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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阳寿尚在魂被勾7 ...


  •   算算时日,这件事还真不假。

      因为第五茗在平安村做人时,曾见过风有情。

      风有情扮作道士途经平安村,见村民正在驱赶第五茗和酆小洪,便入村大显神通,帮助这两人在村子里留了下来。

      现在看来,风有情当时多半正是去考察这位他想要点飞上天的人。

      入村一番折腾,离开时又没打声招呼,第五茗是记恨着风有情的。来都来了,为什么没有留下点金银财宝,让她过一两天好日子呢?!

      听酆小洪讲了这事,第五茗正义感上身,咬牙切齿道:“风有情,真是窝囊!!”

      “他怎么能放弃了?”

      酆小洪道:“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第五茗吐槽道:“懦夫!!”

      “遇到事情,总是先撇给别人…”

      说到这里还不够解气,她继续道:“与雨无伤的情事也好,同新城隍的公事也罢,还有我的那道天命,他怎么可以都应付得极其畏缩?!!”

      “薄情寡义!!”

      “唯利是图!”

      “他就是个惯犯!惯犯!!”

      “若是我点飞小将,说什么也要护对方一路顺坦,保对方仙运亨通。”

      听她抱怨的最后一句,频频点头的酆小洪,突然窘然一笑,道:“是吗…”

      第五茗拍着胸脯道:“必须的!”

      酆小洪道:“看来做上君的小将,是件极幸运事。”

      前面两人有说有笑,瞧着是忘了一路随行的第三人。

      明濡染还想为前途挣一两个机会,内心挣扎许久,到底还是选择了追上去。

      伺候在旁,他抬袖拭汗,逢迎道:“上君和仙君健步如飞。我刚刚踩着一块石粒,竟没跟上二位,真是有失礼数。”

      第五茗本想再多说几句风有情的碎话,见有不熟稔的身影凑近,登时闭了嘴。

      受二人影响,笑容蔼蔼的酆小洪,也突然冷了脸色。

      明濡染有眼力见,却来不及了。

      他哪知道这二人在说小话啊…

      见突然静下来的氛围,明濡染尴尬地缓了缓步子,又回到了先前与二人的距离上,而前面两人也没再言语。

      幸好,不稍片刻,三人已来到城隍殿。

      这时从殿门里连滚带爬,跌出来两无常。

      一黑一白,正是埭骰和埭桡。

      二人满面愁容,眼角委屈,浑身发抖。在看见殿外三人后,更是侧头回避。

      第五茗招呼道:“埭骰大哥,埭桡大哥。”

      听见第五茗对鬼差的这一声敬称,明濡染心头一颤,想起通冥牌里的各种流言:‘上君叫了我一声大哥,结果把我存的钱,刮得一干二净。’

      ‘我是一声大哥,替她挨了一巴掌,疼了一年。’

      ‘…呜呜呜…我本来要升审判了,她一声姐姐,我…我…成无名之辈了,我是谁啊!我怎能当上君一声姐姐呢,我真愚蠢!’

      …

      回忆至此,明濡染脚下一滑,险些出了洋相。

      他感觉到身旁传来一道打量的目光,转头看去,酆小洪竟有一丝不满地看着他.

      明濡染赔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上君还是如此客气…又热情…”

      酆小洪并没有因为他的恭维变得和悦。

      明濡染随即正经道:“城隍庙鬼多了些,卷带进来的碎石子也多,刚才没仔细脚下,这才没站住…”

      “我没其他心思。”

      他心中却是不免为面前两位无常担忧,这可是被祸害的前兆。

      要是第五茗知道他这么想,该是要伤心了。她叫‘大哥’,那是真真觉得,嘴甜好办事。

      第五茗不察身旁异常,扶起地上两人,问道:“埭桡大哥,是发生何事了吗?”

      埭桡面色沉重,抿了抿的嘴唇,又闭紧了。

      见两无常瑟瑟缩缩,第五茗道:“埭骰大哥,是不是同我们有关?”

