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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雨夜杀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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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雨夜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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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某处破庙。
雨丝斜切过斑驳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洇出蜿蜒的水痕。
张无舟倚着褪色的断指佛像喘息。
湿透的鸦青色劲装紧贴着腰线，墨色腰带将他的腰勒得精瘦，像一尾搁浅的墨鲤。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腹不小心蹭到眉骨的伤口。
听见庙门外铁甲相撞的铮鸣，恐怖法器爆发的轰鸣混响，野兽的嘶吼，山岳的爆炸声……
然后，后知后觉地对这个小小的伤口“嘶”了一声。
“少阁主，人就在里面。”
脚步声碾碎满地积水。
一只玄色皂靴踏过门槛时，张无舟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道。
曾经，每天对练喂招，少年的竹剑相击，没有这种血腥味，只有桂花糕的清甜。
那时，修罗魔宗和离恨天宫还没有反目成仇。
两位少主还是玩伴。
如今，血腥气与尘土，都裹挟在了追缉的汗水的咸涩里。
“三年了，原来就藏在龙城，我的眼皮子底下——”
元屠破门而入，银鳞软甲在庙内烛火下泛着冷光。
腰间的铁刃还暂未出鞘，却比殿外轰隆隆不停鸣闪的雷声更教人胆寒。
“张无舟，你倒是会挑地方躲。”元屠的声音裹着雨气，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
张无舟逞强低笑，冷不丁牵动肋下伤口，血腥气在喉间漫开：“比不上元哥哥会挑时辰来。”
他故意将“元哥哥”三字的尾音拖得绵软，如愿看见对方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怎么，元哥哥成了修罗魔宗的走狗以后，连雨夜都不肯消停？”
唰！
剑光乍破的刹那，看不清元屠是何时挥剑，张无舟的发辫被斩断，随后整个人被掐着咽喉，按倒在佛龛上。
供桌倾倒，香灰扑簌簌落了满肩。
元屠的精钢护掌硌着他突突跳动的颈脉，香灰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在鼻尖纠缠。
“你真当本座舍不得杀你？”温热吐息拂过耳际，刀尖挑开他半湿的衣襟，“还是说……”元屠冷冷笑出声，突然抵住腰侧某处，“你觉得这龙纹刺青，能保你几时性命？”
张无舟瞳孔骤缩。
腰部的潮湿布料被利刃划开的刹那，他看见对方眼底。
那里，倒映出自己腰间的赤金龙尾——那本该随着“离恨天宫”灭门而湮灭的图腾，此刻正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金红。
轰隆！！
庙外惊雷炸响。
元屠的拇指重重碾过张无舟的刺青边缘，在那里，有凹凸不平的触感，也有残留的体温，还有滑腻的血。
“难怪上面要活口……你父母在龙纹刺青里，究竟藏进了什么秘密？”
话音戛然而止——
方才惊雷炸响的刹那，他分明顺着闪电的光亮，瞥见张无舟喉间悬着一把泠泠寒芒。
残破的窗棂又筛进断续的闪电，每道电光，都照亮一次破庙壁画上剥落的罗汉。
也照亮张无舟的半张脸。
元屠五指一松，放掉了对方染血的襟口——
“你什么时候……”
呛啷声里，张无舟露出果决的神色，腕骨轻转，薄刃已楔入苍白的颈间。
蜿蜒的一滴红色，顺着刃口滑出，留下一道线痕。
“不是要活口吗？元哥哥不妨试试……”张无舟仰颈欺近，微微一笑，灼烫的鼻息一阵一阵，若有似无喷在元屠紧绷的下颌，“是你先控住我，还是我先割断自己的喉咙。”
雨声忽然变得极静。
香灰落在刀锋上，碎成细雪。
张无舟知道自己赌赢了——他如愿瞥见元屠玄甲下微颤的指尖。
啪——
元屠后退半步，归刀入鞘。
他向后甩动结实粗壮的臂膀，玄色的披风大氅在潮湿空气里划出凛冽弧度，“放他走。”
门外传来甲胄移动的声音。
“元屠，你可想清楚，”张无舟拢着破碎的衣襟起身，混着血污的雨水顺着锁骨没入阴影，“你真当这是一出拿来唬小孩子的闹剧？”他惨笑一声，“今夜你若放我走，明日修罗魔宗的判官们……”
下一道闪电的亮光再起时，元屠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
“本座自然会去请罪。”
身后的佛塔在雨幕中孤独伫立。
张无舟的视线掠过元屠肩头，正撞见门外十丈外列阵的三十余名影卫。
那些被雨水浸泡的衣甲下紧绷的躯体，像生铁铸成般坚韧，却在元屠轻咳的刹那，齐齐后撤半步，让出了一道缺口。
张无舟走出古庙。
当他的鸦青袍角掠过门槛时，三十余人的青铜面甲下，齐刷刷透出视死如归的决绝眸光。
——原来，他们都知道，今夜放跑自己，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死。
却无一人抗命。
张无舟的内心突然松动了，是一种不忍。
三十余具银鳞软甲在雨水中泛着蛇蜕般的冷光，冷静地扎根在这片雨幕中。
甲胄缝隙里，偶尔渗出的急促喘息，像秋天芦苇荡里垂死的雁鸣，他们身上散发出潮湿的血腥味，撞得张无舟眼眶发烫，眼角肆意流动的某种东西，说不清是血是雨是泪。
扑通！
张无舟的膝骨砸向地面，对着这样一群甲胄，连着三记叩首。
这四声，震得嘈杂的雨夜一片寂静。
“对不起……谢谢……”张无舟喉间蓦然灼痛，哽咽的话说不出口，他不住惨笑，“爹娘临死前说过，龙纹刺青必须跟我一起消失，你们宗主用活人炼器，到时何止千万孤魂永堕无间炼狱？”
雨脚如麻，忽然乱了节奏。
张无舟瞥见站在最末那个最年轻的少年——去年乞巧节，这孩子还捧着莲花灯追着他喊无舟哥。
此刻他攥着武器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攥着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他们被修罗魔宗的宗主——元屠的父亲下了咒，今夜放走了张无舟，明日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好了，时间到了。”
元屠指节叩在刀镡上的脆响切开雨幕，嗤笑声混着远处闷雷闯入张无舟的耳，“藏远些，别轻易丢了性命。”
“你这条命，如今背负着一共三十七条魂魄的押注。”
整整三十七具铁甲。
铁甲们雕刻在雨洼里的倒影，竟比离恨天宫灭门时父母的尸首更刺目。
血锈味，终于漫过少年咬碎的齿缝。
他分明看清三十七具青铜面甲下的唇形——都在默念着“走啊”、“快走”……
暴雨突然悬在半空。
少年踩过雨水的声音，细碎得陡然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