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渊底遗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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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鹊渊中，雾霭沉沉，寒气逼人，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巨兽之口，吞噬光亮，不见天日。
沈君珩自崖底醒来，耳边风声呜咽，四周幽暗如墨。他低头一看，粗布衫上晕开片片干涸血迹，触目惊心，然身上却无半分痛楚。
他心下一疑，抬手抚向胸口，那枚自幼佩戴的玉衡璧已碎成两半，莹白玉身裂纹纵横，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灵光。
他怔怔望着碎玉，记忆如潮水涌来。
幼时，母亲曾执他之手，温声叮嘱：“珩儿，此玉乃我沈氏世代镇守之宝，可净化魔气，护佑性命。若有危难，它可替你挡劫一次。”他那时年幼，只觉母亲笑靥如花，未曾想此言竟一语成谶。
如今，玉碎命存，他只剩这最后一条性命，再无退路。
沈君珩轻叹一声，跪于地上，对着碎玉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低声道：“母亲，儿不孝，未能护住沈氏。此玉既救儿一命，珩儿必珍之。”言罢，他小心将碎玉收入怀中，起身环顾四周。
四周雾气弥漫，林木稀疏，怪石嶙峋，隐隐透出一股森然死意。他腹中饥饿难耐，便欲寻些果子果腹，顺便辨明出路。
沈君珩缓步前行，手中“敛光”轻握，剑身寒光微闪，为这死寂之地添了几分生气。他自幼熟读族中典籍，曾见书中提及离鹊渊：
“渊深万丈，裂地而生，上无星月，下无归途。若心爱之人坠入，纵使搭建鹊桥，亦难相见。”
他抬头望天，果然见雾霭遮蔽，不见星辰，心中微沉，知晓此地凶险，欲速速离去。
行不多时，于林间觅得几枚散落野果，色泽鲜艳，似是可食。他无储物袋，便撕下衣角，将果子小心裹住，揣于怀中。
正欲再寻水源，忽见远处陡壁一黑影摇摇欲坠，似是人形，踉跄而行，仿佛随时倒下。他心下一惊，暗道：“此地荒僻，怎会有人？”
不及细想，见那人影似有赴死之意，直直朝石壁撞去，沈君珩提剑奔去，纵身一跃。
一把将其扶住，却不料脚下湿滑，两人滚作一团，“轱辘轱辘”滚了几圈，摔入一旁草丛。
那人身形高大，压在他身上，瘦骨嶙峋，突出的骨头硌得他生疼。沈君珩将男人从身上挪开，定睛看去，只见此人满面胡茬，枯发凌乱，衣衫褴褛，遍体伤痕，散发出一股刺鼻腥臭。
沈君珩不敢贸然晃动，怕加重其伤，只俯身轻声道：“前辈，前辈？”那人毫无回应，气息微弱，双目紧闭，似已奄奄一息。
沈君珩试着探其鼻息，又贴耳听其心跳，初始尚存一丝微弱跳动，可片刻后，那心音竟骤然停滞，如萤火熄灭。
他一怔，怀中之人已无生气，仿佛已逝。
沈君珩抱着那人，沉默半晌，心中百味杂陈。他虽不识此人，却觉其命途坎坷、同是天涯沦落，不忍见其暴尸荒野，遂低声道：“前辈，相逢便是缘，入土为安罢。”
他朝前辈拜了拜，欲起身背人。
然此人虽瘦，却高大沉重，竟一时间背之不动。
沉默后他无奈一笑，轻声道：“前辈莫怪，失礼了。”
便环住男人双臂，拖在地面滑行，寻了一处合适松软空地，唤出“敛光”，以剑为铲，挖出一浅坑，欲将其安葬。
不知何时弄的，沈君珩掌心不慎擦破，血珠渗出，滴落在那人面上。
面色灰白枯槁，血珠光泽鲜艳，令人刺目。
男人本已僵硬的身躯忽地一动，嘴唇微张，竟本能舔舐血迹。
沈君珩一呆，旋即回神，震惊道：“原来未死，只是饿晕了？”
他心中困惑，却不敢怠慢，忙取出一枚野果掰开果肉，小心喂至那人口中。
“呸”。
然那人下一秒就将果肉吐出，滚至地面沾满尘土，似是对野果毫无兴趣，反而侧头贴近脸庞，轻轻舔舐沈君珩掌心伤处。
沈君珩心下一震，掌心被人的舌尖舔|弄，微凉酥麻。不禁忆起族中长辈之言，他体质特殊，血液异香，令魔道垂涎。
他不愿深想，见此人命悬一线，心念救人要紧，便不再犹豫。
青年轻声安慰道：“前辈莫怕。”
说罢，便以“敛光”于腕上干脆一划，鲜血汩汩流出，顺着指尖滴落在男人皲裂发白的唇瓣，晕开朵朵绚丽血墨。
他将手腕凑至那人口边。男人似受血气牵引，喉间发出一声低哼，贪婪吮吸起来。
薄红甜腻的血腥气在雾中弥散。
沈君珩只觉腕间麻痒疼痛，却不退缩，只静静看着。片刻后，那人气息渐稳，脸色由灰白转为一丝血色，双目虽未睁开，却似有了些许生气。
沈君珩松了口气，低声道：“前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取些水来。”
他抽出手腕，撕下衣袖，草草包住伤口，又将剩余野果置于那人身旁，起身欲觅水源。
方行数步，忽闻身后传来沙哑低吼，如野兽濒死挣扎，回头一看，那人竟挣扎起身，跌跌撞撞朝他扑来。
沈君珩一惊，急忙将人扶住，见其双目浑浊，喉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声，此刻神智混沌宛若痴儿。他心下怜悯，温柔低语：“前辈莫怕，我不离去，片刻便会回来。”
那人自然无答，只紧紧抓着他手臂不放，指甲深陷皮肉。沈君珩吃痛，却未挣脱，只柔声无奈道：“既如此，您便随我罢。”
他搀着那人，磕磕绊绊，寻了一处背风岩洞，将其安置于内，又生起一堆篝火。火光跳跃，映出那人面容，虽刀疤狰狞，却隐约可见昔日俊朗轮廓。
他腿脚似有残疾，行动不便，耳目皆废，修为尽失，宛如废人。
沈君珩坐在火旁，取出一枚果子递去，那人抬手把果子打落在地，只痴痴嗅着他腕间血气。
沈君珩无奈一笑，复割腕喂血，把这傻子的脑袋拉到胸口，轻声诱哄着男人将血喝下。
那人饮罢，神志似清醒几分，低哼一声，似在呢喃什么。
又像是突然发了脾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沈君珩一把推开，面朝石壁，不愿再饮。
结果没过多久，又痴痴地爬了过来，把头枕到沈君珩怀里磨蹭，含糊哼唧着什么。
沈君珩听不真切，只觉此人可怜，用手轻抚男人头顶，余光瞧见男人双手十指戴着的九枚赤戒，便道：“前辈年长于我，我便唤您‘九叔’如何？
“您若不嫌弃，我愿在此伴您些时日。”
那人便是聂烛惑，昔日九曜宗魔尊，如今却落魄至斯。
他心死如灰，五感尽丧，自然无法回应。
不一会儿便蜷在沈君珩怀里打起了呼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渊底遗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