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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来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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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醒来的时候,柔韧的小草划过她的掌心和脸庞,满目山河,一望无际的草原,清澈见底的溪水,空旷且波澜。
细碎的光斑铺洒在鹅卵石上,天地自然间满是向阳而生。
“这是哪儿,我的腿不是……”
正当昶蔚低下头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嘶鸣。
“吁!”
缰绳轻勒的声响伴随着马蹄声渐近,昶蔚抬眼望去,瞬间怔住。
一身紫金劲装衬得淼淼高贵雅致,平日总是微绾着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肩头,将那身劲装衬得愈发鲜亮,马首高高扬起,身姿飒爽姿,英气焕发,充满了勃勃生机。
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安静稳重的身影截然不同。
“青阳这是…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笑容以及温柔盎然的神态,骄傲的,明媚的样子蓦地让她湿了眼睛。
并且,像极了初见的那道惊艳神姿。
“怎么会,淼淼,就是淼淼。”
听到这话,沈溪笑着伸出了手。
她望着那只伸在眼前的手,指节分明,掌心竟还带着骑马时磨出的薄茧,却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暖。
怔愣间,晨露从树叶上滚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凉意让她猛地回神,随即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搭了上去。
沈溪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时,她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腿真的能稳稳落坐,没有刺痛,没有沉重的束缚,只有草原的风裹着青草香,轻轻拂过脚踝。
“发什么呆?”
沈溪笑着握紧了她的手,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
“走吧,我带你去看日出,等会儿日出该从山尖冒头了,晚了,可就错过最好看的景致了。”
说罢,便牵起,朝着溪水的方向走去,马蹄声落在身后,与两人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草原上轻轻回荡。
阳光正好,她们紧紧相拥。
她们并肩看着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将天地染成金色,昶蔚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幸福。
溪水活跃,奔流不息至望不见尽头。
她们在溪边停下,沈溪俯身用手舀起一捧清澈的溪水。
昶蔚笑着看她,可当那水从沈溪指缝流下时,却突然变成了刺目的鲜红色,滴在青青草地上,灼烧出黑色的痕迹。
“青阳。”
沈溪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昶蔚从未听过的脆弱。
“如果……我不再是你记忆里的样子,你还会毫不犹豫地跟我走吗?”
昶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泪水不要钱的一滴滴往下落。
“淼淼,不愿意相信我吗?”
沈溪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极致温柔却又无比悲伤的笑容,然后,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瞬间抽空。风停了,溪流声消失了,连阳光也失去了温度。
在绝对的寂静和冰冷中,昶蔚终于听到了,来自遥远现实、微弱的医疗仪器的“滴滴”声。
“别哭。”
她轻声说。
“是我太累了……”
“青阳……”
“我好像总在让你看到我受伤的样子。”
话语伴随着溪流,山川不断破碎。
“对不起……”
最后一幕,是消散的听觉。
意识先回归,最先滑落的是泪。
昶蔚闭着眼,任由自己飘浮在虚空的混沌时光里,像一具躯壳,被动着接受外界的感知。
“我可怜的孩子,爸,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唉,行了,医生,拜托你了。”
……
“温砚知是沈溪老师的妻子,不错,看来还有点利用价值。”
……
“你听到了,她还活着,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出岫,你说得对,她是我的软肋。”
……
这些,听到的声音和浅薄的消息,逐渐和记忆对上,变得重叠,清晰。
这段时间,除了云出岫和云老爷子来过两三次,带着审视和算计,片刻停留,其它人都只是隔靴搔痒地打听。
所有人都在确认,她是否真的醒不过来了。
她像一株埋进地底的枯木,将所有的生机掩盖收敛,藏于萎败之下,根系,在疯狂的吸收,成长。
只有她,云出岫,不愧是你。
那通电话,听的,到底是谁。
“云出岫,我恨你。”
“昶蔚,你记得,弱者,根本就活不下去。”
“云家虎狼之地,你来,就说明早该有此觉悟,利用,也已经是最轻的选择了。”
她沉睡已久,指尖几不可闻的颤抖了一下,在雪白的被单上,划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沉寂已久的身体机能,再次活了起来。
粗糙的指尖擦过拐杖。
此时,云家老宅。
“爸,求你给小蔚做主啊!”
