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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骗人的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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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舟,你骗人,这里没有爱莎”
“看我的无敌坦克,哒哒哒……发射……”小姑娘编着精致的鱼尾辩,站在文具货架旁,两手不知所措地绞着身上的粉色波点裙,看上去快要哭出声。
对面穿着短裤的小男孩可没空理会,兴奋地举着一盒军事模型山窜下跳。
街对面不远处是本市第一实验小学,老板早看准了商机,特意定做了个三层货架专卖儿童各类玩具。
——销量一直挺好的。
陈蓝青和红姐俩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报警还是先去寻找“失主”。
两个小豆丁一个像孙猴子进了花果山,另一个像个哭哭唧唧的粉嫩团子,陈蓝青立刻对幼儿园老师这个职业有了个新的认识。
红姐瞧了一会,有些发愁:要不,小陈你先看住他们,我去对面小学看看啥情况。
红姐走后,陈蓝青还挺犯愁的,她家里没有小朋友,育儿经验约等于零,套用苏天心的话说,她自己还是个幼稚园的讨厌鬼。
但是事情总归要处理的。
她犹豫着走上前去,脚步格外缓慢,小姑娘一直独自抽嗒着发不出声,听到有人靠近,不由分说地就软软地扑了过来。
陈蓝青今天穿了短裙,正要收紧裙边蹲着身子,一点没有防备,险些跌到地上。
“叶一舟骗人,他是小狗!”小姑娘眼里躺着晶莹的泪珠,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小手时不时揉搓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不是小狗,”琢磨着包装盒的小男孩还不忘反击,小脸紧绷,立刻凶巴巴地回怼道,“我是麦克斯,看我的机甲战士。”
小姑娘转着脑袋专注地向后瞅,没想到等来这样的答案,回身又是一记猛扑。
两只小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她总算明白了,在小朋友的世界里,对错不重要,承认对错的态度才是顶要紧的。
“我要艾莎!”小人在陈蓝青怀里咕蛹,像个幼鸟宝宝急于寻找安全的拥抱。
“艾莎?是芭比娃娃吗?阿姨带你……”陈蓝青也经常看些动画电影,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有记起哪部动画片有这样的角色了。
“艾莎才不是芭比娃娃,她是雪女王,有那么那么长的头发,”小孩哥瞪大了漆黑的眼睛打断她,自己讲得滔滔不绝,两手伸出短小的食指朝着身体两侧抻直,或许嫌比划的还不够,又用力向后甩,“就是这么长。”
“她还穿着蓝色的公主裙,”怀里的小人站直了身,早忘了方才的“恩怨”,小手指偷偷地划拉陈蓝青的裙子。
陈蓝青今日穿的短裙有袖身,颜色恰好也是蓝色。
小孩哥也有些欢呼雀跃,立刻反驳,“艾莎还有手套,那个……那个手套长到肩膀,到这。”小孩哥装作慎重思考了一番,在某人的手臂郑重划了一条线。
“不对,”奶声奶气的说完,小鼻子皱巴巴的,小人把小孩哥的手指生气地搬走,重新比划,“到这里,”唰啦一下,在陈蓝青胳膊上划了一下。
某人的手臂在反复嗟磨下,隐隐泛了红。明明都是那么小的身体,能量是大大的。
“不对,是这里,”小孩哥搬过小人的胖手,固执地向下画了条直线。俩个小人全程没看陈蓝青一眼,都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认真较量,好像没有她这么个大人,有的只是他们手里那条道具胳膊。
她以为这波拉锯战要持续好久好久,她都已经做好牺牲一条胳膊的准备了。
“艾莎还会魔法,”小姑娘可能也觉得分不出对错来,眼前的阿姨看着也不太靠谱,做不了二人的裁判,于是又欢快地蹦跳着,想到了另一个点子。
“她把阿伦黛尔城堡都冻住了,”小孩哥突发奇想道,“我们也用魔法,把这里冻住,好不好?”
