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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 小江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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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三点,“呼叫APP”问答社区的热榜上,一条不起眼的提问正在悄无声息地爬升。
“你们有没有看过那种少年犯的案件?”
起初没人注意,标题平平,内容无新意,甚至配图也只是几张旧案资料的截图,画质模糊,毫无煽动性。
然而就在凌晨三点三十五分,一个新回复出现,点燃了这坛看似沉寂的火药,小江看到的时候,只看着剩下的信息,很多人的留言都是各种对事情的讨论,所有人都在等下一个结果,却发现那段文字结尾平静至极:
“他说,他只是想被尊重,想赢一次。”
没有反转,没有血腥细节的堆砌,甚至连“赎罪”都没有,评论区瞬间爆炸。
“你是不是为杀人犯说话?”
“这不就是你自己吗?”
“写这种东西的人也有病。”
人们很快找到作者的ID:十六岁一枝笔。主页不多,寥寥几个回答,但几乎全都围绕着一个主题,童年创伤。
怕锁门的声音、怕拖把砸下来时的那声响、怕作文本被翻开,这一次,写小说的人有病的声音大过了她只是揭示真相的解释。
在一个三小时后转发的截图中,有人写道:“她不是在替男孩开脱,她是在问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但这条评论,在热搜榜上停留不到十分钟,旋即被更具攻击性的标签压了下去,小江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里也有很多让他痛苦的事情,小江年纪不大,长着一双特别大的眼睛。他离家出走那天,天刚蒙蒙亮。
在现在这会,没人知道他看过“十六岁一枝笔”的帖子。没人知道,一个小男孩,是怎么刷到这篇小说的。但他确实刷到了。
那天晚上,奶奶又在厨房里骂:“你怎么连作业都不及时写?你们老师总是说你。”
她其实没恶意。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带着外孙已是尽力,甚至对于老太太而言,她现在还保留着无尽的对老师这个职业的尊重,她殷勤的期待着现在的老师跟以前的老师一样对学生尽力,甚至还支持老师在某些事情上面采取一贯的处理方法去对事情进行安排。
小江没哭,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天花板。他在回想那个小说里的少年,他和自己一样是那种没人发现你在不在家的孩子,但是没人发现也要活着,她跟奶奶讲自己平时在学校里的事情,奶奶也不理解,也不怎么相信现在的老师会对人下菜,
最后,小江他拿了家里唯一的雨衣,口袋里装了一小包奶奶给的“防止上学饿肚子”的压缩饼干,他走了,穿过巷子,绕过修地铁的路障,坐上了去城东的小巴。他想试试,看看自己走丢,会不会有人找他。他不想对任何人去进行报复,也没有恨,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值得被找回来的人,或者说是不是值得被看到,或者是被听到的孩子,他热切的希望,自己是完全能被拥抱的孩子。
下午一点,永安市区城东老火车站附近,小江蹲在一家关门的店铺门口,头顶的广告牌掉了两颗灯泡,闪得眼花。他的手指紧紧拽着雨衣的袖口,压缩饼干只剩一小块。
“孩子,你家人呢?”
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问他。老头脸上有疤,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旧棉袄,轮椅扶手上挂着一个布袋子,露出两个被擦得发亮的纪念章。
小江不说话,只是摇头。老头不逼他。
“走吧,吃碗热面。”
小饭馆人不多。老头点了两碗牛肉面,一大一小。
“我姓刘,打过仗。你可以叫我刘爷爷。”
小江点头。
“你多大了?”
“十三岁。”
“十三岁啊。”刘爷爷笑着说着,男孩轻轻一笑,但似乎眼神里还是很忧愁。
老头忽然说:“你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了?还是跟学校的同学闹矛盾了?”他一顿,抬头望老头。老头不急,喝了一口汤,“你是不是怕自己有没人理,最后做了坏事?”
男孩咬着筷子,轻轻嗯了一声。
小孩子受到的事情在大人看来多数都觉得没什么,但实际上并不是小事。”
小江没说话。
“我年轻那会儿打仗,也见过有战士怕死不敢冲。你知道有个战士怎么办吗?”他用筷子指了指自己额头:“他往自己头上拍了一巴掌,把自己打清醒。他说我要活着回去,所以冲出去了。”
男孩看他,像是突然知道老人家的身份,刚才发呆一样这会才算认真听了,大概是知道这是一个愿意听他说话还会理解他的老爷爷。
“你现在只是累、冷、饿,觉得没人管你。可你要是走远了,就真没人能找到了。”他用那种特别稳的声音说:“你值钱。人不是因为被找才值钱,是因为你自己在,就值。”
那一刻,小江鼻头一酸,眼泪掉进了汤碗里,抽来几张纸,他擦着自己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