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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保护 ...

  •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像心跳一样规律。

      池觉站在罚球线上,深吸一口气,屈膝,抬手,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唰!网都没碰。

      “好球!”队友们欢呼着围上来拍他的背。

      池觉咧嘴一笑,撩起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

      初二开学两个月,他已经成为校篮球队的主力得分手,原本就挺拔的身高又蹿了一截,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池觉!”场边传来女生的尖叫,“喝水吗?”几个女生举着矿泉水瓶朝他挥手。

      队友王明用手肘捅了捅他:“又来了,你的粉丝团。”

      池觉摇摇头,抓起自己的书包:“不了,我得去接江辞。”

      他看了眼手表——四点二十,特殊学校四点四十放学,跑过去刚好来得及。

      “又是你那个怪胎弟弟?”赵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场边,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他连厕所都要人帮忙上?”

      池觉的脚步猛地停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三个月前那次打架后,他被罚扫了一周厕所,爸爸也严肃警告他不要再冲动。

      但每次听到有人这样说江辞,他的血液还是会瞬间沸腾。

      “怎么?又想打架?”赵级挑衅地走近,他身上散发着难闻的烟味,“我听说上次你妈特意去校长室求情,才没给你记过。真是个好妈——”

      池觉的拳头已经挥到一半,硬生生停在了空中。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江辞比你聪明一百倍,至少他知道不能抽那种劣质烟。”

      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队友们的哄笑和赵级恼羞成怒的咒骂。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人行道上,池觉跑过三个街区,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特殊学校的蓝色小楼出现在视野里时,他松了口气——四点三十八,没迟到。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

      李老师看到池觉,笑着点点头:“今天江辞表现很好,数学课上解出了连老师都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题目。”

      池觉骄傲地挺起胸:“他一直这么聪明。”

      正说着,校门开了,孩子们鱼贯而出。

      江辞走在最后,蓝色卫衣的帽子罩在头上,手里紧攥着那个小铃铛。

      “乖宝!”池觉挥手喊道。

      江辞没有回应,但脚步明显加快了。

      当他走到池觉身边时,池觉注意到他的嘴唇在轻微蠕动——这是江辞最近新出现的“说话练习”,虽然还没声音,但能看到他在努力模仿口型。

      “今天想走哪条路回家?”池觉像往常一样给出选择,“河边那条近路,还是经过公园那条远路?”

      江辞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指向右边

      ——公园方向。

      那里有个小型游乐场,他最近迷上了看旋转木马。

      “好嘞,公园路线!”池觉夸张地宣布,像列车员报站一样,“下一站,滑梯和秋千!”

      公园里人不多,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几个小孩在沙坑里玩耍。

      江辞径直走向旋转木马,但没有坐上去,只是站在栏杆外看着。

      池觉知道他在数木马转动的圈数

      ——这是江辞的新习惯,给所有周期性运动计数。

      “今天数学课解了什么题?”池觉靠在栏杆上问。

      江辞当然不会回答,但池觉已经习惯了这种单向对话,“我猜肯定很难,连老师都被难住了。李老师说你是天才,我觉得她说得对。”

      木马停了,江辞的目光追随着最后一个晃动的木马,直到它完全静止。

      池觉看了看表——五点二十,该回家了。

      “走吧,乖宝,明天再来看。”他轻轻碰了碰江辞的肩膀。

      回家的路上,池觉买了两根冰棍,递给江辞一根蓝色的。

      江辞接过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冰得眯起眼睛。

      这个细微的表情让池觉心里一暖。

      ——七年前那个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的男孩,现在会为冰棍的味道皱眉了。

      “池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池觉回头,看到班上的张雨欣跑过来,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的。

      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江辞情况后没有用异样眼光看他的同学。

      “这么巧,”张雨欣气喘吁吁地停下,“这是你弟弟吧?”她微笑着看向江辞。

      江辞立刻躲到了池觉身后,冰棍都顾不上吃了。

      “别怕,乖宝,这是我同学。”池觉安抚道,然后对张雨欣解释,“他不喜欢陌生人。”

      张雨欣理解地点点头:“我正好要去你家附近的书店,一起走吧?”她保持着安全距离,但时不时好奇地瞥一眼江辞。

      路上,张雨欣说起下周的数学竞赛:“你真的不参加吗?张老师说你有实力拿奖的。”

      池觉摇摇头:“比赛那天我要陪江辞去复诊。”

      他没说的是,那个诊所远在城郊,来回要大半天,而且江辞每次去都会情绪崩溃,需要他全程安抚。

      “你对你弟弟真好。”张雨欣真诚地说,“我哥整天就知道欺负我。”

      分别时,张雨欣鼓起勇气对江辞挥挥手:“再见,江辞。”让她和池觉都惊讶的是,江辞竟然微微点了点头,虽然眼睛还是看着地面。

      “她喜欢你。”回家的路上,池觉对江辞说,“我也觉得她不错,比那些只会尖叫的女生强多了,对吧?”

