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apter02 ...

  •   第二章

      隔着电流,贺霁礼的声音听起来缥缈而不真实。

      毕竟钟漓一直以来都觉得贺霁礼应该不太喜欢她。
      对贺霁礼而言,钟漓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的妹妹。鸠占鹊巢地住在了他家不说,还将他的房间占为己有。

      那天。
      贺霁礼走后,过了约莫五分钟,陈韵知才提着行李箱姗姗归来。

      钟漓问陈韵知:“我睡哪儿?”
      陈韵知指了指贺霁礼待过的房间,“那儿。”

      “贺叔叔的儿子呢?”钟漓这句话并不突兀,因为陈韵知提起过贺霁礼。
      “他住校。”
      “住校归住校,总有回家的时候吧?”
      “男孩子嘛,在客厅睡也一样的。”

      钟漓无法坦然接受这件事,她拉着行李箱的拉杆,作势要走:“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韵知笑着,笑意悠闲,“那你觉得哪儿合适?你奶奶家?你奶奶舍得分一间卧室给你睡吗?”
      “况且这件事贺霁礼也是同意的,他自愿把房间让给你睡,没人强迫他。”

      陈韵知的目光淡扫过钟漓的脸。

      鹅蛋脸,过分白皙的肤色,细眉长睫。干净寡淡,像是上等的瓷器,有种易碎的美感。

      她的女儿和她长得不像不说,连性格也与她截然相反。
      站姿笔挺,一截脊梁骨像是永远不会弯折。
      清高得很。

      “钟漓,今时不同往日,出了这个门,你除了去你奶奶哪儿受冷嘲热讽,还有别的去处吗?”

      陈韵知说得很对。
      那天,钟漓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心紧了又紧,手心涌出许多热汗。
      到头来,她还是对现实低头,拉着行李箱进了原本属于贺霁礼的房间。

      在那之后,贺霁礼鲜少回家,每次回家,贺劲都会对他大发雷霆。

      钟漓和贺霁礼同在北汀中学,但凡是北汀中学的学生,没人会不认得高二的贺霁礼。

      得益于一副备受上天馈赠的好皮囊,又长身鹤立,贺霁礼在学校里格外惹眼。
      他性格很好,隔着很远的距离,钟漓都能捕捉到他嘴角噙着的微末笑意。他在学生里的风评很好,校服扣子永远都妥帖规整地扣着,没有一丝褶皱,干净如风。

      而在家里的贺霁礼。
      脸上惯带的随性恣肆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没什么情绪的脸。声线总是冷硬的,盯着人的眼神总带着股绝情的恨意。

      总而言之。
      在学校的贺霁礼,和在家的贺霁礼,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因此,钟漓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是可以互相打电话的关系。

      听到对方声音时。
      钟漓以为自己发烧,产生了幻觉。

      然而在对方自我介绍后。
      钟漓语气里带着疑惑:“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找你,钟漓。”贺霁礼的呼吸平缓下来,清冷声线落入她耳里。

      “霁礼哥,有什么事吗?”

      “房间里有个笔记本,红白格纹的封面。”

      “是我的笔记本。”钟漓略感抱歉,“不好意思,搬家的时候,我收拾的比较急,不小心把笔记本落在你卧室了。”

      贺霁礼的语气无波无澜,“你什么时候来拿?”

      后天开学报道。
      钟漓并不想让贺霁礼带来学校,他应该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钟漓想了想,说:“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下午四点半之后。”

      “好。”

      ……

      从诊所出来,外面夜幕低垂。
      穿过拥挤的巷子,抬头看不到什么星星,只能看到挨家挨户从窗户里伸出来晾晒衣服的竹竿,横竖交错,编织着贫瘠的夜空。

      空气里有饭菜香,也有雨后的青草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潮味。

      钟漓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收拾碗筷。

      她扫了眼餐桌。
      碗碟都很干净。

      依旧没有她的份。

      见她回来,奶奶转身进了厨房,声音不轻不重,足够让钟漓听清:“以为老太婆好欺负是不是?想来我这儿蹭吃蹭喝,门都没有!”

      这话自打钟漓住进来,听了不知多少遍,她耳朵都快起茧了。

      钟漓装作没听到,她转身进了厕所。
      又听见老人家的几句斥声。

      等她上完厕所出来,屋里已经没人了。奶奶每天吃过饭,要么去棋牌局,要么去跳广场舞。

      钟漓转头,透过长满青苔的窗,眺望夜空。

      空茫又灰暗。
      像她的现在。

      /

      隔天下午,钟漓换了身衣服出门。

      贺霁礼住的是老小区,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安保设施为零。
      钟漓进小区后,往熟悉的单元楼走。

      炎热的盛夏,室外空无一人,只剩枝头的蝉孜孜不倦地鸣。
      大门敞开,高大葳蕤的香樟隔绝了大部分光线,有汨汨的冷气从暗室里涌动。

      钟漓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靠近大门的房间,房门打开。

      钟漓抬眼望去。

      贺霁礼穿着黑色短袖,冷白手臂处,青筋如远山脉络般起伏。

      二人上次见面,是钟漓搬离贺家那天。
      贺劲东山再起失败,欠了一屁股债,陈韵知和他本就是露水情缘,随即便马不停蹄地结束了这段关系。催债的联系不到人,也不知从哪儿找到了贺霁礼的电话。

