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难明》柏悟

7、失踪的尸体(一)

　　黏腻的夏天总算过去了，赵宝珠看着窗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秋季是海市最舒服的季节，人们不用去刻意寻找秋天的到来，它早就藏在风中，不待人反应。
　　阳光落在街头巷尾，打在行人的背影上，留下温暖的金色剪影。
　　微风拂面的时候，人们感受的不是郁达夫笔触下的秋，它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暖。异木棉、簕杜鹃、木芙蓉、?硫华菊，它们开得热烈，粉红色的海洋向所有人舒展着身姿昭示它的到来。
　　夏天的焦躁似乎被这粉色磨平了。
　　10月份是个好时候，在警局办公的赵旭几人将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了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张晓知瘫在椅子上不起来，语气飘忽地说着。
　　赵旭、张晓知、李宁、王力几人都早早地在办公室里了，或者不如说，他们在警局里熬了好几个通宵。
　　前两天的北城案子让他们忙了几天几夜，才把报告写完。
　　自从这个较为特殊的刑警小队组建以来，他们很少有真正休息的时候。
　　除了本地的案子，全国其他地方的难侦破的案子也多半由他们接手, 团队里的9个人一直在连轴转，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好在随着秋天的到来，似乎让海市犯罪分子的心都柔软不少，他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北城的这个案子···” 一向心直口快的张晓知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面露难色。
　　几人对视了一眼，又纷纷面露痛苦，有的人甚至跑了一趟洗手间呕吐。
　　“还是别提了吧。” 王力从洗手间回来后，弱弱地说道。
　　剩下几人纷纷点头。
　　10月份的北城与海市不同，那里秋正如郁达夫所描述一般，来得悲凉。
　　他们下飞机时是晚上，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第二天，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北城的树枝大部分已经光秃秃了，金色的, 红色的树叶铺满了地面，踩上去总有嚓嚓的声音。
　　风也毫不留情地席卷着大地, 路上的人们裹着大衣疾走。
　　赵宝珠每到这时，都不由得感叹自然的奇妙之处。上一秒他们还在海市乘凉，下一秒却躲在北城的屋子里享受着供暖，没有人想出去接受堪称劈头盖脸的风速。
　　凌厉的风吹在赵宝珠几近冻僵的脸上，但她却没有在意，或者说，任何人在看到她手上的案子时，都会忽略掉生理反应。
　　北城最为出名的舞蹈学院中，已经有好几个少女离奇失踪了，全城都没有这几个女孩的身影，同样也没有这几个女孩的尸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底会被藏在哪里呢?
　　只会在城内, 赵宝珠不停的思索着。
　　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再次拜访北城艺术学院。昨天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今天要逐一访问失踪女生所在的教室，找老师和同学了解情况。
　　四个女孩, 虽然失踪的时间并不相同, 但是将一个人从一个城市运到另一个城市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在这个互联网时代, 任何的出城道路早已被监控, 警察也在接到通知后就严查出入车辆, 这个时候运人出城的风险太大, 且划不来, 没有性价比。
　　而这个案子的难办的地方就在, 他们除了喜欢跳舞,属于一个舞蹈学院, 并且非常出名外, 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了。
　　在此之前, 他们能做仅仅是让学生们互相监督,结伴, 设立门禁。
　　“为什么不让学生回家?” 张浩在接到这个案子转交给队里时就很疑惑了。失踪一两个学生的时候, 可以说服自己是例外, 可已经四个学生了, 老师们是怎么想的?
　　“学校老师一致拒绝了。 ” 赵宝珠抿了抿住唇说道。
　　他们是外地来的队伍, 本就不好在这件事上插手。学校的老师们又觉得虽然事关重大, 但是又没有真的死人。
　　舞蹈一日不练即荒，临近考试，老师更不可能轻易放人。
　　“总之,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即便是我这个校长也听闻过你们小队的名声, 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了。” 校长握着张浩的手诚恳的说道。
　　几人站在桌前, 仔细的看着失踪的四个女孩的资料, 她们无一例外是优秀的。赵宝珠看过她们在舞台上的样子, 即便是不同领域的舞蹈, 但当她们站上去, 就是最吸睛, 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等等——
　　赵宝珠猛地抬头，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不同领域？
　　她快速在脑中调出四位失踪女生的信息：芭蕾、拉丁、古典、流行……
　　她们，竟然都是各自领域中最优秀的存在。
　　那是不是意味着——凶手是在挑选“最耀眼”的人？
　　赵宝珠将这一疑点说出时, 众人将之前收集好的资料拿出。
　　这所学校一共涉猎芭蕾舞、古典舞、流行舞、拉丁舞、 现代舞、民族舞、国标舞、当代舞, 再将已经失踪的四个女孩所属的舞种排除掉, 凶手的下一目标是限制在四种舞蹈之间的。
　　剩下的四个女孩谁才是他的第一目标?