      “你们就告诉我们吧,反正待会儿进去了,城隍大人也会说的。”

      埭骰满脸歉意,支支吾吾半天,仍没说出个所以然。

      第五茗道:“人活一场,不过生死二事最重。”

      指指酆小洪,又指了指自己,她道:“死都死过了,现在我们做了亡魂,二位大哥是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闻言,埭骰面上歉意更甚,但总算是能说话了。

      他道:“小明,对不起…”

      第五茗道:“嗯,你的道歉我先接受,你继续。”

      埭骰从容一分后,道:“都怪你埭骰大哥无能,学术不精…”

      第五茗道:“嗯,这我知道。你连勾魂索命都生疏得紧,的确是很无能,但这事情有可原,你们临时上任,该被理解。”

      受她鼓励,埭骰一鼓作气,道:“你阳寿未尽…”

      埭桡苦着脸,在一旁补充道:“酆小洪的阳寿也未尽…”

      埭骰道:“对不起…我们兄弟二人不是故意的…”

      事件中的二人,脸上均无异样,并且为了让埭骰能更好地表述,第五茗还习惯性地提前点头。

      沉吟了片刻,第五茗道:“嗯嗯,我知道…继续…”

      咚…

      无常二人没有下文,倒是明濡染唤出了法器。

      双手杵着,撑在了地上。

      他见其他几人纷纷看了过来,赔笑道:“今日这地有些滑,我杵着,免得跌倒…”

      想了想,神情冷了下来,却依旧嘴角含笑。

      他看了看埭骰埭桡,又转头望向酆小洪,请示道:“待会儿,二位要是有需要使力的地方,但请吩咐。”

      明濡染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倒大霉了!这种差错出在别的小鬼身上也就算了,这两人可不简单…等着飞灰湮灭吧。

      突然,第五茗如梦惊醒般,吼道:“你们说什么!我阳寿未尽!!”

      原来不是不在意,而是慢了一些。

      埭骰点了点头。

      第五茗面色如土,道:“你们真得好好找上官重修一番了!!”

      “折腾这么大一阵,搞半天,我还没死。”

      冷静下来后,她又问道:“城隍大人可说了怎么办吗?”

      明濡染真快站不住了…

      一开始,他以为第五茗会大发雷霆,结果却没有,只是引导无常说出事情。

      当他以为第五茗真的不追究了,结果对方大吼一声。

      又当他以为第五茗要发怒了,谁知,也仅是走着流程,并没有撒出半点情绪…

      他为他一连串的猜想,感到羞耻。

      手中的法器,此刻也显得尤为碍眼,明濡染松开另一手的通冥牌,心道:是不是议论得过分了…

      见埭骰埭桡对第五茗的问题摇了摇头,明濡染抢答道:“一般来说是要送二位还阳。”

      “城隍大人又差我来找二位过殿一叙,估计是有别的想法。”

      “要不我们先进去?”

      他先一步,收了法器,隔开两无常,为身后二人开道。

      “哎…”

      第五茗对着埭骰埭桡摇头叹气,在离开之前,问道:“两位大哥以后是在哪方留职呢?”

      埭桡答道:“我们本就是分配到风雨江的黑白无常,没有留不留职一说。”

      第五茗道:“好吧,待会儿见了城隍大人,我会为二位大哥说说好话的。”

      “你们也别苦着脸了,能多找上官学学,便尽快把不会的补上,这要是一直犯事,指不定你二人是要去地狱走一遭的。”

      说完,她便跟着明濡染一道朝正殿内走去。

      埭骰望着第五茗的背影,有些害怕地呢喃道:“真的吗?真的会下地狱吗?”

      埭桡拍了拍埭骰肩膀,想安慰对方,一时又不知说点什么,思虑半天,吐出四字,道:“早知当初…”

      四字音未尽,离开两步的酆小洪,忽然转回身来,质责道:“早知当初?”

      他眸中幽火点点,映照在寻声望来的埭骰埭桡眼中。

      “你们二人是在把无常差事当儿戏了?!”