“好!”小姑娘眼睛笑得像月牙儿,一弯一弯的,俏皮又机灵的。
陈蓝青耳边听着两个小孩大力蹦跳的声响,陷入沉思。
红姐怎么还不回来?咱们的小超市恐怕要不保。
正在犹豫着该怎么办时,门口一阵摔打塑料门帘声传来,闷闷的,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过道那头闪出个穿着灰色短袖制服的年轻女人,浑身衣物贴在身上,湿答答的,见到三人后,肉眼可见的泄了口气。
“叶一舟,沈羽蝶,你俩怎么跑出来了?啊?”
“林老师”小人儿脸变得可快了,哇的一声跑向来人,抱住了老师的大腿。女人一把捞起奶团子,单手臂拖抱着,“啊,还跑不跑?老师找你们快急疯了,你们这么不听话……”
“是叶一舟喊我,他说这里有艾莎公主,”小人瘪着红嘟嘟的嘴巴,话音顿时没有了方才的底气。
始作俑者还在原地摆弄着玩具,全然不在意别人的控诉。
这位林老师走上前来,先对她笑了笑,“抱歉,打扰了,我是他们的老师,我姓林。”陈蓝青瞧见老师的胸前白色短袖印了实一两个字,红色,勾织而成的,颇为显眼。
她忙点头示意,“你好!”
“他们太调皮了,”林老师满脸歉意,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汗珠,“真的麻烦你了!
“哪里,”陈蓝青笑了笑,语气轻快,“我也没做什么的,俩个小朋友都很可爱。”
将他们送出门,小团子挥着胖手,“香香阿姨再见!”
陈蓝青脸上挂着笑,也学着跟她挥挥手,“再见,小朋友。”
“是笨笨阿姨啦!”被老师拽着手还是不老实的小屁孩冲她吐吐舌头,一脸搞怪。
陈蓝青:?
没过多久,红姐火急火燎地回来了,知道了前后缘由,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会儿上午十点多了,太阳有些毒辣,红姐衣服早已湿透了,搬了条塑料凳在落地电风扇跟前,上下抖落着短袖。
“哎呦,我去那小学门口问了,俩保安问也不问就把我往外撵,说是不可能,我一想也对,两个大活人,还有电动伸缩门拦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过得去,”
“然后,我又去北头的丽景佳苑,物业一听说有孩子走失了,立马在那个业主群里发了通知,完了让我回来先报警。”
红姐越说越生气,从裤兜掏出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扒拉了几下,举着手机屁股开始录语音。
“小曼,你可得让咱家昊昊注意点,今天一小的俩孩子从学校偷跑出来,老师和保安都没发现,这要不是有我们超市,那孩子得在大马路上溜达了。”
红姐发完,觉得意思可能没表述明白,又紧接着发了一条,“你说现在人贩子多隐秘呀,万一要出点啥事……”
红姐原名贾春红,年近五十的年纪,在这工作了快六年了,老板极少露面,店里的大小事情都是红姐在主事。
人平时挺随和的,至少在她来的这四个月里没瞧见她发过火。这次看来是真的被气到了。
正午白亮的太阳光炙烤着地面,街面上行人稀少。店里有些闷热难耐,红姐在柜台后面给一波客人结完帐,忙嘱咐陈蓝青去吃饭。
此时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陈蓝青走出门口,她打算去隔壁饭馆订份凉面,恰好一辆渣土车从远处轰隆驶来,在马路中央踩了刹车,霸道地左转开进对面的工地里。
她沉默着看了会,转身掩着口鼻贴着墙根走。
快到饭店门口时,瞧见老板娘正站在门玻璃后面向外观望,胖硕的身体把玻璃堵个严实,碰到她的视线时先她一步推开了门。
陈蓝青进去后,店里还有两桌食客,中年男人居多,桌上地下都散落着绿色啤酒瓶子,每个人都拔高了音调畅聊着,确切地说是天南地北胡侃。
老板娘脑袋仍然不死心地朝外凑,同时一边吩咐在桌边择菜的小帮厨去把火打开,下份细面,小哥爽快地应声而去。
室内的冷气开的挺足,陈蓝青觉得心里那股热浪也得到了缓解,身体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姑娘,才吃饭?”老板娘拽出陈蓝青对面的凳子,麻利地坐下,“你瞅瞅,小脸通红,热的吧?”
