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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奶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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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令说的鸟停落在李子树上,歪着头警惕地盯着他们。
它体型很大,通体色彩鲜艳,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头顶和颈部有一圈白色羽毛,背部呈现金黑相间的纹路,尾羽比身体还要长,从繁茂的叶片间垂落。
“这是什么鸟?”
谈令站在走廊檐下,抬手挡着过于强烈的光线,眯着眼睛打量这只漂亮的生物。
荆雾不动声色地和他换了位置,高大身形恰好挡住大半的阳光,“白冠长尾雉,应该是其他地方飞来的。”
雾津山的海拔和气候不适合白冠长尾雉生存,荆雾也从没在山中见过这种鸟。
况且他昨晚刚进过山,巡视到半夜,没有发现任何动物的侵入。
顿了顿,荆雾眉头微蹙,神情有些严肃,“它受伤了。”
“受伤了?”
谈令靠近几步,这才注意到它左翼凌乱的羽毛,弯折角度也有些诡异,斑驳血迹与羽毛颜色相近,不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腿上还绑着绳子。”
细节看不清,谈令用手机放大拍照,找到了它腿上的痕迹。
暗红色的绳子极细,已经深深地勒进皮肉。
院门处传来动静,谈令举着手机回头,看见尚嵘和季怀星扒着墙往里看,“这是怎么了?”
向青紧随其后走近,环顾四周,“怎么都挤在这?”
人一多,鸟似乎收到了惊吓,发出一连串虚弱颤抖的悲鸣。它挣扎着扇动翅膀,树枝也跟着簌簌抖动,有血珠穿过层层树叶,“啪嗒”砸落在地。
“一级保护动物啊。”没等谈令开口,向青一眼认出,拍拍旁边人的肩膀,淡声道:“尚嵘,给林业局打电话。”
“行。”尚嵘利落答应。
注意到向青的动作,谈令也拉着荆雾退出院子。
院中重新空旷下来,树梢上的鸟停止挣扎,看向远处的天空,黑色羽毛间的眼睛眨动,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
院外。
谈令关上门,站在荆雾的影子里,抬手抓住一片被风吹到脸上的花瓣。
“这种鸟胆子很小,人太多它会害怕。”向青解释。
她以前是个观鸟爱好者,对各种鸟类的习性还算了解。
季怀星快速查了资料,挑着重点内容读完,“栖息地也不在这啊,不会是被人抓住之后逃出来的吧。”
“可能是盗猎者带来的。”
荆雾摘掉谈令衣服上的叶片,忽然开口,垂下的眉眼间笼着阴霾。
向青神色凝重,“两年前就有一伙盗猎者来过这,毁了大片山林,虐杀了很多动物,至今还没抓到人。”
那时候村里人养了各种牲畜,白天会往山里跑,也因为这个死了大半。
“这不是犯法的吗?”季怀星抓抓头发,无法理解。
“他们当然知道,也知道被抓住的后果。”
但在利益或其他东西的驱使下,总有人继续迫害。
谈令曾在变态心理学的课堂上,就人格障碍这一内容,听老师分析讨论过盗猎者的心理与行为。
最终讨论出的结果不一。
正常人无法站在他们的角度,理解他们的行为。
谈令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心里莫名烦躁。
周围安静了会,几人都没再说话。
不远处,施工队的人结束上午的工作,陆陆续续过来。
尚嵘挂了电话,走近说:“他们已经出发了,两个小时后到。鸟待在树上不用移动。”
“行,那就先去吃饭吧。”
向青被太阳晒得不行,扭头问谈令:“你们也一起去吃点?”
荆雾已经做了午饭,两人摇头拒绝,待人走后也开门进去。
中途谈令又看了眼树上的鸟,它正垂头抵着树枝,一动不动。
羽毛都黯淡了不少。
进屋后。
谈令把外套脱了挂在玄关,伸腿拦住落后他半步的荆雾,“你腿疼?”
刚在门外时,荆雾本来身姿挺拔地站着,没几分钟身体重心就开始转移,投下的影子错开一小截边缘,谈令一眼就发现了。
荆雾单手撑着边柜,微微低头,半真半假地说:“不是真的疼,中暑后遗症,出现幻觉了。”
他轻松略过这个话题,推着谈令往里走,“好了,吃饭吧,还不饿吗?”
谈令顺着力道抬脚,摸摸扁下去的肚子,“唉,感受不到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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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两人短暂休息了会,向青就带着林业局的人到了。
之后的救援过程专业迅速,那只鸟似是明白来人的意图,异常温驯地配合。
被送进车里时,它还颇有灵性地回头看了眼谈令。
鸟暂时安置好,几人中走出一位面容疲惫的年轻女性,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她先是找谈令了解些情况,又转头和向青聊了几句,被问及情况时,锤着肩膀叹口气:“最近两周,我们已经接到了几十个电话。”
“都是受伤的野生动物,有十多只伤势严重的,救护途中就死了,所幸其他的都没有大碍。”
谈令盯着树下那点暗红的血迹,胸口发闷。
如果它没有刚好落到院子里,或许到死都不会被人发现。
车里她的同事喊了声,指指手机,满脸焦急。
“马上!”她扬声回应,转身道谢:“接下来的事我们会跟进处理,感谢你们的配合,再见。”
“唉——”
谈令抱臂倚在门框,看着车辆远去。
“别担心,它的伤势不重。”
“……我知道。”谈令捏着手指,想起那只鸟最后的眼神,又想起那节案例分析课,心里还是有点烦。
荆雾神色温柔,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摩挲两下,转移话题:“青姐把快递都送来了,要不要做蛋糕?”