      幽火似越烧越旺,慢慢地,便自无常二人眼眶里流了出来。

      流满他们全身。

      这幽火着实奇怪,会让鬼似被火灼,似被冰冻…

      不多时,幽火又如锋刃,刀刀不见血,却刀刀要鬼命。

      埭骰埭桡忍不住了,双双匍匐在地,痛苦呻丨吟。

      明明殿外仍有鬼差涌动,面前也还站着突然回头的酆小洪,可埭骰埭桡却觉得,他们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他们出不来…

      别人也看不见。

      不对!

      酆小洪在一旁一直看着。

      那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那双眼睛,分明是在看他们。

      埭桡求饶道:“我们…知…知道错…错了…”

      殿门内,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得赶在肉身烂掉之前还阳…也不知道这位城隍大人是怎么安排的?”

      瞬间,埭骰埭桡傍声而出。

      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身上的无常袍子早被汗水润湿,双手紧握胸口衣襟,心有余悸的喘着大气。

      酆小洪道:“接下来一路,不容有错…外面无常众多,出去请教一二,能顶过常规教习数倍。”

      语毕,他拂袖,急急转身,追上前方的红影。

      劫后余生,埭骰一双空洞的眼珠子,蓦地落在前方的大红喜袍。

      眼睑微垂,不见大颗大颗的雨点子,却从那眼下,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像是哭了。

      埭骰道:“埭桡,他和小明穿的是一对喜服。”

      “呜呜呜…早先我就听说过,人在凡间有未了的心愿,到了地下,会在入鬼门关前了却。”

      “呜呜…小明…我就…我就进来核对名册的一会儿功夫,她怎么就跟了他了。”

      刚从炼狱中出来,埭桡余下的精力,只够思虑酆小洪说的话。

      他睨了眼身旁的傻大个,站起身,拖起这人,道:“想什么呢!做好无常,什么女鬼没有,区区一个蒲小明,以后你要多少有多少。”

      埭骰擦着干涩的眼角,随埭桡往外走去,道:“你说的对,以后我一定…”

      还没等埭骰的话说完,埭桡又提醒道:“别忘了酸楂上官的提醒,这两人不一般,他们可能是仙…咱们躲着点。”

      这段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埭桡一句话,便拉回了他的胡思乱想,让他琢磨起刚刚那一幕。

      不禁心惊肉跳一番。

      他赞同道:“对,咱们小心点。”

      嘴上虽这样说,然而,因那酆小洪和第五茗生前太过狼狈,他们兄弟二人,还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

      无知者无畏,若他们跟着一起进了城隍殿,便不得不信这事了…

      城隍殿之内,狼狈至极,本来还算宽敞的大殿,桌案上、师椅上、地上…铺天盖地堆着比人高的卷轴,以及一摞又一摞,似小山般的名册。

      又因殿外面攒动的鬼差太多,声音此起彼伏,让本就看着杂乱的殿堂,更不安静了。

      挪一步,第五茗弯腰拾捡几本地上的册子。

      规整好,她放在一旁高垒的册集上方,以此,慢慢地,她徒手开出一条道路,这才走入殿宇深处。

      行了两三步,第五茗一直在忙碌。

      见状,明濡染也不敢闲着。

      手脚麻利地挤到前方,他唰唰几下,扒拉开城隍办案的长台。

      下方,却是空无一人。

      两相一怔,第五茗率先道:“鬼差大哥辛苦了。”

      哪能让第五茗这样称呼他呢?

      明濡染双手捂脸,道:“上君言重了…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放下手,看了眼第五茗身后的酆小洪,他拉近乎道:“上君和仙君叫我明濡染就好了。”

      第五茗喉间耸动,这番受人恭维的景象,早已是两万年前的事情了。

      现下又见,她竟有一丝不习惯,道:“哦…那…辛苦了,明濡…濡染?”

      明濡染笑容明媚,道:“应该的。”

      倒是酆小洪,比起第五茗的不自在,他更习以为常,道:“明濡染…”

      明濡染踢了踢脚边倒下来的册集,单膝跪拜在地,隆重应道:“在!”

