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真名雨寒

4、第四章

　　炽热的骄阳高悬于天际，毫无怜悯地炙烤着大地，押送队伍在蜿蜒的道路上拖沓前行，似一条疲惫不堪的长龙。

　　队伍中，海官蓬头垢面，发丝杂乱地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他身上那件原本还算齐整的衣衫此刻已破碎褴褛，被汗水浸湿后又被尘土沾染。

　　每迈出一步，扬起的尘土便肆意弥漫开来，直呛得人喉咙生疼，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干裂的嘴唇泛起丝丝血痕。

　　寒风呼啸的时节，凛冽的风仿若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呼啸着割过众人的肌肤。

　　他身旁的同伴们牙齿打着冷颤，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之中，大家的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荒芜的路途上挣扎向前。

　　直至行至那仿若天赐福地的塞上江南，众人疲惫绝望的眼眸中才燃起一丝希望的微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山水景致绝佳之地，青山巍峨耸立，连绵起伏，恰似大地挺起的坚实脊梁，山上植被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松柏是忠诚的卫士傲然挺立。

　　这里仿若世外桃源，是乱世中的一片净土，战火与纷扰似乎都被那环绕的青山远远阻隔在外，宁静祥和得让人仿若踏入梦境。

　　海官望着这片美景，心里各种滋味杂陈。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手中紧握着的橘子树上，那是他最后的寄托，承载着往昔的回忆与未灭的希望。

　　他轻轻蹲下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树苗，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放入早已挖好的土坑中。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拨弄着坑中的泥土，随后缓缓填上土，又用掌心轻轻拍实。

　　此时，橘子树的枝叶间渐渐浮现出一个虚幻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容，那是她——与海官相知相伴的女子。

　　她的眼眸仿若澄澈的秋水，仿若微风拂过落叶的沙沙细语般轻声道：“莫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那声音虽微弱，却透着无尽的温柔与坚定，试图给予海官力量，让他莫要被愧疚压垮。

　　海官抬起满是风霜的脸，眼眶微红，眼中泪光闪烁，他凝视着她，重重地点头。

　　他答应她，十年驻田期满后，一定会回来找她，仿若许下一生的承诺，那承诺在这山水之间回荡，似被天地铭记。

　　边陲之地，黄沙漫天，狂风呼啸。

　　狂风无情地吹起层层沙浪，仿若要将天地吞噬，日光都被遮蔽，天地间一片昏黄混沌。海官身处这恶劣环境，在边境驻田，每日天不亮便起身。

　　他简陋的居所内，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庞。

　　他扛起那把在之后陪伴他许久的农具，向着田间走去，为种出能上缴的粮食，那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孤独而又决绝。

　　可命运并未放过他，不久后，战事吃紧，他甚至被迫充军。

　　战场上，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沙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海官手持长剑，身形矫健地穿梭于敌阵之中，他的眼神冷峻如冰，身上捡来的铠甲已破损不堪，血迹斑斑，有战友在身旁倒下，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可他不能停。

　　生死一线，每一刻都仿若在鬼门关徘徊。

　　即便如此，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风沙拍打营帐的簌簌声。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营帐内漆黑一片，只有透过缝隙洒入的月光带来些许光亮，他望着帐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片青山绿水，还有那棵橘子树。

　　他听闻父母早已经离世，家中凋零，似深秋落叶，满心悲戚。曾经温暖的家，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记忆中的欢声笑语仿若隔世。

　　可每当此时，只要想到她，心中便燃起希望，活着，就盼望着回去见他的橘子树。

　　那希望仿若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支撑着他熬过一个个艰难的日夜。

　　北方，气候严寒超乎想象。

　　冬日里，大雪纷飞，雪花堆积如山，整个世界仿若被冰雪封印。土壤迥异，冻得坚硬如铁，仿若命运的恶意捉弄，橘子树在挣扎求生中，渐渐长成了一棵刺树。

　　枝干上布满尖刺，仿若它竖起的尖锐防卫，飞鸟不停，旁人更是难以靠近。

　　她在树中，意识渐渐模糊，仿若被封在了一个冰冷的世界。

　　漫长的寒冬，寒气透骨，她仿若与外界隔绝，唯有心中对海官的思念愈发浓烈。

　　她回忆着与海官在山林的点点滴滴，溪边共赏月色，月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海官讲述山外世界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还有那温暖的笑容，每一个画面，都如暖流，在这冰寒之中温暖着她。

　　时光悠悠流逝，海官在边陲历经磨难，皮肤被风沙磨砺得粗糙黝黑，双手满是老茧与伤疤，那是苦难铸就的刚强。

　　他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可心中从未忘却对她的承诺。每次战后，拖着疲惫身躯回到营地，他总会望向南方，目光穿越千山万水，仿若能看到那棵橘子树，看到树中的她。

　　他的眼神中透着思念与坚定，仿佛在这遥遥相望中，就能传递他的心意。

　　而她虽被困于刺树之中，却始终坚守着与海官的羁绊。偶尔有旅人路过，看到这棵突兀的刺树，会投来诧异目光，却不知树中藏着一个女子炽热的思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老猎人因风雪迷路，在树旁暂歇，生火取暖。老猎人满脸沧桑，胡须上挂着冰霜，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堆枯枝。

　　她虽无法言语，却用微弱的灵力，让火焰烧得更旺，助老猎人熬过寒夜。

　　火焰跳跃着，映照着老猎人感激的面容，老猎人离去时，对着树喃喃道谢，她在树中，心中满是慰藉，庆幸自己还能为这世间做点什么，就像当初为海官寻找枝苎那般。

　　岁月交替，寒来暑往，海官在边境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他学会了在沙地上种耐旱的作物，与当地百姓结下深厚情谊。

　　百姓们敬重他的英勇与善良，常偷偷送来些稀缺的食物与草药，助他调养身体。

　　一位老者颤巍巍地捧着一篮自家种的沙枣，眼中满是关切：

　　“海官啊，你为这地方付出太多。”

　　海官眼眶泛红，接过沙枣，连连道谢。

　　他心中计算着离十年之期还剩多久，每过一天，那份期盼便愈发浓烈。

　　另一边，刺树在北方艰难扎根，每逢春日，冰雪消融，它也会努力抽出新芽，尽管那新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顽强生长。

　　她感知着四季更迭，用全部心力盼着海官归来，那思念如同藤蔓，紧紧缠绕。

　　这一路迢迢，他们相隔千里，一个在黄沙漫天的边陲，一个在寒风刺骨的北方，却因心中那份深沉炽热的爱与羁绊，各自坚强。

　　两颗遥相辉映的星辰，在乱世的黑暗天幕上，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的光，等待着重逢的曙光穿透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