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辞觉晓》杳数

19、承诺

　　毕业典礼当天的阳光格外灿烂，照得江大礼堂前的草坪像铺了一层金粉。

　　池觉站在计算机系的队伍里，不断调整着学士帽的角度，眼睛却一直往特教学院的方阵瞟。

　　虽然已经提前和江辞约好典礼后见面，但他还是希望能从人群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紧张啊？”室友陈小又用手肘捅了捅他，“听说今天校长要亲自给你颁奖？”

　　池觉摇摇头：“不是紧张，只是...”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终于看到了江辞

　　——他穿着学士服站在特教学院的队伍末尾，比周围同学都瘦一圈，却格外挺拔。阳光温柔照着他的侧脸，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四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

　　校园论坛的风波早已平息，赵级因为多次违纪被退学，而江辞在池觉的陪伴下逐渐适应了校园生活，甚至成为了特教学院小有名气的“数学魔术师。”

　　“池觉！看这边！”张雨欣的声音从观礼区传来。

　　她挥舞着相机，身边坐着池家父母和——池觉惊讶地发现——王院长和李教授。

　　他们什么时候邀请的这些人？

　　典礼正式开始，校长冗长的致辞后是各院系的优秀毕业生表彰。

　　当念到池觉的名字时，掌声格外热烈。

　　——他不仅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还获得了全国大学生编程大赛的冠军。

　　领奖台上，池觉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江辞。

　　找到后，他冲那个方向眨了眨眼，江辞微微点头回应，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上扬——这是他在公共场合能做出的最明显的微笑。

　　两个小时的典礼终于结束，毕业生们将学士帽抛向空中，欢呼声响彻校园。

　　池觉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特教学院的方阵走去，却被一群学弟学妹拦住要求合影。

　　“学长，你和江学长真的是兄弟吗？”一个大胆的女生问道，“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池觉笑了笑：“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更亲。”

　　“那你们会一起开公司吗？”另一个学生追问，“听说你拒绝了硅谷的offer？”

　　“这个嘛...”池觉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江辞已经悄悄退到一棵大树下，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喧闹，“待会再聊！”

　　他挤过人群，向江辞走去。

　　四年来的相处让他能准确读出江辞的每个微小表情——现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写着轻微的紧张和期待。

　　“恭喜毕业，数学魔术师。”池觉笑着说，轻轻碰了碰江辞的肩膀，“爸妈在哪？”

　　“湖边...拍照。”江辞简短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学士服袖子，“我有东西...给你。”

　　池觉挑眉：“什么东西不能当着爸妈的面给？“

　　江辞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长条盒子，上面系着银色丝带。

　　他的手微微发抖，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焦虑，池觉意识到，而是因为某种强烈的情绪。

　　“这是...”

　　“毕业礼物。”江辞深吸一口气。

　　池觉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黑色笔身上有精细的银色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即使对文具一无所知，池觉也能看出这不是普通的笔。

　　——它太精致，太沉重，显然价格不菲。

　　“江辞，这太贵重了...你又偷偷的给我准备礼物.....”池觉翻到笔夹处，看到刻着的小字：“给池觉-江辞。”

　　“七千块。”江辞突然说，声音比平时坚定，“存了...八个月。”

　　池觉猛地抬头：“什么？”

　　“钢笔...七千块。”江辞直视他的眼睛，黑眸中闪烁着池觉从未见过的决心，“我想说...池觉...不是哥哥...是爱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池觉的全身。

　　四年来，他们从未明确讨论过关系的性质——从兄弟到朋友，再到某种模糊的亲密关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破坏来之不易的连接。

　　而现在，江辞用最直接的方式跨越了最后的界限。

　　“你...确定？”池觉的声音嘶哑，手中的钢笔突然变得滚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辞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池觉熟悉的笔迹——那是他三年前对江辞说过的话：“我爱你，乖宝，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不是出于责任或怜悯。只是因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从七岁起就是。”

　　“我...研究过了。”江辞认真地说，“爱有很多种，我对你...是浪漫的那种。想...接吻。想...一直在一起。不是兄弟...是伴侣。”

　　池觉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所有的声音、色彩、气味都退到远处，只剩下眼前这个勇敢得令人心碎的男孩。

　　那个曾经连眼神接触都回避的自闭症患者，现在站在毕业典礼的人群中，向他表白最纯粹的爱。

　　“我也爱你。”池觉轻声说，眼眶发热，“一直都是。”

　　然后，他不顾周围可能投来的目光，倾身向前，轻轻吻住江辞的嘴唇。

　　这个吻短暂而温柔，却胜过千言万语。当他退开时，江辞的脸红得像夕阳，但眼神坚定。

　　“哇哦！”张雨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可真是...毕业大惊喜？”

　　池觉转身，发现家人和朋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表情各异——林雨捂着嘴，眼泪汪汪，池翼一脸复杂的骄傲，张雨欣和陈小又咧嘴笑着，王院长和李教授则是一副“终于等到这一天”的了然表情。

　　“你们...都看到了？”池觉有些尴尬地问。

　　“只看到你强吻人家。”陈小又坏笑着说，“不过从江辞没推开你来看，应该是两情相悦？”

　　江辞摇摇头，出人意料地开口：“是他...先表白的。然后今天....我又和他白一次....”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林雨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紧紧拥抱了江辞：“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希望...我是说，你们两个从小就这么亲密...”

　　池翼拍拍儿子的肩膀：“看来我们得多准备一份结婚基金了。”

　　“爸！”池觉耳朵发烫，“我们才刚...”

