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短篇系列 ...

  •   【记忆】
      一直到多年之后锦户亮都还记得少年时与上田龙也相处的样子。那时候的上田黑黑的,瘦瘦的,虽然比自己个儿高却一点不显眼,也不多话,就是安安静静的一个普通孩子,可是那双眼睛却好看之极,像是九天月光都浸透了一样的好看。
      锦户亮的记忆力很好,他能够记得所有的拳脚招式,记得剑谱上每一个细微之处,记得台面上所有江湖人的长短,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未来,记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记得最清的,是那一年在湖水里,上田龙也冰凉又灼痛了自己的唇。
      昴曾说,小亮,你不要总欺负龙也,他是个心思细的人,会记得。
      那时候他不懂,他觉得能被记住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说明了他锦户亮的与众不同,他洋洋得意。
      多年之后,他站在九五至尊的高位,才明白,儿时的记忆越是清晰对于今日已然长大成人的自己就越是讽刺,那时候得到的,如今失去的,那时候不珍惜的,如今奢求的,竟然只是一线之隔。
      如果岁月没有给予他想要的,教会他把握应该把握的,那么流淌过去的光阴与在光阴中受过的悲喜,又算什么呢?

      【剑谱】
      锦户亮的书房是谁都不能进的,打扫的下人也是跟随了他多年的风烛残年的老仆,眼睛不怎么好使了,手脚倒也还利落。
      那一日,老仆收拾完凌乱的书架,有些吃力的看其中一本破旧不堪的书籍,他挑出来想把卷了边儿的页脚好好的摊平,却无意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应该是剑谱吧,只是在剑招的一旁画了两个小小的人儿,双手互相抵着,似乎是在比斗。
      画挺拙劣,应该是出自孩童的手笔,只是下方却有一行字。老仆揉揉浑浊的眼睛,盯着看了看,叹口气将书放回了架子上,继续收拾其他的地方。
      站在门口的锦户亮沉默的转身走开了,如果是别人擅动他的东西早已经人头落地,但是老仆已经陪了他多年,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了,他如今也多少有些厌倦了杀戮与算计,更知道在这腥风血雨的世道里能够有一个完全放心的老家人,是不易的事情。
      老仆不会武功,看了也就看了。
      锦户亮走到院子里,飞身上了最高的那棵树,他坐在枝桠间,远远的看着,似乎有什么地方能给他看见,两个半大小子互相切磋着功夫,为了一个剑招吵上半天,然后赢了的那个得意洋洋,溜溜达达的跑去拿了笔,在剑谱上画了粗线条的画,然后横批:
      笨蛋锦户亮,输给上田龙也,以此纪念不许耍赖。
      那晶亮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变化】
      有那么一次,他们接受昴的任务下山去磨练,为一位晕倒在白鹿山的女子寻找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是个酒鬼,常常流连在风月之地。
      那时候锦户亮十四岁,上田龙也十五岁,都还是孩子,说大不大,说小,却又对一些事情已然有了模模糊糊的认知。
      临行前,昴并没有多嘱咐,只说帮了忙找到人,就在山下看看走几圈,不用急于回来。
      下山的时候锦户亮跑在上田龙也的前面,他俯冲了一阵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畅快,天地之大江湖之大,终有一天会全部握在他的手里,如今他也许是初出江湖锋芒未露,但用不了多久他会让锦户亮的名字响彻寰宇,让每一个知道他的人都甘心拜服,让白鹿山成为真正的武林圣地,让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毛驴,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征服这个世界的!他说。
      上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你说我们从哪里找起?
      锦户亮皱眉,他不喜欢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上田却丝毫的不配合,他想看到他眼中为他而流露的欣喜与信任,而不是淡而无味的,我们从哪里找起。
      能从哪里找,昴不都说了那是个酒鬼加色鬼么,自然是有好酒又有美女的地方。锦户亮凑上前揶揄,喂,那种地方你一定没去过吧?
      我去那里做什么?上田反问。
      锦户亮皱眉,道反正是男人都会去啦,走了走了。
      他似乎听到上田在他背后说,并不是所有人男人都会去妓院,更何况他们,还称不上男人吧。
      八珍楼。是当时比较有名的一个青楼,虽然和名满天下的醉生梦死楼不在一个档次上,但醉生梦死楼并不是人人都去的起的,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的,一般人要寻欢作乐,还是八珍楼比较容易些。
      进去了,老鸨看着他俩笑,哟两位小公子,这是来寻欢来了?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呀?
      锦户亮眼睛转一圈就看到了醉倒在桌子边搂着女子调笑的那个男人,与他的妻子所描绘的很像,本来抓了回去就行了,可他忽然起了玩心,抓着上田的手腕就冲老鸨丢了一锭银子,说,给我一间上房。
      老鸨显然是愣了,又很快答应了,招呼人带着他们上楼。
      进了房间,上田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手腕,问,你不带人回去?
      锦户亮凑上前,流氓兮兮的说:喂,毛驴,我可是好心,进了这种地方不享受一下不是很亏么,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我可以帮你付钱哦。
      上田盯着他的笑,摇摇头,走到窗边往下看。
      锦户亮皱眉,他很讨厌上田这样的态度,他不明白为什么上田龙也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不同的,有时候天真的像个小毛孩子,有时候又沉静的像个大人,他们练武的时候可以不分伯仲,可是有时候聊天却会相顾无言。
      锦户亮隐约觉得,自己与上田之间有一道鸿沟正在划开,是谁划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迫切的想要讲上田拉过来,与自己站在同一边。
      上田龙也你……
      小亮,你说那个人为什么不回家,有那么好的妻子,却仍然流连风月之地。
      锦户亮走上前,一看,原来从他们的房间往下看正好可以望见大堂,自然也将那丈夫醉酒的丑态看了个透。
      哼。锦户亮鄙夷的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他的妻子是平凡的女人,要安稳的生活忠诚的丈夫,而他是个平庸的男人,想要风花雪月美酒女人,想要的东西不同罢了。
      想要的东西不同,又为什么会成亲呢?
      谁知道,也许一开始是好的,后来又变了,谁都会变得么。
      上田静静的看着,许久,哦了一声。
      听的锦户亮有些莫名的恼怒,与心慌。

