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之海》嘻桃

3、暗潮吻痕

　　人鱼堡·血月夜

　　珊瑚礁在暗流中簌簌发抖，荧绿藻类爬满祭坛裂痕。艾琳跪在崩塌的鲸骨立柱前，指尖抚过石缝里干涸的蓝血——那是幼崽临死前挣扎的抓痕。

　　“昨晚孵化的三十枚卵，全成了死胎。”安妮将一具幼尸甩到她脚边。那孩子尾鳍残缺，鳃部覆满沥青般的黑斑，“海水污染比我们预估的更快。”

　　长老的鲛珠悬浮在半空，投下全息影像：临海城填海工程的钻探机正轰鸣着刺入鲛人礁，钢铁管道汩汩排出墨绿色废液。顾溟的父亲站在甲板上，西装革履，正与胸前别着“海蚀”徽章的男人握手。

　　“他们要抽干整片人鱼冢。”长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用王族遗骸提炼永生血清。”

　　胎鳞在艾琳掌心发烫。她想起顾溟化鲛时蜷缩在礁石间的模样，少年把脸埋进鱼尾，鳞片缝隙渗出的血不是幽蓝，而是浑浊的金褐色。

　　“他的血不纯。”安妮突然开口，“逆鳞需要浸泡在洁净海水里才能觉醒，但现在的海洋……”她踢开幼尸，“连人鱼都活不下去。”

　　艾琳攥紧珍珠项链，母亲临终的呓语刺入耳膜：“带他回家，艾琳……只有王子的逆鳞能净化海洋。”

　　临海城私立医院·VIP病房

　　顾溟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镇痛泵的滴答声与记忆中的潮汐重叠。三天前他在东海岸化鲛，此刻却躺在父亲名下的医院，手腕拴着防自残约束带。

　　“急性辐射病引发的幻觉。”主治医师将CT片插进灯箱，“海马体异常放电，建议电击治疗。”

　　顾溟的视线扫过片子上那团阴影——锁骨下的银斑在X光中呈现诡异的漩涡状，像一只凝视他的眼睛。

　　父亲坐在阴影里把玩打火机，火苗明灭间照亮他腕表的蛇形纹章：那是“海蚀”组织的标志。

　　“下个月你转入疗养院。”父亲掸了掸烟灰，“记者会说你出国留学。”

　　监护仪突然尖啸，顾溟抽搐着蜷缩，鱼尾幻肢痛席卷全身。他咬破舌尖才咽下惨叫，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床头柜的玻璃杯炸成齑粉。

　　“又发作了！”护士按下紧急呼叫键。

　　无人看到，一缕海水正从排水管逆流而上，凝成艾琳的半透明躯体。她指尖轻点顾溟眉心，蓝血顺着毛孔渗入：“别出声，我在教你控制逆鳞。”

　　顾溟在剧痛中抓住她的手，惊觉那温度与安妮截然不同。

　　废弃海洋馆·秘密训练
　　安妮劈开铁链，锈蚀的闸门呻吟着没入黑暗。月光从破裂的穹顶漏下，在废弃虎鲸池底投出蛛网般的裂痕。顾溟踉跄着跌进池中，未愈的鱼尾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人类把这里改造成刑场。”安妮踢开一具铁笼，笼内残留着人鱼尾椎骨的化石，“他们抽干海水，逼我们化形。”

　　艾琳将海水瓶倾倒进池底，浪涛裹着腥咸漫过脚踝。顾溟的银斑开始发烫，鳞片不受控地炸开：“为什么要来这鬼地方？”

　　“因为恐惧是最好的老师。”安妮突然将他按进水里。

　　咸涩灌入鼻腔的刹那，逆鳞爆出强光。顾溟看到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
　　自己被绑在实验室的手术台，父亲戴着防护面具，针管扎进银斑抽出一管金血；穿着蓝裙的少女撞破玻璃，长发如海藻缠住他的腰……