　　“数据表明...”江辞突然插话，表情严肃，“同性婚姻...平均恋爱时长比异性婚姻长1.7年...才考虑结婚。”

　　这个典型的江辞式回应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池觉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不再在意周围的目光。

　　让世界见鬼去吧，他想，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毕业后的日子像梦一样流逝。

　　池觉确实拒绝了硅谷的offer，转而和江辞一起创办了“乖宝科技。”

　　——一家专门为特殊需求儿童开发教育软件的公司。名字是江辞坚持的，他说这是“数据支持的最佳品牌名称。”

　　公司起步艰难，但两人的互补技能创造了奇迹。

　　江辞负责设计数学和逻辑模块，他的思维方式恰好能切入自闭症儿童的认知模式，池觉则负责将那些复杂算法转化为友好的界面和互动。

　　他们的第一款产品“星星数学”上线半年就获得了特殊教育界的广泛关注。

　　创业第二年，他们在江城郊区买了一套带花园的小房子。

　　搬家那天，池觉在阁楼发现了一个旧纸箱，里面整齐地放着江辞这些年来收到的所有礼物。

　　——那个氧化的小铃铛，蓝色蜡笔，数字积木，甚至还有池觉小时候随手画的漫画。

　　“你都留着啊？”池觉感动地问，拿着那本已经泛黄的漫画。

　　江辞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相框——是他们毕业典礼上的合影，池觉搂着他的肩膀，两人都笑得灿烂：“最重要的...在这里。”

　　池觉亲吻他的额头：“乖宝长大了。”

　　“不是乖宝了。”江辞纠正道，表情认真，“是爱人。”

　　“好吧，我的爱人。”池觉笑着改口，“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披萨。”江辞立刻回答，“加双倍芝士。”

　　这是他们的小传统。

　　——每个重要日子都吃披萨，纪念毕业那天江辞的第一次主动选择和表白。

　　第三年春天，当樱花再次盛开时，他们在花园里举办了一个小型婚礼。

　　宾客不多。

　　——双方父母，几个亲密朋友，福利院的王院长和孩子们，还有特教学院的李教授。

　　江辞穿着深蓝色西装，站在樱花树下等待池觉。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池觉沿着花瓣铺就的小路走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是因为池觉有多英俊，而是因为江辞的表情。

　　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如此多的情感，让见惯了他平静样子的亲友们都红了眼眶。

　　“紧张吗？”池觉站到江辞面前，轻声问。

　　江辞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写了...誓词。练习了...三十七遍。”

　　牧师示意仪式开始。

　　常规流程过后，轮到交换誓词环节。

　　池觉先说，他的誓言简单直接：“江辞，从七岁起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承诺永远做你的港湾，你的后盾，和你探索世界的伙伴。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你是你。”

　　然后轮到江辞。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张纸，但并没有看，而是直视池觉的眼睛。

　　当他开口时，声音清晰而流畅，没有任何停顿或重复，仿佛那三十七遍练习已经将语言刻进了他的灵魂：

　　“池觉，你教会我说话，教会我感受，教会我爱，数据表明，遇见你的概率是七亿分之一，比中彩票还难。但你找到了我，两次。我承诺永远不让你第三次寻找，永远站在你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我爱你，用我能理解的全部方式。”

　　这段誓词让在场所有人都落了泪，尤其是林雨，她用手帕不停地擦眼睛。

　　当牧师宣布他们可以亲吻对方时，江辞主动向前一步，在众人的祝福中吻住了池觉。

　　婚礼后的宴席上，李教授举杯致辞：“作为江辞的导师，我见证了他不可思议的成长。但今天我才明白，这不仅是自闭症患者的康复奇迹，更是爱的力量的证明。敬池觉和江辞，愿你们的结合继续创造奇迹。”

　　“敬奇迹！”众人举杯。

　　夜幕降临，宾客散去后，两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肩并肩看着满天繁星。

　　江辞突然指向天空：“北斗七星。”

　　池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七颗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清晰可见：“记得你以前说过，它们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

　　“错了。”江辞轻声说，“我们看起来很近...实际上也很近。”他握住池觉的手，“数据修正。”

　　池觉笑着吻了吻他的指尖：“我的数学家。”

　　江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还有一个...结婚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银色腕表，表盘背面刻着各自的誓言摘要和婚礼日期。

　　池觉的那只背面还多了一行小字：“722 -我们的幸运数字。”

　　“帮你戴上？”池觉问，江辞点点头。

　　当他们为彼此戴上腕表时，远处的夜空划过一颗流星。

　　江辞抬头看了看，然后对池觉说：“不用许愿了...已经实现。”

　　池觉搂住他的肩膀，感受着这个曾经封闭的男孩现在完全放松地靠在自己怀里。

　　十五年前那个蜷缩在砖窑里的孩子，那个拒绝一切接触的自闭症患儿，现在成为了他的丈夫，他的爱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又有流星。”池觉指着天空。

　　江辞摇摇头：“不是流星...是人造卫星。轨道高度...大约500公里。”

　　池觉大笑起来，亲吻他严肃的额头：“我的乖宝永远这么较真。”

　　“不是乖宝。”江辞再一次纠正道，但这次语气带着笑意，“是爱人。”

　　“好吧，我的爱人。”池觉柔声说，“我们回家吧。”

　　夜风轻拂，樱花飘落。

　　两颗曾经孤独的星星终于在浩瀚宇宙中找到了彼此的轨道。

　　从此相伴而行，再也不会迷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