      贺劲和陈韵知早没影儿了,贺霁礼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门关的死死地。

      贺霁礼敲门:“钟漓,是我。”

      两道门,一道木门,一道是防盗铁门。两扇门接连打开,门内站着的钟漓身形单薄,穿着件北汀中学的校服,整个人像是在衣服里游荡。

      那时候贺霁礼就觉得她比之前见面要瘦了一点儿,今天再见,贺霁礼觉得她又瘦了许多。仿若一朵干枯的花。

      贺霁礼垂眼看她,喉结滚动,嘴里似有股薄荷味的苦涩,“来了。”

      “嗯。”钟漓看向他,“我的笔记本……”

      “在书桌上。”说着,贺霁礼侧过身。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钟漓注意到书桌上放着的,熟悉的笔记本。

      贺霁礼腾出位置,让钟漓进屋。

      钟漓拿起笔记本,逡巡四周,发现房间里的摆设,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贺霁礼没住这儿过吗?

      疑虑间,身后响起贺霁礼的声音。

      钟漓转过身,看见贺霁礼手里拿着支雪糕朝她走来,“外面很热吧。”

      “……谢谢霁礼哥,”钟漓先道谢,才接过雪糕,“是有点儿热。”

      “你怎么过来的?”

      “地铁。”
      “那坐地铁回去?”
      “嗯。”

      贺霁礼垂眼,语气很淡:“吃完再走。”

      钟漓微微一滞,“好,谢谢。”

      谁都没说话,房间里空调滋滋运转,往外吐出冷气。

      钟漓不由地想到自己在奶奶家的房间,房间又闷又热,只有一盏老式的风扇,吹来的风都是燥热。

      她贪恋这里的好,但这里不属于她。

      一支冰棍吃完,钟漓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说:“我走了,霁礼哥。”

      贺霁礼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紧,“我送你。”

      然后便不由分说地将门关了。

      潮湿阴仄的廊道里,钟漓的眼氤氲着水汽,她还想拒绝,声音却被贺霁礼的动作拦回喉管里。

      贺霁礼先她一步下楼了。
      钟漓赶忙跟上。

      虽说这里是老小区,但胜在地段好。
      最近的地铁口离小区两百米,去北汀中学步行也只要十分钟,附近有菜市场、图书馆、公园、体育馆。

      钟漓撑着遮阳伞,落后贺霁礼几步。

      她迟疑地叫他,屏了屏气息,问:“太阳很大,要不要撑伞?”

      贺霁礼轻扫了眼她撑着的粉色碎花小伞,忽地笑了,笑意里颇有几分冷冽清泉的意味,干净清爽。

      “不用。”

      “……”钟漓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戏谑。

      好吧。
      这伞确实太粉嫩,不适合男生。

      贺霁礼身长腿长,钟漓跟不上他。
      但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知不觉到地铁口,钟漓收伞,“霁礼哥,我走了。”
      贺霁礼面色平静地点头。

      钟漓欲将视线收回,夕阳却似带着黏腻胶质感,将她的视线紧贴在贺霁礼身上。

      她有种感觉,贺霁礼还有话对她说。

      果不其然。

      贺霁礼语气温和,缓声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直直撞上。
      过分寡淡的眼神,连天光都无法窥见半分私欲。

      不合时宜地,贺霁礼的手机兀的作响。
      他瞥了眼来电,是个无法拒接的电话。

      “路上小心。”贺霁礼简短地说了四个字,便转身离开。

      这通电话一贯的漫长琐碎,直到那边有人喊“方院长”,电话才草草结束。

      回到空寂的家里,贺霁礼站在卧室门边。

      方才他始终克制着自己望向她的眼神,如今她人不在了,他倒是敢大大方方地站在门边,目光流连于她曾站过的地方。

      贺霁礼未在这里睡过一夜。

      钟漓却实实在在地在这里住了一年。

      无数个夜晚,他为她辗转反侧。但她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

      /

      回去的路上,钟漓思绪游离。

      她心里反复斟酌回味着贺霁礼说的那句话。
      二人差一点儿成为兄妹的时候,贺霁礼都未曾对她露出半分笑过。即便他确实也照拂过她——将房间让给她。

      但她始终认为,他们之间不是能朝对方提供帮助的关系。

      尤其是在此之前,她以为贺霁礼应该不喜欢她。

      心里沉荡着微妙的情绪,却又无从追寻。

      出了地铁,回去的路上,偶遇一家面馆,钟漓进去,点了碗炒饭。

      一整个暑假,她几乎天天在吃面,反感的同时又不得不忍耐。

      到家时,家里依然没人。
      钟漓回到杂物间,也就是她的房间。

      明天是开学日,她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期待开学,她不想在这里再住下去了。

      她打开行李箱,收拾着东西。

      行李箱,一半放书和参考资料,一半放衣服。

      钟漓瞥到行李箱里的琴谱,她眼里似起了层薄雾,潮湿朦胧。

      良久,她将琴谱放在行李箱最底层,用其他的参考书把琴谱压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空调,风扇转动,送来一阵燥热。

      钟漓洗过澡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工夫,全身都是汗,房间像是火炉,呼吸滚烫难咽。

      冷不丁,她脑海里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是贺霁礼说的,如果有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如果。
      如果。
      ——如果她想回到贺霁礼那个房间呢?

      他会答应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