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栗杰》豆子蝴蝶

12、狗

　　栗杰五岁的时候被狗咬了。这条狗是堂奶奶谭娟养的。

　　农村基本上每家都至少会养一条狗，目的就是为了防小偷。

　　栗杰家也有一条小白狗，很是温顺，是栗杰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养的。那时候它还是一条小狗仔。在栗杰三岁前家里养的是一条超凶的大黑狗，家里人对这条大黑狗不是很满意，因为它分不清主人和陌生人，看见人就叫，特别凶。有一次它追着栗杰叫，给栗杰吓得爬上了院子旁路上的矮柿子树上，是叫来了奶奶才把狗赶走，解救了栗杰。

　　后来家里人便把这种大黑狗送走了，从亲戚家接来了一只才出生一个多月的小白狗养着，说是狗从小养着更亲人。

　　但要说寨上谁对狗最好，那还得是栗杰的堂奶奶谭娟。那是栗杰第一次听到宠物这个词，这在他们寨上还是个过于时髦和格格不入的词，就像堂奶奶对狗的宠爱一样过于让周围的人无法理解。

　　因为在村里，狗的作用就是看门防盗，所以狗是不会被允许进屋的，喂狗也都是喂一些白饭拌洗锅水就好了，再好一点也就是过节的时候拌一点剩菜。

　　但是堂奶奶不一样，她养的小狗不是为了看门，而是为了陪伴她自己，抚慰她自己。所以她养的是对于农村人来说华而不实的狮毛狗，小小一条狗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没啥用。但她对这狗可好了，栗杰经常路过她家时就会看到堂奶奶拿个木盆像栗杰的妈妈给栗杰洗澡一样，甚至比妈妈要温柔几倍地给狗洗澡。因为狮毛狗的毛比较长，洗完澡她还得给它慢慢地梳毛，有时还得剪毛修指甲。她像打扮自己女儿一般在收拾这条小狗，甚至经常抱着它。

　　每每奶奶说到堂奶奶对狗的宠爱时，总是一脸难以置信，语气中也是充满了鄙夷。觉得堂奶奶实在是没有当小姐命，却有当小姐的脾气，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居然学着城里人养宠物，而对家务事不管不顾，简直就是矫情又不踏实，相比起奶奶自己来差远了。

　　栗杰也被影响认为堂奶奶实在是过于独特，栗杰觉得堂奶奶就像一个神秘漆黑的屋子，她站在门外完全看不清这个屋子里有什么，她只觉得神秘，因为神秘而感觉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更加疏远，不敢随意靠近这位奇怪的堂奶奶。

　　而且堂奶奶家的小狮毛狗也许是被宠爱的原因，也很是脾气大，除了堂奶奶一家，见到别的人都会叫唤。除了这条狮毛狗以外，堂奶奶后面还养了一条棕色看门狗，那狗更凶猛，见人又追又嚎，寨上人都说这狗恐怕是有点疯了，都劝堂奶奶不要养了，堂奶奶却不听，就算顶着家里人的埋怨也坚持要养，好像她的心中除了狗之外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或物。

　　这样古怪的堂奶奶和她养的凶狗，让栗杰每次路过堂奶奶家时就会跑过去，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要是能走后面绕路，她也会尽量绕路。

　　只是栗杰五岁的时候，电话开始普及了，人与人沟通不用再等信，而是可以直接打电话就能听到千里之外家里人的声音。栗杰看着那个小小的有按键的座机，觉得真是神奇。
　　她想座机里是不是有神仙?有法力可以千里传音。

　　奶奶是最开心的，因为这样她就能很快知道在浙江打工的儿女们的近况，能实时听到他们的声音。她终于不用抓心挠肝地等待那一封不定期的信，有了这个电话，她也可以打给她的子女了。

　　那是第一次接到二叔和小姑的电话，是打到了隔壁堂奶奶谭娟家，堂奶奶在院子里喊奶奶来接电话。栗杰虽然害怕堂奶奶家的沟通，但是又好奇电话是什么样的，想看看奶奶是怎么接电话的，于是大着胆子就跟着奶奶一起去了隔壁。

　　奶奶刘凤因为太过于激动，这也是她第一次了接电话，在这个寨子上，还是堂奶奶家最时髦先接上了第一部座机电话。她没有关注到后面的栗杰，一心只想快点进屋听到自己孩子的声音，跟他们对话，这实在太让人激动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电视上的新奇东西出现在现实中。刘凤觉得像一场梦一样虚幻，生怕慢了一步这个梦就破碎了，而且又听说打长途电话话费很贵，更加快了脚步。

　　栗杰就在后面追奶奶，但是腿短所以还是跟奶奶差了一大截路，走进堂奶奶家院子的时候就看见那条特凶的大棕狗站在旁边垂着尾巴盯着她。栗杰僵在那里不敢动，看向奶奶，奶奶却说:“没怕得，你不要看它，走过来就好了。”

　　栗杰额头冒汗，硬着头皮朝奶奶走过去，却不想那条狗嗖的一下，发了狂般地大叫着朝栗杰冲过来。栗杰吓得不要命的大哭着往前跑，但还是跑不够狗，眼看狗就要追上来，栗杰更是吓得腿软跌倒在地，接着便是感到屁股一阵刺痛，栗杰想着她今天不会就要被这条狗给咬死了吧，便头脑一片空白吓得晕了过去。

　　栗杰被狗咬的过程发生得很快，等奶奶刘凤反应过来，栗杰已经跌倒在地，还好堂爷爷出来得及时，给了大棕狗一棒才挽救了栗杰。

　　等栗杰醒来的时候，听说那条大狗已经被打死了，寨上的人都说这狗得了狂犬病，栗杰被咬也需要马上送去镇上打狂犬疫苗。

　　堂奶奶谭娟主动出了一大半的打疫苗费用。从栗杰被咬之后，她发现堂奶奶的精气神就越来越差了。

　　说起来堂奶奶也是命不好，奶奶说，堂奶奶才四十岁就得了乳腺癌，然后只能把□□切除才能保命。堂奶奶得这个病是有遗传的，说是堂奶奶的妈也是得了这个病死的。现在虽然堂奶奶做了手术切除了□□，但也不代表她就一定完全好了。奶奶说，有的时候还是会听堂奶奶说自己感觉疼。
　　家里跟堂爷爷也是经常吵架，打架，子女也不理解她。她索性也就自暴自弃了，不怎么与人来往，只关注自己的狮毛狗。

　　那条大棕色的狗死后，不知为何，堂奶奶的精气神也没那么好了，奶奶说她是乳腺癌又复发了，可能熬不了多久了。

　　栗杰开始觉得乳腺癌是个可怕的东西。她看着病弱的堂奶奶不知为何会有些心虚和愧疚，想到那条被打死的大棕狗，也总觉得它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