　　“呼吸！”艾琳的呵斥刺破混沌。

　　顾溟本能地张开鳃裂，水流涌入血管的清凉感让他战栗。安妮却掐着他脖颈再次下压：“人鱼化形不是马戏团表演，你每次失控都会暴露族群坐标！”

　　“够了！”艾琳甩出水刃劈开安妮的手，“他差点被亲爹抽干血，你还要他怎样？”

　　虎鲸池陷入死寂。
　　安妮擦掉手背蓝血，突然将顾溟拽到池边镜前。镜中少年腰部以下覆满鳞片，瞳孔缩成两道竖线，耳后裂开细小的鳃缝。

　　“看清楚了？你现在是——”

　　“怪物。”顾溟一拳打碎镜子，“你们也是。”

　　顾氏集团顶楼·阴谋暗涌

　　顾父拧开保险柜，冷光灯照亮一排试管。金褐色血液在玻璃管中沸腾，逐渐析出诡异的银砂。穿白大褂的男人躬身汇报：“逆鳞活性物质提纯失败，混合人类血液后会产生排异反应。”

　　“那就换容器。”顾父抚摸着蛇形纹章，“用活体人鱼当培养皿。”

　　监控屏幕突然闪烁，画面定格在东海岸礁石滩——顾溟化鲛的瞬间被无人机拍下，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数据无法解析的幽光。

　　“少爷的变异程度超出预期。”秘书压低声音，“‘海蚀’要求今晚收网。”

　　顾父将试管挨个捏碎，金血顺着指缝滴落：“告诉那群鬣狗，我要活的。”

　　午夜地铁站·血色重逢

　　顾溟缩在末班车角落，卫衣兜帽遮住耳后鳃裂。
　　化形后遗症让他畏光，视网膜残留着安妮逼他看的那些画面：被剥鳞的幼崽、塞满人鱼尸骨的填海桩、父亲签名的生化废料倾倒许可……

　　车厢忽然断电。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贴上他后颈：“抓到你了。”

　　麻醉剂刺入血管的瞬间，胎鳞应激爆出电弧，袭击者惨叫倒地，顾溟撞开车窗跃入隧道。
　　身后传来密集脚步声，枪栓拉动声在隧道壁间来回碰撞。

　　“这边！”艾琳从排水渠探出半截身子。

　　顾溟滚进腥臭的水流，被鱼尾卷进地下暗河。追击者的手电光束在头顶晃动，他憋气到肺部炸裂时才被艾琳托出水面——

　　眼前是地下溶洞改造的实验室，福尔马林罐里漂浮着人鱼残肢。安妮正解剖一具尸体，手术刀挑出鳃部寄生的黑色虫卵：“填海工程排放的污染物孵化了这些玩意，它们会啃食人鱼的神经索。”

　　顾溟趴在池边干呕。
　　艾琳将他的头按在肩上：“别看。”

　　“你总是心软。”安妮举起虫卵罐，“知道这些寄生虫怎么进入海洋的吗？”
　　她按下遥控器，投影屏亮起顾父与政要的合影，“你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送你的游艇派对……”

　　视频里，少年顾溟将香槟倒入大海，而船底排污管正泄漏着浓稠废料。

　　溶洞实验室·真相撕裂
　　顾溟踉跄着后退，尾鳍扫翻标本架。玻璃罐炸裂声中，他嘶吼着撕开卫衣：“把这玩意挖出来！现在就挖！”

　　安妮真的举起手术刀。
　　艾琳的水刃与她相撞，溅起一串火花：“他还没觉醒净化能力！”

　　“等寄生虫钻透他的逆鳞就晚了！”安妮扯开顾溟衣领，银斑已爬上蛛网状黑线，“你看清楚，这些线连着他的心脏！”

　　顾溟突然抓住两人手腕。
　　他的瞳孔完全兽化，声带震动发出次声波：“那就一起下地狱。”