      江辞没有反应,但池觉注意到他的脚步轻快了一些——这是心情好的表现。

      晚饭时,林雨宣布了一个消息:“下周三我不能去接江辞了,医院有个重要会议。小觉,你能请假吗?”

      “没问题。”池觉嘴里塞满红烧肉,含糊不清地说,“正好那天我没训练。”

      池翼皱眉:“又要请假?上周你就因为江辞的评估请过一次。教练没意见?”

      “球队没我又不是不能转。”池觉满不在乎地说,“江辞更重要。”

      林雨和池翼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但没再说什么。

      江辞安静地吃着饭,似乎对这场关于他的讨论毫无察觉。

      周三那天,池觉一早就跟班主任请了假。

      下午第三节课,他收拾好书包准备提前离校,却在走廊被赵级和他的两个跟班堵住了。

      “这么着急去哪儿啊,池大球星?”赵级阴阳怪气地问,“又要去接你那傻子弟弟?”

      池觉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让开,赵级。我没时间跟你耗。”

      “哦?”赵级夸张地挑眉,“这么急?那小子不会又尿裤子了吧?”

      池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想起爸爸的警告,他深吸一口气,侧身从赵级旁边挤了过去。

      身后传来刺耳的笑声和模仿江辞的怪叫声,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特殊学校门口,池觉看了看表——四点二十,提前到了。

      他坐在校门外的长椅上,拿出数学作业写起来。

      四点四十,校门准时打开,但出来的学生里没有江辞。

      “李老师,江辞呢?”池觉拦住正要离开的老师。

      李老师一脸惊讶:“江辞?他半小时前就被接走了啊。一个穿你们校服的男生说是你让他来的,还出示了学生证呢。”

      池觉的血瞬间凉了:“什么长相?”

      “戴眼镜,有点龅牙...”

      赵级!

      池觉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好像是...东边?那边有个小公园...”

      池觉没等李老师说完就冲了出去。

      东边的小公园是个废弃的儿童游乐场,平时几乎没人去。

      他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脚步越来越快。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池觉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他循声跑去,在公园最角落的一棵大树下看到了让他血液凝固的一幕——

      江辞蜷缩在地上,蓝色卫衣沾满了泥土,那个宝贝的小铃铛被踩扁扔在一旁。

      赵级和他的两个跟班站在旁边,正用树枝戳江辞的背。

      “嘿,傻子,说句话啊!你哥不是说你很聪明吗?”

      池觉的眼睛瞬间变成了红色。

      他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冲过去,一拳打在赵级脸上。

      这一下力道之大,赵级直接飞了出去,眼镜碎了一地。

      “你他妈找死!”池觉咆哮着扑向另一个男生,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三个月的克制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想让这些伤害江辞的人付出代价。

      “池觉!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插入。

      池觉抬头,看到学校的体育老师王老师正大步跑来。

      他这才注意到赵级已经满脸是血,另一个男生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他们...他们欺负江辞...”池觉气喘吁吁地说,嘴唇因为愤怒而颤抖。

      王老师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江辞,脸色变得严肃:“先送这孩子去医院。你们几个,跟我回学校。”

      医务室里,校医给江辞做了简单检查。“没有明显外伤,但受了很大惊吓。”她轻声告诉池觉,“他一直在发抖。”

      池觉跪在江辞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乖宝,没事了,哥在这里。”

      江辞的眼睛空洞地盯着远处,呼吸急促而不规则,整个人像是关闭了所有感官。

      “池觉,校长要见你。”王老师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现在。”

      校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赵级和他的两个跟班坐在一边,脸上挂着彩,池觉独自坐在另一边,指关节还在渗血,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中间,表情严肃。

      “说说吧,怎么回事?”校长推了推眼镜。

      赵级抢先开口:“我们就是跟江辞开个玩笑,池觉突然冲过来打人!你看他把我打的——”

      “放屁!”池觉猛地站起来,“你们把他骗到废弃公园,欺负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这叫开玩笑?”

