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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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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长阶已尽。
不知不觉在寂静中,他们看见了天明。
这长阶下,非是无涯的戈壁滩亦或僻静的荒地,只是一个小镇,一个丝毫没有灵气,属于凡人的小镇。
“西华九氏隐匿百年,原来就依着城镇而建,怎无人能找到呐。”
“家主,这非是依城而建呢。”
危止也突感受到自己留在那处的灵气消失了干净,回头只看见吆喝着的贩夫走卒,那长阶那山成了庄周梦蝶。
“九华西氏于九华一地依山而建,后来许是其先祖做的,宗门再叫旁人找不到,每次下山的地点也都变幻莫测。”隋寒灯目光很深,他从来都不了解他的家主,但见危止又转头看向了他,上前抱着他的手撒娇:“家主,弟子想听,您当初是怎么找到弟子的呀。”
连隋寒灯自己都不敢轻易下山怕迷了路,他本以为家主他是神督,是神自然是什么都明了,可刚刚那话……却显然并不知。
隋寒灯心头雾蒙蒙的,似是隔纱窥月,偏又暗生窃喜——原是眼前人并非尽知天下事。
“你若随身侧,我便不必寻。”这话说的暧昧,可确是事实,“你在我附近,我便会有感应,那年我第一次见你后,便放了神魂于此,让我可直接到达此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后半句话隋寒灯也没了个心思去听。
又一个劲的蹭着他的手臂。
“家主!家主!家主!”这话叫得他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向来是个很好哄的人。
“不闹了,我本以为此地隶属九华,想来不是,劳驾,这位……”危止正预备着找人问问,却见有人大呼一声后,身旁几个人就朝着声音来源处跑去。
“家主!这群个鼠辈,黄泉路上倒比阳间腿脚利索!”
“春生,你嘟囔些什么,跟上去敲瞧吧。”
危止正准备搪塞过去,远处一幼童摸着手过来:“你们……是神仙哥哥吗?能不能帮我抢块肉呐!”
危止难得愰了神,没做声,至于隋寒灯不把这人踢开就算他慈悲了。
见二人都没坑声,她包着眼泪:“我哥……哥哥要死了,没有这肉的话……”小姑娘擦了擦满脸鼻涕,“我也是要死的,我不想死……呜呜呜神仙哥哥求求你们了,我,我抢不过呜呜呜!”
危止很快回了神,蹲下预备替她擦擦脸,隋寒灯就朝她抛了个净身术。
危止摸了摸她的脸,然面糙如土砺,心下疼惜更甚:“我该去哪为你抢肉呢,这附近我瞧肉场不在少数,怎用抢之一字?”
“那!那的肉才可以救哥哥!”手指方向是方才人潮奔向之地,“那……那是和你们一样的神仙,他买的是神肉,不,不过他没有你们好看……”
最后一句是嗫嚅着说出来的,他也瞧见了那小姑娘已经看了他许久,不知道是鼓了多大勇气。
“春生,我们去瞧瞧这所谓的、没我们好看的神仙吧。”
“神仙老爷慈悲!舍小老儿一口肉吧!”但见一枯瘦老叟撞入人堆,跪伏于其脚旁,那神仙老爷所谓的信徒踢着骂着,一派市井虎狼之态。
“呔!你这泼皮下作胚!快滚去舔你那狗食盆!也配与老娘我抢这肉!”
“你这下三滥的烂人,也配碰神仙爷爷的金身!快滚回你的烂泥……哎哟!”一道红鞭劈开了那几人的脸,只听得呜咽声一片。
“狂妄!这些个耍人的把戏!也敢出现在你姑奶奶我的眼前,瞧我怎么教你们什么是生不如死!”又是一鞭凌空而出。
那些人被打得如鼠般逃窜,而那所谓神仙老爷已预备跑个没影。
“唉。”危止瞧了眼隋寒灯,“春生,还要买肉呢。”
秋杀听召而出,周遭的金光直戳那‘神仙’的咽喉,控着力度,那神仙老爷肥厚的身体撞在地上,满口喷血。
那执红鞭之人也终叫他们瞧见,来人红衣劲装,身上红链摇曳生姿,只有一仙鹤模样的玉佩,稳稳当当的挂在腰间。
是熟人呐。
“我是陵江生氏生笙嫚!你们这两人我认下啦!”
“师出无名,幸会。”说完,危止瞧了眼地上趴着那人,生笙嫚走到旁边又踹了一脚。
“喂,你这坨肥油,在卖什么破东西呢!”地上那人身下流出液体,竟昏了过去,“当着我的面敢装死!瞧我怎么让你死!”
那处闹腾着,危止找了个看着还算清醒的人走上前去:“劳驾,可否讲讲这,神仙老爷的事?”
