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纤凝笼月

38、第 38 章 花种

　　清雅的茉莉花香弥漫在病房中，如同童话故事中，被花香包裹的幸福美满的主人公，甜美悠扬。
　　茉莉，莫离。
　　但她的一生却都在经历离别。
　　沈溪就在她最喜欢的安谧氛围中苏醒，只是依旧没有见到梦中的人。
　　沈溪看看周围，见病房里没有人在，悄悄松了口气，发现一旁含苞待放的茉莉，指尖轻轻摸着，蹭了蹭花瓣，柔软的望着它充满生机的样子。
　　眼里含着哀伤与柔情，发丝有些杂乱的搭在肩上，整个人疲倦迷茫，却又仿佛眷恋着一切。
　　将手伸回来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个本子，当看到熟悉的封面时，竟险些没有拿稳。
　　“…这是，青阳的日记。”
　　翻开了第一页，是希望的开始。
　　笔墨停留在了纸页的中间，恰是离别。
　　十年的相思与相守，痛苦与幸福，尽数倾泻于笔下。
　　如果说沈溪的一生是一场凌迟的细雨，那昶蔚就是历经艰辛，才散去乌云的柔风，风和雨晴，相生相伴。
　　“原来…我们这么早就相遇了。”
　　后面纸页的墨迹忽然浅了些，像是写作者刻意放轻了力道，生怕戳破什么易碎的过往。
　　沈溪的指尖悬在“相遇”二字上，指腹无意识擦着纸面上淡去的细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总以为和昶蔚的交集始于六年前那颗星星与交流，却没想到，她们之间的渊源却比她认为的更加深刻久远。
　　“3月21日，阴，淼淼喜欢葡萄味的糖。”
　　“3月22日，阴+雨，淼淼害怕，她讨厌下雨天，虽然表面很冷静，但在房间里哭，心疼。”
　　“3月23日，多云，淼淼开始折纸星星了，真好，还跟我多说了三句话。”
　　……
　　一页页翻下去，日期从春到冬，再从冬到春，字字句句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细碎简朴的日常记录，温柔却充满了祝福。
　　却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剖开沈溪尘封的记忆。
　　直到翻到最后几页，纸页边缘沾着些浅浅的痕迹，像是水渍，又像是干涸的泪。
　　“要走了，舍不得淼淼，不想回云家，亲生父亲，怎么不去死。”
　　“还剩七天，今天做了饼干，很甜，淼淼很爱吃，另一个淡了的，但淼淼也吃了一口，剩下的我都吃了，不浪费。”
　　“还剩六天，今天起晚了，淼淼做的饭，好香，糖醋排骨，我们都爱吃，最后一块，淼淼吃的，不过是我刻意让的。”
　　“还剩五天，我起了大早，又煮了馄饨，淼淼爱吃的，我也喜欢，我还买了奶黄包，淼淼吃了好多，中午吃的少了点，晚上正常，还看了电影，喜剧，但淼淼不高兴，喜剧内核是悲剧。”
　　“还剩四天，淼淼这几天睡得越来越少了，点了安眠香都不管用了，要不要换一个试试，算了，淼淼更不熟悉，失眠更厉害，还是我陪着有用，一日三餐正常，淼淼把画挂起来了，好看，喜欢。”
　　“还剩三天，淼淼写日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舍不得她，所以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她，可是淼淼闷在太久会不舒服，这几日的药吃的量还变多了，还是今天发现的，不开心，她哄我了，所以在外面摸了摸猫，但很快又回来了。”
　　“还剩两天，淼淼睡得更不安稳了，好想撂挑子不干了，不行，淼淼会生气，而且，要钱，要权，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淼淼和家人，要是我不是云家人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带淼淼和沈奶奶四处游玩，妈妈，没事，妈妈有宋筠阿姨陪着，宋玥，勉为其难带着，顺便把那个偷家的丢了，白云也带着走。”
　　“还剩一天，沈溪熬了半宿，生气，不开心，舍不得。天气也不好，下雨了，淼淼在抖，甚至还有点低烧，害怕，淼淼不要走。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再信你们一次，求漫天神佛，求过往神明，求求你们，护她平安顺遂……太好了，退烧了，睡着了，明天，要走了，淼淼也要出国了，要健健康康的。”
　　画画潦草的笔记，是时刻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些细致入微的观察，她知道，但她从来都不知道是，连自己的那些，从未被人注意的习惯和情绪，在另一个人眼里，竟如数家珍，是需要被如此珍重记录下来的。
　　她的指腹终于抵不住那洇透纸页的温柔，轻轻按在“护她平安顺遂”那行字上，滚烫的泪水轻轻滑过颊边。
　　原来那些年她以为的孤身一人，隐瞒私心，早在她所有的目光中，化成了疼惜爱护。
　　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她的喜恶、脆弱、甚至连雨天里偷偷掉的眼泪，都小心翼翼收进了时光的本子里。
　　人生中那场潮湿的雨，早已有人在一旁替她默默撑起了伞，直到此刻，天光大亮。
　　“溪溪，你醒了？”
　　宋芷微女士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担忧。
　　“感觉怎么样？”
　　沈溪迅速自然地合上日记本，将它轻轻放在枕边，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记事本，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比以往都要平静和坚定的笑容。