      【落樱】
      最终他们还是没在八珍楼过夜,锦户亮抓了那酒鬼丈夫教训了一顿就用令牌召来了手下,让将人送回白鹿山,自己则拖着上田龙也逛起夜市来。
      白天在楼里的一段对话似乎是风过无痕了,谁也没有再刻意的提起。
      山下的生活与山上很不同,入了夜之后也不是瑟然的寂静,而是处处人流涌动热闹非凡,一问才知道今天是花灯会,一年一度感谢上苍给予丰收的好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家门前挂上了彩灯,集市上更是张灯结彩欢歌笑语。
      锦户亮饶有兴趣的看着,转头问上田,你喜欢哪一个,我送你。
      上田毕竟也还是孩子,一时间也被这景象闹的有些眼花缭乱,笑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都挺好看的,我们就看看吧也不用你送。
      锦户亮却执拗了起来,非要上田选一个自己送他,不然就把所有的花灯给买了。
      上田隐约知道锦户亮有一些很了不得的背景,但这时候听来却不会觉得这话是在耍银子,装阔气,而是真正的,想要送他礼物而已。
      那……上田走了几步,到一个摊位前,打量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道,要这个吧。
      白色的纸灯,勾勒着浅粉色的樱花,在红色的烛火中落英缤纷。
      很像春天的白鹿山。
      锦户亮笑他,你还真是的,下了山也不忘记买个一样的。
      说归说,买还是痛快的掏了银子。
      拎着灯笼,上田似乎很高兴,嘴角一直保持着笑,锦户亮看了他半天,说,毛驴,你至于这么喜欢这个灯笼么?
      他们拐进了一条较为安静的小巷子,上田放慢了步子,点点头:喜欢啊……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东西给我。
      啊?锦户有些傻眼,心说早知道刚才就把所有的都买了。
      上田却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说:所有的灯笼都给我了,和给我这一个也是一样的,对我来说,都是最珍贵的……而且,珍贵的东西也不用多,一样就够了,我不贪心。
      烛火悠悠的印着上田的眸子和脸颊,似乎有些淡淡的绯红,不知道是花,还是人。
      锦户亮暗暗的想,一个灯笼算什么,有一天我会为你将彩灯挂满天下所有的枝头屋檐,让你到哪里都能看的见。

