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萧肃尔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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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是天不遂愿，还没等浮罗再次将神明送至驯师手中磨去坚硬骨头，天上界的神庭卫便踏足了荒域，热热闹闹地敲开虓雪城的大门，寻踪觅迹。尽管鸿皇一再遮掩，在面对连番诘问之下还是做了妥协，要云昆放归寒尘温去往十天后的天穹宴。
浮罗攥着烫金的诏书，利爪在宣纸上留下道道划痕，冷笑道：“带他去？然后呢，看着他在天下四座前血荐轩辕吗？那可不是个安分的。”沉默了片刻，又问豻司，“他醒了吗？”
无论如何，神域既认下了寒尘温帝子的身份，东虓就得按相应的礼制对待。
不接回去吗，那就是要视作弃子了，若真关爱，怎会忍心让族裔流离在外，受尽苦楚？不过是披着高贵身份，做随意摆弄的筹码。
“还没有。”豻司垂首站在座前，计算着上一份药剂的用量，自从发现神明会故意倾倒滋补的药材后，就改用了针头注射，如今距离自然苏醒也差不了多少时间，“要让他立刻起来吗？”
浮罗摆摆手，望向殿外碧空如洗，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世界无一不是最炫目的金色。
抗拒得实在太过，残存的神力如野火般灼烧肩头齿痕，明知道无法挣脱束缚，也乐于给饲养者增添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郁结：“我记得前些时候不是送来一批货物？让医所派几个脾性好的过来，把有用的挑挑拣拣带走，剩下那些硬骨头，晚些我带小神君过去，拿来拔他的牙。”
哪怕再不情愿，神明的意识也被困缚在法则的桎梏里，只需轻启薄唇，就能压迫桀骜的兽低垂头颅，收拢竖立的翎羽，将反逆的炽焰熄灭在识海深处。
刑狱的铜门在身后发出吱呀的声鸣，浓重的血腥味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
浮罗抚摸着神明的后颈的长发，柔和劝慰：“我今天不想绑着你，只要你乖乖地在刑架上跪够一个时辰，我们就回去。”
神明哼了一声，任由那带着乞求的语句飘落在地上，他们都清楚，没有奴印的压制，鲜活的灵魂永远不会向强权低头。
这样也好，浮罗从喉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指尖钳住神明的下颚，逼迫他看向空旷场地中的刑架。七个衣衫褴褛的奴隶很快被狱卒推挤着镶在了上面，血水顺着锁骨的孔洞滴落，在洁白的沙地上汇聚成暗红的溪流。
神明冷眼扫过那些奴隶，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浮罗的意思，咬着后槽牙问道：“你在期待我心软或者恐惧吗？”
“你不喜欢吗？”浮罗轻笑着，“我为你找遍了整个南疆，我不喜欢你痛，所以让这些蝼蚁承担你的过错。”
戴着白骨头面的祭司从暗处缓缓走出，手中拎着一把黑色的匕首。交谈间，利刃刺入奴隶的胸膛，带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神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唯有自九天神域诞生的后裔才会出现的心头血色泽。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是——”
魔主笑着低下头，说道：“你的族裔。”
惨嚎声在空中回荡，浮罗环抱着神明颤抖的身躯，亲昵地挨在他肩头，“就像一个游戏。若你肯跪，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过，现在增加到两个时辰了。”
第二个奴隶被利刃贯穿喉咙，神明的手指攥紧了衣袖，无言地看着祭司缓慢地剥开对方的皮，取出一根根肋骨，实在太惊世骇俗。
耳边尽是魔主絮语：“我在尘间听过一个有趣的难题，一辆电车驶过铁轨，面前分出两条不同的岔路，一边是众生，一边是你，此刻赐予你决定命运的拉杆，你会怎么做？”
第三个奴隶的头颅被斩断，鲜血淌进银盆，神明终于忍不住质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浮罗抬起手制住祭司的动作，后撤半步：“我从一开就说过，只要你听话。荒域上的神族虽然少，如今在此地者有三十七，更有一些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不是倔强的不肯低头吗，不是自讳为心怀苍生的神子吗？我现在给你选择，是撑着无用的清高自己活着，还是放弃自傲跪下对我宣誓臣服。”
第四个奴隶骨节碎裂的脆响混着铁链拖地的呕哑，血污浸透身上裹着的残破的麻布，绝望地朝神明所在的方向投去了最后一眼。断裂的舌头在齿缝间发出含糊的气音，但他仍能穿透血肉的屏障，听到了那声用尽全力的呐喊：“救我！”
刀刃从第五个奴隶心脏拔出的刹那，神明再也没忍住跪了下去，咬着牙问：“我认输了你就停手？”
浮罗垂眸应道：“嗯。”
得到承诺的神明顿时阖上充血的双眼，卸下无谓的执拗，恨声道：“好，我认输。”他俯下身用额头叩击地面，随即被靴底碾上颅骨，重重地向尘埃压去。
第六声悲鸣在耳畔炸开，被踏在脚下的身躯僵了一瞬，猛然挣扎着仰起头，嘶吼声中迸出血珠，溅落在泥地里：“你说话不算数！”
“别激动，”浮罗说，琥珀色的瞳眸倒映着神明唇边的星点猩红，总觉得浪费了蓝诺辛苦制作的好药。他遗憾地摇头，轻声质问，“难道你就遵守诺言了吗？”那股杀意始终如实质般缠绕周身，让每一寸凛毛都在发出尖锐的预警。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神明唇角血迹，扯住对方散乱的长发，迫使跪伏地上的身躯直立起来。