　　“阿姨，我没事了，这段时间让您担心了。”
　　宋芷微愣了一瞬，她敏锐地察觉到沈溪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想…出院了。”
　　沈溪望向窗外，目光似乎已经越过了千山万水。
　　“等我身体再好一些，送…奶奶离开后，就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吧，麻烦阿姨了。”
　　玻璃瓶的茉莉花竟也慢慢绽放了花瓣。
　　出院那天，沈溪亲自去花店买了一小袋桅子花种子。
　　“欢迎光临，请问小姐想要什么花。”
　　正在照料康乃馨的萧随云，听到铃铛响起的瞬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随云，生意还好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随云连忙擦干净手，招呼着沈溪坐下来，上了最近刚学会的花茶，养颜消火，正适合喝。
　　“小溪水来了！快坐！”
　　“挺好的，赚了不少钱呢，前段时间还特意去学了泡花茶，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呀baby~”
　　靠窗的小桌旁上，萧随云端来的白瓷杯里，花茶上方还浮着几片嫩黄的花瓣，热气氤氲着漫到沈溪眼前。
　　她看着萧随云又转身去翻找糖罐，急匆匆的样子，忙伸手按住对方的动作。
　　沈溪看着面前的人，笑容依旧充满了阳光，一看就是过得极好，仿佛也跟着开心了几分，看着萧随云有些忙碌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到来打扰她工作了，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用这么麻烦，我这次来，是想向你买个花种。”
　　萧随云捏着糖罐的手顿在半空，半戏谑地打量着她。
　　“什么花呀，竟让你这么喜欢。”
　　“是栀子花。”
　　沈溪轻轻摸着杯沿，声音也淡了些，但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了些。
　　“这么甜的花香，倒跟你清冷的气质有点不搭。”
　　萧随云放下糖罐，端详着沈溪的样子，给出了不同的回应。
　　“只要喜欢，有什么搭不搭的。”
　　沈溪笑着回应着。
　　“也是，不过呀，我看桅子花的香气倒是可配你跟昶蔚之间的感情了，甜得都快跟蜜一样啦。”
　　说着，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溪的身边。
　　“对了，昶蔚那人呢？按她粘着你那劲儿，不该没来啊？”
　　“她去北城的大学了。”
　　沈溪垂着眼，声音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低落。
　　看着沈溪有点伤感的神色，萧随云指尖的动作一顿，很快收起脸上的笑意，转身从柜台下翻出个牛皮纸信封，快步走回来递到她手里，语气刻意放得轻快。
　　“找到了！这可是我珍藏的种子，小溪水，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对了，我一个月前就听昶蔚说了，她让我提前准备一袋桅子花种子，还要最好的，就等你来拿了，你不知道啊，这好的花种可难得了，就因为这个，我俩还险些打起来呢。”
　　“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
　　沈溪捏着信封，指尖能摸到里面种子的轮廓，听到这话，难过散了些，心里更暖了，听着萧随云说着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聊了一会，临走前，沈溪喝干净了杯中的花茶，问道。
　　“多少钱？”
　　“哎！不用，昶蔚已经提前付过了，就因为这事，还差一点就失去了我这个最好的朋友。”
　　萧随云急忙摆手，甚至有些臭屁的向沈溪炫耀道。
　　“要的。”
　　沈溪执意拿出手机，说着便要付钱。
　　“行行行，不跟你们俩记较，下次回来记得请我吃饭就行，吃大餐啊，不然我可不依！”
　　萧随云紧急撤回一个付款码，无奈的举手投降道。
　　“好，一定。”
　　沈溪终于笑了，应着。
　　“拜~”
　　“路上慢点！”
　　萧随云送到门口，看着沈溪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到店里，想着当时昶蔚认真的神情，感慨道。
　　“你还真是厉害，昶蔚，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铃响，又来客人了。
　　“欢迎光临。”
　　数日，沈溪独自一人来到花下。
　　海棠花落，一岁一枯荣，思念成疾。
　　几日后，沈溪拖着行李赶到机场，那天，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
　　安检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她没有哭，只是将腕间依旧带着那条昶蔚送的金丝玉莲花手串。
　　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她最温暖的铠甲，沈溪拉起身后的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沉稳的声响，像一个崭新的开端。
　　来年春日，独自一人走上了未来，满含着所有人的期待，踏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