      多年后的冬日,锦户亮看着张灯结彩的皇宫,一串串红色的灯笼煞是好看。
      把那个,换下来。锦户指着挂的最高的一串吩咐道:换成白的,绘上落樱。
      这,这怎么好啊陛下!老太监惶然:明日是登基的大好日子,该挂红的呀,挂白的多不吉利。
      不吉利么……锦户亮淡淡问。
      是啊,白的,还绘上落樱,样子是顶好看的却是分离的意思,樱花落了,就死了啊陛下。老太监是实诚的人,诚惶诚恐仍然据实以报。
      是么……锦户亮没有再出声,宫闱的乐曲响了起来,热热闹闹的,一切都似乎好不欢喜。

      【嫁娶】
      上田龙也二十七岁的时候救过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长得很美,娇小玲珑,是江南一带富商的千金。
      富商很感激上田,也很欣赏这俊逸不凡的年轻人,有意要把宝贝女儿许给他。
      上田低笑,拱拱手道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不能答应。
      富商问:公子可是有了妻室?
      上田摇头,说我孑然一身。
      富商奇道:那为何不愿娶小女,可是她有什么地方不够好?
      上田微微笑着,又摇头:令千金很好,只是再好,她并不是我需要的,如果是我喜欢的,好或者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富商顿了顿,似乎是想到家中那从年轻时起便一直扯子嗓子动辄让他跪搓板的凶婆娘,不禁笑了:是啊,喜欢的人,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公子原来心有所属,又怎么称孑然一身呢?
      上田望着富商慈祥的脸,低低的说:喜欢,并不非要在一起。我是我,孑然一身是的,喜欢他,也是我。
      富商似乎没听清,却也不再问第二遍了。
      嫁女一事就此作罢。

      【流言】
      过了三个月,上田又到了一处集市,刚刚走进一家客栈就听到有说书人在指点江山。
      似乎是刚刚说过了前任天皇遭遇不测,凶手被天下第一的锦户公子伏诛,如今锦户公子顺意天意登基为王一事。
      有人插嘴道:老头儿,你说那个白衣人武功不是很厉害么,皇宫都来去自如的怎么这么容易就伏诛了?
      说书人一拍手掌:客官不知道了吧!这刺客再厉害还是个刺客,哪里比得上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啊,锦户公子,哦不,现在得叫天皇陛下了,他老人家出手哪有不手到擒来的理儿啊!
      那人又道:说也怪了,这眼看着退位给前太子了,却遭了刺客,那位太子爷也着实没用,愣是没给老爹报了仇,把皇位拱手让人。
      旁人道:哪能啊,你难道没听说这锦户公子本就是前天皇的……这下抱了父仇不就更加名正言顺嘛。
      他们再说什么,上田已经听不清了,他拎着买好的馒头走出了客栈,渐行渐远。
      这是一处远离京城繁华的边陲小城,天高皇帝远,百姓后无遮拦的评论,反正说说而已,过了就过了。
      没有人真的知道事实和所谓的真相。
      锦户亮不说,他不说,谁会知道呢。
      只是不知那个代替他被处死的假冒白衣人是谁,白白的丢了性命,想来以锦户的性子,也不会在意吧,给了银子安抚,肯卖命的又何尝在少数。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来都是他的信条。

      【嫁娶2】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弯着腰屏息等待。
      天皇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从登记以来他都是勤政爱民的好帝王。
      却没想到,会对一个老臣摔了杯子。
      老臣是三朝元老,栋梁之辈,家中有一个孙女,长的甜美可人,他向锦户亮谏言,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请天皇陛下早立皇后早诞子嗣。
      就是这样一句话,锦户亮无缘无故的摔了手中的九龙杯。
      朕的天下你们帮忙看着就够了,朕的老婆就不必爱卿们操心了。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老太监慌慌忙忙的喊了退朝,跟着步子回到御花园。
      陛下,陛下何故?
      锦户亮站在池塘边,看着一株散发着清香的白莲,脸色却是愈加难看。
      整整一年有余了,从他登基开始,那个人就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音讯了。
      任他左拥江山睥睨天下,可是找不到,仍旧找不到。
      有一次,赤西仁半真半假的说,小亮,你们白鹿山的本事你还不清楚,真找不到就是他成心躲着你呗。
      锦户亮并不明白,为什么上田龙也愿意和他上床,那么高傲的人却愿意在他身下呻吟,愿意为了他去杀人,愿意为了他冒险做一出可能丢了性命的戏,愿意陪着他动无聊的心机,愿意和他一进一退如同博弈一般对峙了许多年,可是偏偏不肯再他的身边停歇。
      上田龙也就好像怎么都抓不住的白鸟,能够在他的掌间嬉戏片刻,可转眼又是真翅高飞。
      这天下,难道不是他锦户亮的么。
      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么。
      难道要一个人的一颗心,就这么难么?
      他问赤西仁,为什么上田龙也不肯爱我。
      赤西仁打了个酒嗝,笑:小亮啊小亮你真笨,他不是不爱你,而是你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人,可以相爱不能相守。
      放屁!老子和他一起长大,有什么不能的!你和乌龟难道是一样的人?
      赤西留着哈喇子傻笑:那怎么同,我肯为了和也改变啊,和也当然愿意为了我停留,小亮,你若做不到让上田甘心为了你停留就不能太贪心,江山美人,那些愿意委身给江山的美人,只是华丽的妓女罢了。