陈蓝青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有些难为情,自顾自地摸了摸脸,“就是出门这功夫晒的。”
“出门这两步路能晒成这样?”老板娘轻哼了一声,语气尖锐,“要我说你们这刘老板也太抠了,省着几度电费,光让你俩吹电扇,谁受得了啊。”
陈蓝青面上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也还好,就是不用老走动,守着风扇也没感觉热。”
老板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摔打着桌沿,“嘴硬吧,”说着瞟了眼外面,“昨个新闻报道有人就为了省电不开空调,结果晕倒送急救了,说是啥热什么病,死了!”
旁边餐桌的男人靠着椅背,身子一直朝外坐,粗眉黑脸的,这时候转过了头,搭腔说,“热射病嘛,这玩意挺吓人的。”
老板娘也附和着,“那可不,我跟你说姑娘,回家多煮些绿豆汤,消暑又去火。”
陈蓝青忙点头,对于陌生人的关心有些本能的小心翼翼,只是心底不可抑制流窜着欣喜和暖意。
老板娘摁着桌子起身,“我去瞅瞅你那面好了不,赶紧让你拿走。”
陈蓝青提溜着餐盒往回走,这次她加紧了步子,进门瞧见红姐趴在柜台上面休息,门口的风扇发出呼呼声响,偶尔将她脑顶的头发掀起又落下。
热气再次将她重重包裹。陈蓝青坐在塑料板凳上嗦着细面,柜台后面的红姐神色厌厌,不时捏着额角。
“红姐,你怎么了?”陈蓝青吃面的间隙问道。
“脑袋痛,”贾春红想到上午的事,太阳穴跳的生疼,“可能是中暑了吧!”
这附近没有药店,最近的一家还在装修当中。贾春红中午没有胃口,饭都没吃,想到自己家里一个能指望上的人都没有,不舒服只能自己硬抗。
陈蓝青一转眼的功夫跑到后面,又很快返回。
“给你,红姐,你试试这药,”陈蓝青把一只藿香正气水塞到她手里,还不忘好心提醒:我去给你接点水,这药好苦的。
红姐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嘴里发出“呀”一声,抬眼看她弯腰在饮水机旁接水,身下穿了条过膝短裙,露出一截白腻紧实的腰身。
这姑娘挺招人喜欢的,看着温吞慢性子,但做事稳重,平时码放货物井井有条,没出过什么差错。
陈蓝青放下水杯,瞧着她拿着剪刀剪去瓶嘴,一仰头喝下,喝下后五官都紧皱到了一起,平日里的强韧干练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小陈,谢谢哦,”贾春红知道这姑娘心细,竟然连解暑药都准备好了。
“你可真细致,连这种药都带在身上,那一般的小姑娘都怕苦”
陈蓝青笑笑没接话,坐到座位上继续嗦面,面有些坨了,完全没有最初的嚼劲,她依然小口咀嚼着,面容平淡,仿佛刚刚发生的是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这药她其实带了快两个月了,一直塞在帆布包夹层里,她不想对任何人说起。
临近下午六点,陈蓝青把货架子上的商品码放整齐,看见生产日期临近的就放到最外面来,直到红姐在柜台喊她,她才停了下来。
这意味着下班时间到了。
陈蓝青工作时间固定,早七点半到下午六点,特殊情况下会有加班,譬如开学季或者新年等。
陈蓝青在忙碌了一天之后,背上自己的包离开了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