　　整座溶洞开始震颤，暗河倒卷成漩涡。艾琳在激流中抱住顾溟的腰，安妮却被实验台砸中右腿。虫卵罐碎裂，黑潮般的寄生虫涌向血源……

　　顾溟的手还攥在艾琳腕间，暗河的水流漫过腰际，将她的蓝发缠上他溃烂的鳞片。那些寄生黑线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爬，像无数条毒蛇在皮下蠕动。

　　“别看。”艾琳又重复了一遍，掌心盖住他剧痛的眼睛。她的皮肤有海葵触须般的凉意，指缝间漏进溶洞顶渗下的磷光，“安妮的解剖刀比寄生虫干净……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顾溟的额头抵在她锁骨下方，那里有枚珍珠压出的红痕。他嗅到咸涩的血腥味——是艾琳肩胛的枪伤在渗血，混着人鱼特有的深海气息，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潮涌。

　　“为什么救我？”他哑声问，獠牙无意识擦过她颈动脉，“你们明明需要我的逆鳞。”

　　艾琳的鱼尾痉挛般蜷起，鳞片刮过他腿侧：“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她突然翻身将人压进浅滩，躲过一只扑来的寄生虫，“和那些人类不一样。”

　　水花溅进顾溟的鳃裂，刺痛中他望见艾琳近在咫尺的脸。她耳后的鳃正在渗血，那是今早替他挡流弹时撕裂的，可此刻她的瞳孔却是人类才有的圆润黑眸——只有在极度克制杀欲时，人鱼才会压抑兽化的本能。

　　安妮的冷笑从废墟另一端传来：“这时候调情？不如想想怎么喂饱这些虫子！”
　　她甩来的铁链擦着艾琳耳际飞过，将扑向顾溟的寄生虫钉死在岩壁上。蓝血顺着艾琳下颌滴落，在顾溟唇上烫出一串水泡。

　　“吞下去。”她突然扣住他后脑，“我的血能暂时麻痹痛觉。”

　　顾溟抗拒的呜咽被血腥味堵在喉间。
　　艾琳的血不像安妮那般冷冽，反而带着珊瑚产卵期的甜腥，灼烧感从胃部蔓延到逆鳞，那些疯狂钻动的黑线竟真的迟缓下来。
　　他恍惚想起化鲛那夜，艾琳的蓝发也是这样绞着他的腰，把他从绑匪刀下拽进深海——

　　“呼吸乱了。”艾琳突然咬住他耳鳍，这是人鱼之间传递危机的本能，“你父亲的人带着声波枪来了。”

　　顾溟在混沌中抓住重点：“你怎么知道我父亲……”

　　“你每次撒谎时，逆鳞会收缩成贝壳状。”她的指尖抚过他心口，那里银斑正在她触碰下舒张，“比如现在。”

　　爆炸的气浪掀翻实验室铁门时，顾溟发现自己仍攥着艾琳一缕断发。安妮拖着伤腿跃入暗河，甩来的水刃却精准削断他腕间绳索：“带他上浮，我断后！”

　　“一起走！”顾溟反手去抓安妮的腕带，却被她一把拍开。

　　“人鱼不需要累赘。”安妮眼底终于浮出竖瞳，那是顾溟从未见过的狰狞模样，“尤其是被人类养废的混血种。”

　　艾琳的鱼尾缠住他腰腹往上游拽，顾溟在颠簸中望见最后一幕：安妮摘下颈间鳞片项链塞进虫卵堆，唱起人鱼葬歌。寄生黑潮如获至宝地裹住那枚鳞，却在下一秒被引爆的蓝光烧成灰烬。

　　“那是她的胎鳞……”顾溟在窒息中嘶喊。

　　“所以她活不过下次月圆了。”艾琳将他推上岸时，眼泪混着血滴进他翕张的鳃，“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让你活下去？”

　　潮汐通道在身后坍塌，顾溟的指尖深深抠进她溃烂的鱼尾。那些鳞片正在他掌心剥落，像极了幼年时父亲当着他面碾碎的珍珠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