      那个元老回家后,匆忙的将孙女嫁给了别人。
      立后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谁也不敢再提。

      【战事】
      锦户五年,西北军来犯。
      锦户亮御驾亲征,命赤西仁为左将军,田中圣为先锋,龟梨和也随行军医。
      一行人浩浩荡荡三十万,从京城开拔,一路烽烟而去。
      战事惨烈无比,西北军的大将骁勇无比天生神力,一把铁锤舞的虎虎生风,马上功夫更是了得。
      锦户亮亲自出手却没有办法生擒。
      龟梨和也献计——诱敌深入。
      法子是简单的法子,装出首战失利将相失和军心涣散的摸样,在放出主帅锦户亮重伤的消息,果然引来了空有力量没有头脑的西北军主将。
      主将被擒,田中圣说,杀!王一死,西北军何惧?
      满脸胡子的男人傲慢的哼哼,说我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但是你若敢伤我族人我必不会放过你!
      锦户亮看着他,轻轻两个字:放了。
      田中圣惊讶,赤西仁也不解。
      锦户亮只是笑: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七次,不信,走着瞧。
      七擒七纵,诸葛孔明之后再续传奇。
      这一仗成了锦户王朝牢不可破的神话。传入京城,百姓无不欢呼。
      第七次,络腮胡的将军受不了了,往地上一坐,说:喂小子我服了,我不跟你打了,你只要好好对我的子民,随你怎么了结我。
      锦户亮却摇头:我了结你做什么,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归心。
      男人愣了愣,哈哈大笑:我说小子你很有趣啊,我听说你是耍诡计拉了自己老子和兄弟下马才做了皇帝的才不服,不过看来你是真有两把刷子,我服你!降!
      锦户亮站在帐子里看着欢歪头呼雀跃的兵种,脱了铠甲的背影竟然有些单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么?他问。
      男人啊了一声,摇头。
      锦户亮似笑非笑:换做以前的我,在第一次的时候就会杀了你,然后夺取你的兵权降服你的民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
      男人的嘴巴张得老大,眨眨眼睛。
      锦户亮说:但是我放了你,七次抓了你,因为我想人知道,我是白鹿山的子弟,除了杀人,兵书战法无一不精,我也想让人知道,结局也许是一样的,但是过程却可以改变,我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
      男人挠挠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锦户亮轻轻摇头,你不需要懂,这个天下,若有一个人来懂我,我只希望是他。

