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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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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燕青霜果断回绝,“若真有通天本领,如何需要人为祂塑金身?”
孟灼耐心劝道:“是这个理,左右不过图个吉祥。但乡试在即,杭州府不少英才都要去庙里求签问佛,拜佛是幌子,互相结识才是目的。”
这里说的庙,是指杭州府香火最鼎盛的净音寺。
末了又加一句:“历来如此,往后会试杭州府一派的也好抱团互通消息,燕兄,你我该早做打算,以免错过时机!”
说完孟灼都觉得好笑,燕青霜才名在外,有什么消息自有简府告知,于是换种说法:“听闻此番会有不少才子在净音寺辩难切磋,更有严学究坐镇,此番讨教机会实属难得!”
燕青霜听到严学究,抬头望向孟灼,不置可否。
孟灼知道这是燕青霜感兴趣了,补充道:“严学究是大家,近年来爱好清修,甚少见人。不过他讲起学问来颇有意思,引经据典,杭州府不少世家子弟都喜欢他的课,这次前去拜会他的人定然不少,说不定...”
“简家大小姐也会去!”
燕青霜猛一低头,声如细蚊:“那我不去了。”
“啥?燕兄,我没听清楚,咱们说好啦,明日去净音寺!”孟灼事已办成,高兴地走了。
...
“这就是你说的各路英才?”燕青霜看见面前几个稀稀拉拉的长袍子老头,听着他们咿咿呀呀的念着自己的酸腐文章再互捧臭脚,不可置信地望着孟灼,这和昨夜孟灼说的有半点联系吗?
孟灼也是面带疑惑,略有不满道:“多半是派去打听的小厮没什么见识,看这群老迂腐会作文章,就一口一个‘英才’上了!燕兄莫恼,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们!”
然后孟灼再话锋一转:“不过严学究倒是真真切切才名在外,我已打听清楚,严学究今日的确会开门授课!燕兄,你我不妨先去亭中吃茶?”
严学究今天确实会讲课,不过他每日午时才起,等沐浴、用饭、品茗、梳洗后开始讲课,那得等到晚上去了。现在不过才是清晨,严学究还在梦中呢。
也不能说严学究摆谱,一把年纪的老人了,能睡到午时是福气。
等到寺中的僧人扫地的沙沙声混进了一两声风铃响,净音寺后山的竹林小亭就到了。
亭中备有茶点,燕青霜听着孟灼东拉西扯只觉无甚趣味,神游天外之际孟灼也告歉去更衣,只留燕青霜一人坐在亭内吹风。
半晌,才有人压住脚步声缓缓靠近,燕青霜还未回头便有一只黏腻的大掌抚上他的肩头,接着就是一句:“简公子,好久不见。”
是穿着招摇轻佻,连眼尾和眼角都溢着欠打的王槐。
看着王槐故作亲切的模样,燕青霜保持着一副“你口气好大啊”的嫌恶样,迅速退至数米之外。
然而,却已来不及了。
从王槐身后窜出几个市井百姓装扮的彪形大汉,脚底生风地闪到燕青霜面前,抬手就是哐哐几拳。
王槐大惊,连忙上前搀扶燕青霜,却被撕扯到一旁。他急忙大叫:“放肆!佛门圣地,岂容你们撒野?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其中一个大汉闻言暴怒:“管你是谁!再叫嚷,连你一块揍!”
王槐面带纠结,又害怕地退至一旁看着燕青霜挨打,终是不忍心:“燕公子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们?我替他赔礼就是!”
这次换了个大汉搭话:“这杀千刀的逛窑子不给钱,拿诗文作抵,我去他爷爷的,找死!”
“啊?”王槐诧异,喃喃自语,“燕公子乃是杭州府第一才子,他的诗文的确值钱!”
燕青霜怎么不知道是这王槐和地痞流氓一唱一和,但双拳难敌四手,只得拼命护住右手。他的发带早已散乱,几缕发丝黏在绯红的脸上,眼中是倔强和不服输,殷红的嘴唇喘着气,连带着因为外衣被撕扯而倍显轮廓的身体起伏。尽管狼狈,他心中却想的是还好简姑娘没看到如今的自己。
王槐又嚷:“你既说诗文,不如念出来听听,若真是燕公子写的,这钱我替他出!”
许是台词多了怕背不住,这次又换了一个汉子说:
“今天十月十八,特来杭州采花。误把荷包忘家,歉用此诗抵价。”
一旁的王槐若有所思道:“这种小孩诗文谁都可作。如此,不能说一定是燕公子写的,也不能说一定不是燕公子写的。”
那念诗的汉子闻言立刻提议:“还有一个法子!”