　　赵旭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为什么这几个女生都会毫无防备的跟着凶手走呢? ”
　　是啊!
　　这几个女生虽然互相认识, 但说不上是熟识, 交际圈并不相同, 谁又有这样的能力将女生毫无防备的带走呢?
　　老师? 保安? 她们一定认识这个人！ 即便不熟悉, 但是也相对信任。
　　“根据我的推测, 这个人应该有着很强的嫉妒心理, 从他的目标是最优秀的人就能看出来。” 赵旭推了推眼镜说着。
　　“但也有可能像之前的林程一样,出于让人解脱的目的呢?” 张晓知在一旁有些不解的问道。
　　“可能性很小。因为我们连这几个女生的尸体都找不到。” 赵宝珠冷静地指出了这一点。
　　是啊, 尸体都找不到。
　　虽然没有人期望这几个女生是真的迎来了死亡, 但从第一个女生失踪的时间来看, 已经三个多月了。凶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他记恨这些人, 记恨这些优秀的女人。
　　在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情况下, 众人选择了最坏的情况进行了推测。
　　“如果仅仅出于让人解脱的心理, 我们不会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赵宝珠说着。
　　“只有凶手及其熟悉学校的情况下, 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人活着尸体带走, 并且避开监控。”
　　“也就是说, 如今学校内的老师以及保安都有着很大的嫌疑。” 赵宝珠站在学校的礼堂上, 对着底下乌泱泱的人说着。
　　“从现在开始, 学生必须结伴而行, 一组至少两人, 晚上8点前必须回到寝室。老师们要对情况进行及时的核对以及报告。切记, 要警惕。”
　　下台后, 赵宝珠看着有些惶恐的学生们, 扫视着窃窃私语的老师,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哄着暖气, 被热意包裹的众人有些昏昏欲睡, 但却都强打着精神。
　　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们基本没有什么时间睡觉, 每一个人的手边都放着高浓度的黑咖啡。
　　赵宝珠此时却站了起来, 拿上衣服走出去了这个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地点。
　　此时是北城的凌晨三点, 零下5度。
　　一股一股的凉意让赵宝珠意外的清醒了起来, 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难得的思绪蔓延, 想着与案子无关的事情。
　　北城很好, 秋天也很美, 她想着。
　　在深夜, 她虽然看不清跑道旁的树木, 但却能看清楚它们树枝蔓延的姿态, 月光撒下来, 带着一种凄凉的美感。
　　赵宝珠的大脑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她不知道这次的案件能不能如愿解决。
　　但目前为止，她只感到——
　　挫败。
　　无力。
　　四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凭空消失了呢？
　　她不免又想起了其他的案子。
　　赵宝珠善于将自己经手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她总是能发现一些共同之处。但凶手的脑回路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神奇, 一些微不足道的嫉恨就可以让杀意从他们的胸膛中燃起。
　　但这何尝又不是生活中每一次在别人看来微小的挫折所堆积起来的不满呢 ? 而正是因为这样, 一点嫉恨, 一点动因就足以支撑他们的行动了。
　　每一次的案件都一样。
　　家庭、性别、x欲都是他们的动因, 对生活积累的不满就是他们持之以恒的动力。
　　赵宝珠不免又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场大火，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她记得，那场大火之后，焦黑的地板上，只找到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一根，手指。
　　仅仅一根。
　　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每年秋天，当她踩着落叶，都会想起她——那个陪她长大的女孩。
　　如果她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赵宝珠想着这两个案子的共同之处, 都是找不到尸体, 那么尸体最有可能被藏到哪里去呢?
　　荒郊野岭? 不太可能。
　　北城很发达, 这些年来一直在开发, 基本没有荒郊野岭了, 即便有, 也早已被当地的警察排查了一遍又一遍。
　　但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凶手是怎么诱骗被害人并且将尸体藏起来的呢?
　　帮手!
　　是了, 他一定有帮手。
　　赵宝珠冲进了屋子里, 下意识的想将这个消息分享给队里, 但看着这一个个昏睡过去的队友, 还是悄悄的将自己的电脑拿走, 去别的屋子里继续寻找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