，良久没有动静。

　　周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成。还在喘气吗？所有人都在想。

　　突然，周成动了一下，却没有起身，他的头顶着椅子慢慢地转向了大爷。

　　那大爷还没有从一掌拍死周成的惊吓中缓过来，又看到周成的眼睛，吓得差点抽过去。周成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翳，眼珠的颜色淡得快要看不见。

　　下一瞬，周成听到了什么指令，低声“嗯”了一下，突然暴起，双手死死掐住大爷的脖子。

　　不好！

　　他身边有女鬼。

　　宋九溪起身快速挤过人群，来到了周成边上，一掌劈在后颈，周成顺势晕了下去。

　　司机听到动静不对，已经停下了车，向后边查看。

　　宋九溪冲着司机喊：“快把门打开，小心他伤人。”听到还有可能伤人，周围的人受了惊的蚂蚁似的往两边挤，硬生生给宋九溪空出来一条路。

　　宋九溪扶着晕了的周成往车下走，却感觉到身后被拉住了，她回头一看，憋得满脸通红的大爷身残志坚地抓着宋九溪，含糊不清道：“别放过他，他要赔……赔……”

　　不等大爷说完，宋九溪敷衍道：“行，我这就把他送进派出所，让他赔。”

　　说完，她架着周成下了车。

　　宋九溪从小修道，最怕的就是结因果。周成因为她的缘故被女鬼缠上，倘若因为女鬼杀人，那最终会算在宋九溪头上，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噬，只怕不是宋九溪能够承受的。

　　她心里一阵烦闷，周成晕了，她总不能把他扔下来不管吧。

　　自己惹下来的事，自己承担。

　　看了一眼快要一命呜呼的周成，她只能打车将周成先放在自己家。

　　打车软件显示回家需要二十块钱的费用，宋九溪强忍着心里的酸痛，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打车键。

　　一天钱没赚到不说，还搭了二十块钱进去。

　　折腾了一路，才将周成带回了自己家，宋九溪还没摸出钥匙，房门就被打开了，狗冲出来冲着宋九溪他们呲着呀低吼。

　　“别叫了，这人不是邪祟，他被鬼缠住了。”宋九溪害怕引来邻居的注意，压低声音说道。

　　听到宋九溪的话，句迩愣住了，细细闻了一下，才确认这邪气没有源头，应该是沾染来的。

　　他摇着尾巴跟着进了门，地上散落着扭成麻花的饮料瓶子——是宋九溪出门前给句迩的任务，让他把编织袋里剩余的水倒掉，再拧成麻花，这样能节省空间，一个袋子可以装很多个瓶子。

　　看来句迩在家里乖乖干活。

　　宋九溪看着昏迷不醒的周成犯了难。

　　把女鬼抓到是不是就能让他恢复？

　　“奇怪了，明明看着那女鬼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怎么能把人害成这个样子？”宋九溪喃喃自语。

　　“她的道行比你高，那你看不出来也是可能的。”句迩在一旁嘎吱咯吱拧瓶子一边回答道。

　　“那当初把她带出来，我是不是闯祸了？”宋九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句迩抓住了重点，“是你把女鬼放出来的？”

　　他看了眼宋九溪心虚地样子，

　　“所以，我遇见你那天，你满身的邪气，就是那天你把女鬼放出来的？”句迩脑子灵光一闪，狐疑地看着宋九溪。

　　遇见那天？宋九溪回忆起来，那天遇见句迩的时候手受伤，是因为爬周成家的小区被栅栏刺伤了。

　　啊，还真是去周成家放女鬼那天遇到的。

　　看到宋九溪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句迩悠悠地总结道：“所以……你不仅放女鬼害人，还一道天雷把我劈回原型，还自诩一代女侠？”

　　宋九溪心虚地笑了笑：“怎么听起来这么十恶不赦？”

　　“难道还应该用善良来形容你的所作所为吗？”句迩一脸鄙视地看着宋九溪。

　　“我真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让周成倒霉几天啊。”宋九溪头都大了。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宋九溪，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去我家里看看吧，看看吧！”

　　“看看我老伴，看看我老伴。”

　　又是楼上的大妈，宋九溪本就因为周成的事情心烦不堪，门外大妈的声音让她更是恼火。

　　她气冲冲地打开门，“我说了你找警……”

　　察字还没说出口，宋九溪愣了，门口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