      “仙君有何吩咐?”

      酆小洪环顾四周,并未注意到明濡染给他行的大礼。

      倒是一旁的第五茗,有些羡慕,又有些替酆小洪羞耻,忘了入殿是要找人,却三心二意,瞧起了热闹。

      酆小洪慢悠悠道:“你不是奉城隍之命,领我二人进来吗?他人呢?”

      ‘啪啪…’

      数击脑门后,明濡染‘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就着手边的卷轴掀了掀,翻了翻。

      虚有其表地做了一番动作,他才规矩身姿,恭敬答道:“这段时间,去地下的人太多,各土地、无常把东西送来后,就只能先暂时堆在这里,城隍大人一直在殿内,这会儿,估计是整理文卷,被掩在名册之下了。”

      “…待我再仔细找找。”

      他做得多,说得也仔细,殿中二人没看出他的敷衍。

      酆小洪点头道:“嗯,找吧。”

      第五茗暗地里,也给了自己两巴掌。

      回过神,她嘱咐道:“最好快一点,耽搁久了,我们阳间肉身如果是坏了,就没法还阳了。”

      明濡染道:“是,我立即就去找。”

      言闭,明濡染便迈进长台后的卷轴册集中,一边扒拉书卷,一边喊道:“常大人,你在哪儿?”

      “常大人…”

      “常大人?”

      “蒲小明和酆小洪我已经带来了,还要请您现身,”

      “常大人…常…”

      乒乒乓乓…

      册籍四飞…

      哗啦哗啦…

      ‘高山’倒了数座,在殿宇门口书籍山海里,钻出来一人。

      他头上还顶着一本册子,手腕上各搭了几幅展开的卷轴,乍一看,竟瞧着比文曲星天权还更像个嗜书如命的呆子。

      若不是那些纸页上写的都是红字青墨的生死大事,这番景象倒是真可细细品一品…

      天权和他,谁更痴?

      明濡染高声唤道:“常大人,你怎么在那里啊!”

      此人正是那在风雨江待了三万年,以德报怨,「宅心仁厚」,第三任城隍官——常遇春。

      他刚出生时,本单名一个‘绿’字。

      自从出了妻子暗度成仓之事,他不想一生都在笑话中度日,便在某日,听了一位好心路人的劝告,改了名字,取了生机盎然的‘遇春’二字,替换了那一字‘绿’。

      然而,取名一事,事实并却非如此。

      「常遇春」这名字,是一则他本人都不知道的笑话。

      那日,那路人,就那么在那路上,从那堆人群边经过,无聊地听了一耳闲话,参与了那堆人的争执。

      那路人见常遇春为欺压他的前雇主辩解,忍不住,便也和围观的人一般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一起羞辱常遇春。

      那路人嘴笨,不太会骂人。

      重复了好几句别人的脏祟之语,才弱弱地,憋出一句带口音的乡话:“你这样的人,干脆改名叫常愚蠢好了!”。

      虽生了副书生样,常遇春却没有书生的机灵学识。

      他没上过学,更没有受过学者的教化。

      在闹哄哄的吵闹声中,那路人的弱势话语,仿若长辈训教,温柔又和煦,让他空耳听成了,“你这样的人,干脆改名叫常遇春好了。”

      世人都说潺潺教诲,如流水般清新、细腻,让人如沐春风如。

      常遇春那日那时,亦有了这种感受。

      也从那一刻开始,他眼里的人,不止是人,厉鬼妖兽,全都变得慈眉善目,有爱心。

      他心中震撼:果真如我所想一般,他们不是在数落我,而是在尽心竭力地出谋划策,温柔以待。

      是我愚笨,是我误解,是我不该。

      自此,「遇春」出生机,生机常为「绿」。

      傻人有傻福地,因为一场误会,他得了一个好名字,补出一颗大仁心,结出机遇做地仙。

      常遇春再也不会有常绿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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