此刻,燕青霜被人提着脖子,纤长的颈处磨出了血痕却仍不愿低头,穿过树梢的光影舔舐着他的脸庞,遮住了眼角处溢出的泪痕。
见状,王槐抽出燕青霜特意护住的右手,看着上面泅出的墨痕,猛地将食指与中指一齐掰断,趁燕青霜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又将这手狠狠塞进面前人的嘴里。做完这些王槐又装模作样地擦擦手,慢悠悠地问:“什么法子?”
几个流氓都嗤嗤地低笑,念诗的汉子幸灾乐祸地道:“咱窑里的伎子记得清楚极了,绣花般的玩意儿!我看不如扒光了孙子,绑在这寺门口让大伙儿开开眼!”
四周露出一圈黄牙,爆发出一阵狂笑,有个汉子的涎水都滴在了地上拉丝。
燕青霜再也忍不住,今日错信孟灼来此是他的不慎,王槐这帮人对他多番羞辱,他都默不还口。乡试在即,他不得不在绝对力量下处处隐忍,以待来日。
可这帮人明显奔着毁了他来的,子虚乌有的谣言,欲加之罪的托辞,他若是真被帮人扒光示众,那他的名声就毁于一旦。无论事实如何,狎伎,逃债都会三人成虎,往后人们提起燕青霜这三个字,只会是亵玩和讥讽,那他就再也没机会配得上简姑娘了……
如今右手短期内定是无法动弹,所幸燕青霜幼时先是左手习字,后来才在夫子的教导下改成右手。虽然多年来练就的一手好字无法得以施展,但能参加乡试,已经很好了。
此时他的右手已经痛到麻木,脸上挂着青紫的淤痕,嘴角破裂渗出鲜血。
王槐看着燕青霜仍然无意识护住身体的左手面带不悦,这等贱民以为寒窗苦读就能和世代簪缨的自己平起平坐了?
他家往上数三代,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是一个穷乡僻壤里举全家之力托举出来的山鸡可比的,燕青霜没有来巴结自己就已经算是冒犯,更别说给自己找不痛快。才名算什么,这世道寒门学子不攀附世家就想要出人投头,那就是异想天开。
王槐屈肘猛击燕青霜后背,打得人跪倒在地,抬脚就要往人左手上踩——
“住手!”
是简姑娘!燕青霜侧转身子,散落的发丝把脸遮起来。
*
半个时辰前,简家两姐妹在寺中落脚,简莲心觉得新奇,古人还挺会享受的,这依山傍水,焚香品茗的,哪是清修,分明是高档酒店享福来了。一切行李都有仆人收拾,简莲心想起以前当牛做马打工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寺里派了个很是端方的年轻僧人来给简家两姐妹讲解佛法,不时引经据典,很是有趣,简莲心听得入迷之际,那僧人却告退了,她也是心甘情愿地捐了一笔香油钱,请这僧人以后每天都来讲解。
此时,简若心却是要进入正题了。
简莲心看着这个便宜妹妹哭得梨花带雨,呜咽地说着什么一切虚妄,不该徒生是非,又说什么亲情最重要,只求长姐原谅。
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想着你马上就要自讨苦吃,但嘴上只是宽慰简若心别多想,能让有情人得偿所愿算是功德一件。
简若心掩面吸泪,缓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提议像儿时过家家一般,为简莲绾发。
从前简莲心就是独生子女,父母白天上班时就把她放在家里,她看着楼下小孩玩耍很是羡慕,即便长大后看见此类场景也很动容,于是就害羞地答应了。
简若心让侍女们都撤下,房中只她们二人,听着珠翠的碰撞声,简莲心头上的首饰被一一取下,身后的人手指很纤细,动作很轻柔,引着她顺势便躺在榻上。
面盆中的水被搅动,接着就是温热的毛巾覆上双眼,她能感到自己的发丝在简若心手中流动,倾泻。
“(╯▽╰ )好香~~啊”
身后人轻笑:“知道姐姐喜欢,特意寻的发油,待会抹完姐姐就知道了,不仅绾起发来一点也不疼,还能让发丝更细腻有光泽。”
“好...”
简莲心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着后面低头专心绾发的妹妹,不受控地问了一句:“你平日弹的琴是什么曲子?”
简若心手上动作不停:“是《杏林游记》,讲的是一个仙人化作医女,四处行医救人的故事,” 顿了一会,“仙人不所不能,世俗羁绊于她而言都是小事,那样豁达的境界让人神往。”
此刻简莲心看着鬓上嵌着珍珠发钗和珍珠耳环的自己,配上毛茸茸地粉领,圆润又明丽。她有些羞怯:“会不会太稚气了。”
“不会,很大方,不信姐姐让绿竹来看。” 简若心玩笑着把简莲心拉起来,“这样漂亮的姐姐,想来今天晚上是不会有月亮的了。”
“哎呀,不要取笑我,是你手艺好,谢谢你。” 简莲心羞红了脸,顿感心底一阵燥热,没由头地说:“这太热了,我想出去走走。”
“姐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