“您才是神仙老爷吧!瞧着满身气度,亏得您打跑那冒充的,才叫我等不受蒙蔽,再救命救命呐老爷!那妖女啊!”那两道鞭子齐来,叫那人生生疼晕了过去。
隋寒灯弯腰擦了擦刚刚被那人碰了的衣角:“家主,弟子已是开了恩了,家主对我也开开恩可好?”刚要往他怀里蹭蹭。
另一道鞭子的主人拽着神仙老爷的衣领:“还敢唤我妖女,真活腻味了!”把那人扔在地下后,蹲到那颤抖着的老叟身边,“老伯,莫慌,可否为我们讲讲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老叟瞧了眼还在冒红光的鞭子,开口道出了所事。
这地方唤做邺城,边疆一小镇,个把月前闹了瘟疫,中病之人脸上生花的模样,并会在一夜之间死亡,只留下来一摊血肉。
这瘟疫来了,这神仙老爷也跟着来了,用一块肉喂了下去,就叫那人脸上的花尽数消退,这美名也自此传开了。
“这肉,应是那些消失之人的肉,这病,许是闻多了无穗子。”危止走了过来,“老伯,请问在这病流传前,这镇中可有一抹幽香常伴?”
“什么!消失之人的肉,你这该死的死……”
“别吵。”隋寒灯难得动了,走到那些被打的几乎晕厥的人堆里去,“闭嘴啊。”
抓起身旁的土一个个塞进了那些人嘴巴里,完事后边擦着手边瞧着他的家主竟和一破落之人,和一伤他之人在巧笑颜欢。
和他们……也不愿意和自己。
啊,好烦好烦,好烦!去死吧,都去死吧!
一个两个都跟瞎了眼一样,非要凑上来,剜了倒好,那些个眼珠该被嚼烂……
“春生,你再忍得片刻,就快了。”危止向他过来,旁边却跟着三个人。
“家主!弟子无聊,只能来此才不叫打扰。”隋寒灯迎了上去,把一旁跟着的小姑娘给悄摸挤走,卖着委屈样的挽住了对方的手。
家主,您才记起了我吗……弟子……
“今天是委屈你了,是我之过。”
“在家主身旁,弟子就是幸福的!”
幸福……通通都死了,才能叫上个幸福!
“喂,你们几个别装死!”生笙嫚已经快步上前,“听好了,姑奶奶我只讲一遍!
无穗子听过吗,闻之过多会叫人面上生花,这破人叫什么……哦,伏无济。”
那些人本都畏缩的躲在角落,闻此一个个呲牙欲裂的盯着地上那狼狈的人。
“好啊!伏无济,你竟敢来害我们!你瞧我不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杀我?那就来杀呀!”伏无济一改先前懦弱模样,慢吞着起了身,挥舞着手臂,“你们吃我爹的时候,怎么不连我一块吃了!
叫我,叫我一个人苟延残喘至此……好报应,好轮回!你们吃了的肉,都是你们亲朋的肉!”
仰天长啸,憋了二十多年的泪终是顺着已经苍老的眼角流下。
本来闻言,那些都有些尴尬,那年灾荒,没人管他们死活,他们逃无可逃,无奈之下只能分吃了其父身体。
之后,他们再找不到伏无济了。
然而,然而。
“啊啊啊啊!我们全被逼无奈,事后也预备着好好补偿,你,你……唉!”
霎时,众人唇齿间喷溅出污言秽语,又于转瞬间安静。
“我说了,安静。”隋寒灯上前掐着闹得最欢之人的脖子,“闭嘴好不好呢!”。
说完,把人摔回了地上,掐了个静声诀,人群表情扭曲一派场景竟似拔舌恶鬼。
“那是我爹!我要补偿做甚,我要我爹!”伏无济指着人群,“你以为你们择得干干净净!那面上花一声,你们这些无能鼠辈马上就担心殃及己身,把那些人关了起来,才叫我可以去杀了他们呐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是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神仙哥哥呜呜,所,所以我买不到肉吗?”那小姑娘满面泪痕,欲拽衣角,可另外一个神仙哥哥盯着她,叫她害怕也不敢去拽了。
“莫慌,再过把月,那花会自动褪去,于人而言不会有任何损失。”
小姑娘不顾隋寒灯目光,马上抓着衣角,哽咽着:“不,不是的呜呜呜会死的!真的……”
“带我去看看吧。”
生笙嫚听见,只朝他们挥了挥手,表示这里她来看着。
“多谢。”隋寒灯瞧着那腰间之玉,还是开了口,“事态解决后,我瞧街口有一茶馆,还望一叙。
事关,九华西氏。”
生笙嫚瞧着已经远去的身影,想马上追去,却又不敢离开此地,怕出个意外。
她裾摆染血指尖凝红,唯那仙鹤玉佩依旧衔月披绡般不染任何事非。
那般仙鹤玉佩,普天之下,唯西氏家西华西灵隐曾随身带着。
#邺城往事(二十年前版)
伏无济:“爹爹!我摘了果子!”
伏山中:“好,爹爹晚上给你加餐,你且出去玩会。”
哪还有人有精气神玩,已经灾荒数月,朝廷不管,地方不管,那他来管!
夜晚,群人踏着月光而来。
伏山中:“各位不必感怀,山中自幼为你们所养,山中愿意,只是吾儿得托付于各位了,这心口肉也请留给我儿。”
旁人拿起迷药,泪水糊了整个面孔,几欲泣不成声:“山中啊,我们会死死保存这个秘密,只说你外出游历,我们……我们感谢你一辈子啊!”
说罢,一群人跪在地上连叩十个响头,为首的一人才把迷药颤抖着喂了下去。
意识昏迷前,伏山中想着。
感恩此前所有养育之恩,然天道不公,朝堂昏聩,才叫我们落的这个局面。
若有来世,愿与诸君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