      “够了!”教导主任厉声喝道,“无论什么原因,暴力都是不可取的。池觉,你已经是第二次因为打架被叫来办公室了。”

      “他们伤害我弟弟!”池觉的声音哽咽了,“江辞有自闭症,他根本不会保护自己...”

      校长叹了口气:“情况我们了解了。赵级他们会受到相应处罚,但你的行为同样不可原谅。三次记过就要开除,这你是知道的。”

      池觉倔强地抬起头:“我不后悔。”

      “为了个哑巴毁掉自己的前途,值得吗?”教导主任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池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不是哑巴!他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聪明!”

      “池觉!”校长严厉地制止道,“冷静点。考虑到事出有因,这次给你记过处分,外加两周校内劳动服务。现在,去医务室接你弟弟回家吧。”

      走廊上,池觉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指关节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愤怒和无力。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才走进医务室。

      江辞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颤抖已经减轻了些。

      池觉轻轻抱起他——虽然已经初二,江辞依然瘦小得像个三四年级的孩子。

      “我们回家,乖宝。”池觉低声说,捡起那个被踩扁的小铃铛放进口袋,“哥带你回家。”

      回家的公交车上,江辞靠在池觉肩上,眼睛半闭着。

      池觉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夕阳透过车窗照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别怕,”池觉轻声说,“以后哥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了。我保证。”

      江辞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轻轻抓住了池觉的衣角。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池觉的眼眶一热。

      回到家,林雨看到两人的样子差点尖叫出声:“天啊!发生什么事了?”

      池觉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省略了办公室里的难听话。

      林雨立刻把江辞抱进浴室,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池翼则把池觉叫到书房,询问详情。

      “你又被记过了?”池翼眉头紧锁,“再有一次...”

      “我知道后果。”池觉低着头,“但他们欺负江辞,我不能不管。”

      池翼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理解你的心情,儿子。但暴力真的不是解决办法。如果下次...”

      “没有下次。”池觉抬起头,眼神坚定,“我会想别的办法保护江辞。”

      晚饭时,家里的气氛异常沉重。

      江辞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眼神空洞。

      池觉食不知味,脑子里回放着办公室里的对话。

      池家父母忧心忡忡地交换着眼神。

      “我明天去找赵级的家长谈谈。”林雨突然说,“这种行为必须制止。”

      “我也要去学校反映情况。”池翼补充道,“江辞需要特别接送安排,不能再发生这种事。”

      池觉点点头,注意到江辞的筷子停了一下。

      最近江辞对对话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提到他名字的时候。

      “乖宝,”池觉轻声问,“还想吃吗?

      江辞摇摇头,这是很少见的——平时他都会机械地吃完面前的所有食物。

      “那我们去弹琴好吗?”池觉提议,“你教我上次那首曲子。”

      江辞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池觉牵着他走向客厅的电子琴,两人肩并肩坐下。

      琴声响起,先是池觉生涩的旋律,然后是江辞流畅的加入。

      音乐像一条温柔的河流,冲刷着白天的伤痛。

      池觉偷偷瞥了一眼江辞的侧脸,发现他的表情不再那么紧绷了。

      “音乐是你的语言,对吗?”池觉轻声说,“总有一天,我会听懂它的。”

      那天晚上,池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半夜,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江辞床边,发现男孩也没睡,正盯着窗外的月亮看。

      “睡不着?”池觉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要我讲故事吗?”

      江辞摇摇头,突然开口:“累...赘...”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池觉浑身一震:“什么?”

      “池觉的...累赘...”江辞一字一顿地说,眼睛依然看着月亮。

      池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谁说的?赵级吗?”

      江辞没有回答,但池觉突然明白了

      ——他一定是听到了办公室里的对话。

      那些恶毒的话语像种子一样落在这个敏感男孩的心里,生根发芽。

      “不,不是的!”池觉急切地握住江辞的手,“你从来不是累赘。你是...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没有你,我连钢琴都不会弹,数学也不会进步这么快。你是天才,乖宝,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

      江辞静静地听着,月光下的侧脸像个精致的瓷器。

      最后,他轻轻抽回手,翻了个身背对池觉。

      池觉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江辞的呼吸变得平稳。他轻轻吻了吻男孩的头发:“晚安,乖宝。明天见。”

      回到自己床上,池觉依然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江辞今晚的表现有些异常,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最终,疲惫战胜了忧虑,他沉沉睡去。

      梦里,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远处呼唤:“池觉...池觉...”

      那是江辞的声音,但他怎么也追不上,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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