“你这副样子，总让我非常的想欺负。”
时间还是太短，他的小奴隶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如今顺从的仪态实在太差，不过没关系，往后他会好好教导怎么听话。
“现在你要跪三个时辰了。”掌权者冰冷地宣判，第七名奴隶也随之倒下，场中空余一片寂静。
“若我有一天能活着出去……”沙哑的声线在神明胸膛中剧烈震颤，带着炽烈的怨毒，“我要你的命……”
浮罗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眼底泛起一丝怜悯：“你说这些没用，阿温。”随着拍手声起，狱卒驱赶着新的奴隶踉跄而入，同样是被拔除了舌头，破旧麻布包裹嶙峋的躯体，惊恐地向四周张望而去。
“你得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不听话。”
神明攀着浮罗的衣摆，任由对方将一块黑布蒙上自己的眼睛。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浮罗在神明耳前的发梢上系挂一枚漂亮的小铃铛，低语如同毒蛇嘶鸣，裹着恶意缠绕耳畔，“三个时辰，只要铃铛响一次，我就往他们身上割一刀。很容易的训练，对吧。”
指尖探入神明的唇瓣，抚过那列莹白整齐的贝齿，亦如审视心爱的瓷器。
“也不必说话。”
消音的项圈紧紧地扣在喉间，压迫气管至近乎窒息。疼痛让神明身子不停地颤抖，发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浮罗无奈地轻叹，俯下身温柔抱住对方，帮他平复呼吸。也仅仅松开了一小节扣锁。
“他们的命在你手中。祝你好运。”两枚精巧的灵塞在神明耳中绽放出幽蓝的纹路，顷刻间将所有声音吞噬于深渊，连同意识一起陷入沉寂。
……
豻司过来送午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惊悚的景象，青年跪在长香前，白衣下摆浸透暗红，身后陈横着数十具支离破碎的尸骸，血液顺着沟渠蜿蜒成完整的狴犴图腾。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没忍住质问：“您是变态吗？”
浮罗嘎嘎地笑：“那我怎么办？他不肯归顺，是要我看着他死在十天后的宴会上吗？”
“您本可以和他好好讲，”豻司将餐盒轻搁于方桌上，俯身观察神明的状态——他低垂着头颅，嘴唇干涸，覆眼的黑布被泪水洇湿，金色咒文围绕着躯壳蜿蜒游走，将囚徒牢牢固定在地上。
这是，又打过架了？
豻司叹了一口气，“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受不了这些。”
对于只需知晓厮杀搏命的猎犬来说，这代豻司显然揣有太多不必要的慈悲，浮罗并不打算去校正这种错误，只是平静地说，“迟了。不是说现在，而是相遇之前就迟了。”
到底也没能跪够三个时辰。
申时刚过，浮罗便扯下覆在神明眼上的黑色绸缎。
他自混沌中醒来，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虚妄中的血色深渊，麻木地跪坐其中，瞳孔映着遍地的残肢，无声悲恸。
为什么，偏偏是我？
等到浮罗察觉异样时，神明已因过度呼吸蜷缩成团，喉间发出破碎的风鸣，顷刻间，着急忙慌地扯开束缚在奴隶项间的项圈，掌心灵力如溪流般涌入几近停滞的心脉。
奴印可以压制受控者的主动行为，却没办法制住被动之下的衰竭。
魔主终是失了镇定的假象，钳住神明的肩头，低声说道：“还有一批，还有一批神族！和这里的不一样，干干净净的神族。这里的杂碎都该死，所以死了，可那批干净的还在，都被我藏起来了，没受到半点伤害。你不是想护着他们吗？你还要护着他们，对不对？你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他们才能活。”
轻言细语哄了许久，神明才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我还能相信你吗？”
“别伤心，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去杀了他。”
两道声音同时在空中响起，神明静静地看向浮罗，浮罗却别过视线，往神明手上塞了一把刀，指着不远处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说：“是奋力杀一个不可能成功的目标，还是好心送对方上黄泉路你自己选。你杀了他，我带你出去。”
那奴隶颤抖着发出濒死的呜咽，艰难地用乞求的目光望来。
“……”
神明的手指在刀柄上摩挲，笑着起身。刀刃刺入胸膛时，他听到奴隶的尖叫，也听见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
拖行的长刀在白沙划出蜿蜒血迹，神明站在魔主身前，将刃锋砸入地面，迸溅碎石。
浮罗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明天……”
“不必了。”神明在魔主身前再次跪下，嘶哑的嗓音带着疲倦，沾满血污的掌心攥住那绣着金色雷纹的衣摆，“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我认输。”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喟叹，“我认输，主人。”
自此，神坠下高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萧肃尔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