云缇自从听说昶蔚躺在病床上,几乎日日都要哀嚎一遍,云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曾经风流浪荡的云少爷,竟会求着女儿的原谅,如今更是想为她“做主”。
要不是前段时间给他了点股份,再加上自己那个用来娱乐的公司出问题了,怕是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因为这事,这阵子老爷子的病都不知道犯了几次。
“咳…咳咳,陈泽……”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房中的镜子自从他50岁后就收了起来。
自从接过权柄后,他整日交际,巩固地位,那个被所有人所厌弃的可悲存在,却登上了那个位置,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只有权利,能让他有存在感。
此后,云家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在晚年的时候,竟逐渐没落了。
“少爷,你永远都是少年。”
云老爷子笑了,眼睛微微眯起,仿佛依稀可见以前那副温润的样子。
“小岫还在怪我吧…当年利用她…赶走她……”
“可是…她是最像我的孩子……”
程管家默声不语。
“那些人留下的血脉,真是…害人不浅。”
“如今,或许也是因果报应。”
“果然…年纪大了,就会越想起以前。”
四方椅上雕刻着悠久的花纹,见证着权利的交叠。
这几年的自欺欺人,或许也够了吧。
只是,临走前,他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少爷。”
云老爷子听着这一句句的少爷,依稀回到了年少。
那时他也是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存在,靠着温和,好说话,隐忍蛰伏般踏着所有兄弟姐妹往上走。
婚姻,朋友,前路,哪一样不是为了讨众人的骄傲和欢欣而做,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是应该的了。
可偏偏,他的人生中出现了程泽。
只有程泽,从小陪着他长大。
他是个孤儿,被云家收养,为求自保来到了身边,偏偏是这样的他学着孤儿院那拙劣的讨人欢喜的手段哄自己开心。
从八岁到现在,大概七十多年了。
“程泽,时间过得真快啊。”
“少爷,我会陪你走下去。”
管家推着云老爷子回了房间,到了尽头。
正准备进来的云翊,听到长辈的谈话时,默默退了出去。
“云翊,在这儿做什么呢。”
正面对上的是堂叔的儿子云野,以及…私生子,云怜。
云野慢慢逼近着他,笑眯眯的爬上了他的肩膀,摸上后劲裸露的肌肤,一下又一下的搓着,冰冷又恶心,令人作呕。
云翊退了一步,得体从容地回答。
“刚从爷爷那边回来,准备把下一次的工作内容交上去了。”
云野僵住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拿了下来,毕竟老爷子还在,多少还是要装点,不能太过了。
云翊见镇住了,勾唇嘲讽般的笑了笑,转身就走。
云怜见此,便想拽住他,却被面色铁青的云野拉住,半托半扯地离开了,颈边的青紫不小心显露,衬得人越发瘦弱。
云翊进到房间后,抚摸着桌子上的莫名的想起了第一次见云老爷子的场景。
“云翊,真是个好名字,先立后羽。立身处世,羽翼丰满,遨翔天际,自由度日。真好……”
那个眼神,似乎充满了羡慕。
云翊不理解,也不想懂,如果可以,他不想是云家人,如果不是母亲被骗,被要挟,他根本就不想回到云家。
在这里,他是私生子,真恶心。
如果,他拿到公司,得到了权利,是不是就可以带着母亲离开,走到一个没有人瞧不起他的地方。
不过,除去那些已经老迈的贪心叔伯们,平辈之中,云霄为了林家少爷,丧心失智,自主放弃继承人,昶蔚断腿昏迷,云野花天酒地,云怜胆怯懦弱,许筝专攻医术。
只有她,云出岫…还真是个劲敌。
手段狠辣,眼光独到,甚至深受老爷子关注,但凡她是个男子,是不是…他不用回到云家,可以有个美好的小家。
如果不是出生在云家,罢了…没有如果。
掌心里捧着的镜子,夹层中,是幼时,和母亲玩乐时拍下的照片
“母亲,我一定会回家,你等我……”
天上的星星在大城市的笼罩下,渐渐消失不见,就你月亮的光辉也遮掩了一二,不复往日。
悬于表面的进程,谁又知道是好是坏。
“你醒了……”
月光照进病房里,唤醒了沉睡中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