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粉花》波波灰

18、送货

　　韩老爷子被戳中了肺管，面上有些挂不住，“少没大没小的，我这是传授你怎么跟人家女孩相处，你别不当回事。”

　　韩冬叹了口气，觉得老头一把年纪还想发挥余热，“爷，我知道了，您老就别操心了。”

　　“哼！我能不着急吗！”韩老头昂着头，想起儿子和儿媳总在外面瞎晃悠，没有一点父母的尽职尽责和觉悟。

　　“啥时候把人领回来？”

　　韩冬一听就有些头疼，绷着脸别转过头。

　　韩老头看破不说破，悄声对他说，“要不请人来家里玩，正好过个几天，那些有机石榴该熟了，回头去园子地里采摘去，热闹又能多聊天，培养一下感情。”

　　韩老头热衷于享用有机蔬菜，自己搞了个种植园，又加上有专业农技员的指导，产出颇丰。

　　“爷，我公司还有一堆事呢，”韩冬知道再不走，他爷爷指不定又想出什么花样来，“改天再来看您。”

　　“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就想溜，”韩老头没说够，仍想拽着孙子唠叨唠叨，“改天是什么时候？你一忙起来就忘了我这个留守老人了！”

　　韩老头和普通的老人可不一样，知道时下年轻人的各种梗，什么又双叒叕，然并卵都能轻松自如地插到日常对话里。

　　“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了外地，”韩冬翻了个白眼，纠正他的用词错误。

　　“有什么区别，反正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韩老头委屈巴巴地，儿子为了哄媳妇高兴去了国外旅游快一年了，期间只来过几个视频电话，他看着奔五十的儿子笑得舒展又飞扬，指责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好好，我忙完就回来，成不？”韩冬商量的口吻，知道他爷是有了小情绪，家人的陪伴和关爱都没有到位。

　　“顺便把那姑娘也带回来，给我瞧瞧！”韩老头得寸进尺，仍然不忘这茬事，孙子有了喜欢的人是好事，他那一袋子红豆也算有功了。

　　“您又来了！”韩冬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往外走。

　　院里的梧桐树掉了一地枯叶，像抖落掉不喜的另一个自己，伸出的枝叉如同裸露的躯体，他盯了几秒后收回视线，步履匆匆地走过。

　　**

　　陈蓝青最近还挺忙的。

　　红姐想着店里人手如此紧张，碰到缺货的时候就得自己骑着车去市场，要是有人能替换不是更好。

　　于是，陈蓝青开始练习驾驶电动三轮车，她蛮上心的，觉得至少能学到另一项技能。

　　红姐化身教练在一旁指导着，超市门口空地很大，可以随意折腾。

　　先教她左脚右脚的分别，原理和电动车是一样的，她觉得这姑娘一定很容易上手。

　　谁知手把着方向，脚下却忘了踩住刹车，车子险些撞上超市的玻璃门。

　　红姐怕了她，守在她身边一步一步拆开指导，坐在车椅上的陈蓝青脸上淌着汗水，神色仓皇，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贾春红见状没再逼她，嘱咐她先适应一下，就去忙别的事了，她最后端详着姑娘的手脚，奇了个怪，觉得长得这么匀称，怎么会手脚不协调呢！

　　周四，韩冬办完公司的事路过，打老远就看到陈蓝青一个人坐在三轮车座椅上，瘦小的一只，手里把着方向，嘴里像是默念着什么，一米见长的驾驶座上端坐得笔直又倔犟，像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

　　“你在这做什么呢？”韩冬凑近了瞧了瞧，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

　　陈蓝青注意力都在怎么操作这辆大车上，一时没留意身边的情况，抬头就见韩冬打量的眼神，“哦，我在练车呢！”

　　“你们这里还需要开车出去？”韩冬瞧着她坐在椅子里一团娇小的样子，手指完全拢不住方向把。

　　“嗯，店里忙起来的时候，我们自己得开车去进货，”陈蓝青解释完又低头寻找红姐说的刹车线，她上手抽动了几下，想看看它的构造。

　　韩冬看得心惊肉跳地，他看着陈蓝青低头时发尾甩出的弧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幅车祸现场的景象。

　　红姐从店里出来就看到小老板跟那轻声细语地商量，“还是不要练了，这车真不适合你。”

　　陈蓝青无奈地笑了，“我在工作呀，怎么能挑肥拣瘦的。”

　　红姐站在一旁，表情有些玩味，干脆建议道，“要不小老板带着小陈溜一圈吧，正好去市场拿点货，我跟人家都打过电话了。”

　　陈蓝青听完，有些跃跃欲试地，她瞅了瞅韩冬，担心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韩冬想了想，也许路上他再耐心开导她，最好让其放弃这份辛苦的工作。

　　俩人并排坐在车里，男人身量大，坐下后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膝盖抵着挡板处，干净平整的西裤没有一丝褶皱。

　　陈蓝青今日穿了件浅色毛衫，碰到西装衣料有种滑溜溜的触觉，她自觉稍稍侧着身，怕影响他安全操作，一只手扶着栏杆保持重心。

　　红姐嘱咐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笑眯眯地拍了拍陈蓝青，“照顾好我们小陈啊，可别把她甩出去！”

　　韩冬点了下头，脚踩了制动踏板后，车子开始向前滑去，但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龟速。