谈令把情绪压下,懒懒散散伸懒腰,眼里恢复了点神采,“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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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在客厅堆了一小堆。
东西拆完,又依次搬进厨房,谈令已经累成一小块软塌塌的面团了。
荆雾自己穿好围裙,又帮神色恹恹的谈令穿上。带子在他腰后收紧,勾勒出细细的一把。
“今天先学什么?”荆雾认真征求他的意见。
谈令看着荆雾拿在手里的柠檬,试探着问:“那就,柠檬巴巴露亚?”
“好,那就这个。”荆雾毫不迟疑点头,语调平淡自然。
谈令对他近乎是明示的行为感到好笑。
柠檬都快戳到眼前了,就差长出张嘴,大声地告诉他“选我选我”,谁看不出来?
教程在平板上打开,放置在荆雾眼前的小架子上。
谈令把手洗净,穿着印花围裙,像小学徒一样站在他身后,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异常明确,“需要我做什么?”
文字版里的部分食材荆雾没听过,他扫了眼谈令脸上明晃晃的期待,微微侧头,“先去洗柠檬,青黄各一个就好。”
趁谈令哼着歌洗柠檬的功夫,荆雾迅速打开视频教程看了一遍,将台面上的东西一一对应上,再找出里面最简单的步骤,发布任务。
“然后把焦糖饼干碾碎,加入黄油,可以吗?”
“可以。”
谈令递上柠檬,交换饼干,乖乖应声。
任务到手,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买碾饼干的工具了。
徒手捏了几块后,他果断查询并转换策略,把剩下的饼干都装进密封袋里,用刀柄“砰砰”锤碎。
动静太大,引得荆雾频频回头,谈令不语,只侧过身体挡住他探寻的视线。
“做你自己的,不要看我。”
“好吧,抱歉。”荆雾脸上的笑意压过歉意,一点也不真诚。
黄油和饼干碎搅拌好,倒进模具里,被谈令用杯子压实。
他端着任务成果展示,唇角翘起,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下一步?”
下一步之后还有下一步,在谈令因为太困,擦青柠皮屑差点擦到手指后,就被剥夺了继续帮忙的资格。
任务中断,荆雾眉峰紧拢,捧着他的手再三检查,没看到任何伤口,才松了口气。
谈令就站在原地任他动作。
荆雾的手掌粗粝温热,捏着他手指的力道很重,又很温和。
满脸担忧的人似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谈令便放肆地盯着他的脸。看他每一寸表情变化,看他映着模糊光影的眼底,心口升起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
像是甜奶油里加了足量的砂糖,闷闷的,但甜味始终占主导。
很新奇的感受。
鼻息间是浓郁香甜的气味,谈令目光顺着他高挺鼻梁稍稍下移,视线停留,呼吸也跟着停住,忽然舔了舔唇。
好想吃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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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吃完奶油后心满意足上楼睡觉的谈令,厨房里只剩下荆雾一人。
台面上是四散的材料,平板里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身穿厨师服的人说着荆雾听不懂的语言,不知疲倦地讲解。
客厅里挂钟走动的规律声响,旁边树林里喳喳鸟鸣,稍远一点,施工场地的嘈杂动静。
所有的一切,荆雾暂时都听不到了。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他只在一遍遍回忆,刚从谈令身上捕捉到的某种情绪。
虽然只存在短短几秒。
虽然他自己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满溢。
半响,荆雾才弓下腰,撑着台面低低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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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令在晚饭时间起床,胃在等待它命定的食物,所以哪怕晚餐再丰盛再美味,谈令也控制住了食量。
没办法,他的胃有自己的节奏。
谈令并没有很馋,但这是他亲自参与制作的,和外面买来的那些不同,总要验收一下成果。
这种期待感,上次出现还是在高中,他第一次成功自制冰淇淋时。
“吃饱了?”
荆雾视线轻轻掠过谈令贴着脸颊的手指,那颗小痣被发丝遮挡,若隐若现。
喉结略微滚动,他又扫了眼谈令碗里没什么变化的米饭,以及几道只缺了小口的菜。
所有这些,都是谈令中午要求他做的。
谈令不看他,托着腮,眼睛一直往冰箱瞥,“饱了。”
“可是冰箱里那个还要冷藏两个小时。”
“……好像也没多饱,那我再吃点吧。”
谈令收回前言,也不晃腿了,重新拿起筷子,吃饭的间隙偷偷瞪着对面的人。
不早说,饭差点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