　　冷气流扑打在脸上让人格外清醒，车子悠悠行驶在淮春路人行道上，两旁偶尔冒出几颗合欢树，花叶显出颓败衰落的架势，毛茸茸的一团粉色眼见成了凝固的白。

　　她爱看夏天里的合欢树，枝头热闹又欢烈的，像浮动着一群粉色小精灵，好像也把那些浮热裹得熨帖了。

　　眼看着有五六辆电动车经过他们，她憋不住又扭头看了看韩冬，某人西装笔挺，专注的目视前方，侧脸轮廓线条清晰如印，透了点张扬冷傲。

　　“其实……你可以快一点的，你看，我现在坐着很稳当的，”陈蓝青为了让他安心提速，使劲晃了下身。

　　韩冬身形也跟着摇晃，像个塑料的不倒翁一样，他没防备，反应过来后反倒先笑了。

　　“没事不急，慢慢来，”韩冬漫不经心地收回嘴角的笑意，转过脸去，“这速度可以了！”

　　陈蓝青心说，照着这样的速度，红姐一定会抓狂，平时红姐独自去，一个小时足够打了个来回。

　　“人家电动车都比咱们快！”陈蓝青小脸发白辩驳道。

　　“那是他们没有安全意识，连头盔都没有佩戴，”韩冬不想惹她生气，观察着路况后，好脾气地说，“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陈蓝青看着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三轮车，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希冀他站在一个小小打工者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是作为上位者的老板。

　　听他这样解释，心里的那股烦躁像被蒸发了一样，也不好再争辩什么了，光顾着低头发呆。

　　浅色的毛衫领口很宽，她一低头就露出大片的脖颈，锁骨很漂亮，纤细又白腻的皮肤在碎发的遮掩下如同水墨画一样让人心神不定。

　　俩人停在斑马线前，此时正值红灯亮起，一堆行人都聚集在一处，不远处也有几辆三轮车。

　　车主两脚蹬在横梁上像是在自家客厅，反向戴着只黑色棒球帽，长帽檐扣着后颈，露出一副无所畏惧又油滑的样子。

　　陈蓝青注意到那车身污泥遍布，车斗里都是些不知名的工具，另外车尾还拴着几个塑料漆桶，左摇右摆的。

　　许是见识到了什么新鲜事，男人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几人都朝着他们这里打量，嘴里挂着流气的笑，眼神肆无忌惮难掩嘲弄，

　　陈蓝青猜不出对方因何故有了揶揄的契机，别过眼，装作若无其事没有理睬。

　　韩冬也注意到了，抬眼瞧过去，眼神狠戾阴晦，被盯着的人快速转过了头，有些悻悻地如鸟兽散一般哑了声。

　　看不见的冲突在暗暗较量中消弥。

　　陈蓝青看到了全过程，并不讶异，高中时那些传闻和所见早早让她有了心理预设。

　　一个能凭借眼神吓退对方的人与三轮车似乎有些违和感，试问，哪个穿着奢华的人会驾驶三轮车风尘仆仆地穿行呢！

　　等待的时间不长，绿灯一亮起，人群都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噪音一时嘈杂而芜乱，车子的轧轧声像是失了调的交响曲。

　　韩冬自若地打量街道，那样子似乎完全融入了车夫的角色，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轻快。

　　“接下来是不是左转呀？我记得好像……”韩冬和煦地笑着问。

　　“对，左转，就是以前老物资局那里，”陈蓝青打断他，举着小手给他人工导航，“那条路有点窄，车还多。”

　　不过陈蓝青觉得最后一句话有点多余：车速这么低，肯定没有安全顾虑。

　　韩冬看着她葱白的手指越过他斜前方，白乎乎的，手骨旁三个的凹坑均匀而可爱。

　　“哦，你经常过来这边？”韩冬今天的笑有点多，平时在下属面前严肃惯了，面皮冷硬，惯不会与人嬉笑的。

　　“小时候常和月月她们去游乐场玩，那条路是必经之处，”陈蓝青拢了拢头发，把它们别到耳后，表情放松了许多，说道小时候的事情，她心底似乎冒出了很多颗薄荷糖。

　　批发市场很热闹，入口处钢架的铁皮支起来像个蒙古包一样，到了市场门口，韩冬直接开进去了。

　　在窄小的过道里七拐八拐的到了进货的批发点，简陋的彩钢房摆满了箱货，屋里光线黑压压的。

　　送货师傅正好在门口干活，瞧着她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大老板。

　　“呦，今天红姐怎么派你过来了？”师傅穿着市场上常见的深蓝色长罩衫，手里裹着白线手套，语气带着调笑。

　　红姐提前叮嘱过她，送货的师傅除了嘴巴碎以外，其实挺热心的，搬不动的货可以喊他帮忙。

　　“嗯，红姐在忙呢，喊我过来取货。”陈蓝青笑嘻嘻的模样，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更显得人活泼可爱。

　　韩冬盯着他看了眼，阴侧侧的，师傅只觉得迎面刮来一股冷风，吹的他心里花枝乱颤。

　　“那…走吧，货都在里面呢！”师傅闭紧了嘴巴，暗里观察着这位“大人物”。

　　一身西装革履的，市场里最少见的一类人。

　　师傅领着他们去了里面，陈蓝青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混杂各种调料的怪味，直冲人鼻管，似乎并不难闻。

　　角落里摆了张木桌，黑色电脑前埋头坐着个中年男人，不吭声，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

　　陈蓝青看到地上摞好的货物，准备上手去搬，却被一旁的韩冬制止了。

　　“不用你，我来就好。”

　　对方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口，西装外套被他搁在了一旁凳子上，蹲身抬起了一个较大的箱子。

　　貌似很轻松地抱着走了。

　　陈蓝青抿了抿嘴，赶紧拿了个小箱子跟在他身后，像个人偶小挂件一样。

　　一旁的师傅好奇地在俩人身上打转，不同于红姐的明目张胆，目光有些玩味。

　　不一会儿，几箱货都装好了，韩冬拿出里面的尼龙绳子固定了一下，他手指飞速翻动打了个漂亮的十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