      胜利的消息让京城陷入狂欢,百姓奔走相告。
      官府早早的在城墙上贴了皇榜,称颂帝王的将才。
      七擒七纵,降而不杀。
      天下归心。
      人群之外,一袭白衣的男人静静的看着,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落花时节又逢君】
      锦户王朝十二年,天下大赦,海晏河清四处生平。
      那是一个深秋,已过而立之年的锦户亮独自一人穿行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小径上,他没有带任何的护卫,也没有跟着一个宫女太监。
      且不论他的武功已经是天下难逢敌手,这一遍地方终究是属于从前的那个锦户亮的,而不是朝堂之上的那个王。
      他想要安安静静,一个人走一遭。
      他想,热闹与喧嚣总是不适合白鹿山的,争争抢抢,风风雨雨,如果白鹿山真的在乎,那个时候也许昴就不会输了。
      算一算,昴死去,竟也已经是十年有余。
      那个眼眸里总是流露出哀伤的男人,平淡而轰轰烈烈的一生,没有走的多长,却是满身的疲惫,年纪轻轻,发丝却已经染上风霜。
      他和今井翼,泷泽秀明之间的一段故事,早就已经尘封在过往的年岁中沉淀下去了,了解那故事人如今也是各自在各自的命途中行的很远,很远。
      赤西仁与龟梨和也,经历了当年战乱中的生离死别,如今终于得到平静的相守。
      山下智久和生田斗真,早已不知去向,也许是死了,也许是退隐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
      故事中的人,今井翼早已故去,涉谷昴也死去多年,泷泽秀明,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看到他在一个小村落里教书,也不再重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相继离开,泷泽秀明着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也早已烟消云散。
      而锦户亮,和上田龙也……锦户亮不禁自嘲,自己达成了梦想站在了这天下的最高处,他终于为王,翻手为云覆手雨,却原来达成之后,梦想就只剩下华美的空壳。
      那个自己愿意与他分享的人,不在身边。
      那个总和自己针锋相对旗鼓相当的人,离开了。
      给了所有能给的一切,偏偏不给他未来的相守相伴。
      上田龙也,真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别扭的一个人,倔强到让他想杀了他,就这么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停下了步子,锦户亮看着参天大树下安静伫立的墓碑,墓碑很干净,上面还摆放着一簇小小的白花。
      涉谷昴死后,白鹿山是禁地,谁也不能擅闯,有能力到达这里的人,会这样简单而纯粹的送上一簇花来表示念想的人,只有他。
      只有他。
      锦户亮看着空空荡荡的墓碑,没有墓志铭,没有生年卒月没有名字。昴说,名字,仅仅是一种入世的表征,既然要离开人世了,那么那个标志也就连带着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一块儿丢了罢。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人之将死,要一个空壳又是给谁看呢?
      “你记不记得,昴说过,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泷泽秀明和今井翼,这是他的天命,他输,也输得甘心输得甘愿,他只唯恐来生,不能再有这般的命运。”
      锦户亮没有转过身,但他知道,身后的人能够明白。
      五步之遥,一袭白衣,一如当年。
      “记得,昴是个认命的人,他教我们这个世上的事都有自然的机缘,强求不得,若是强求所得,也必定是命中注定该有所得,所以悲喜也好,得失也好,都不要看的太重。”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看的不重,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个男人。”
      “有一个可以念想的人,是迷障,也是命,世人总有堪不破的时候。”
      锦户亮忽然转身,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那么你呢,龙也,你堪破了吗?十年了,你对自己的命中注定和机缘又懂了多少?”
      上田微微一笑,淡淡的叹息:“你看,樱花又开了,白鹿山的樱花是我见过最迷人的景致,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花开花谢,天道伦常。”锦户亮上前一步。
      “你曾经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又一步。
      “你还说人要的东西不同,就不该在一起。”又一步。
      “你也说过给你的东西不需要多,一样就够,就是珍贵。”又一步。
      “你还说过,只有我,才能真正靠近你的身边。”无路可进,胸膛相贴,锦户亮抬起上田的白皙的下颚:“上田龙也,我再问你一次,跟我走,要不要?”
      “锦户亮……你何必执着,你要的东西早就已经在你手中。”
      “错了,我真正要的东西,始终不肯乖乖听话,我等了很多年,想等他想通,等他堪破,等他自己回来,现在我要问一句,你,回来吗?”
      上田龙也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十年风霜,男人的鬓角竟然也有了一丝的疲惫与隐忍的软弱,年少时分,这是多么不可一世的孩子,叫嚣着要让全天下都臣服,长大之后,这又是多么心机深沉的男人,有着决绝的手腕和毫不留情的态度,毅然的往最高最冷的地方前进。偶尔相处时,这是个霸道的情人,总喜欢看他忍不住呻吟的样子。常常分离的时候,他又好像完全冷淡的同期,生死斗毫不在乎。
      他们互相算计过,互相利用过,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早已经记不得了。
      严重的时候,差点死在他的手上,却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抱怨。
      独行的十年,并没有后悔,也没有过多的想念,只是心中一片地方却是愈加的清明,上田龙也与锦户亮,到老,到死,都是解不开的结。
      如果命里注定了,他们要纠缠一辈子,他执意的去躲开,又何尝不是一种偏执。
      路的距离,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再放开,倒显得自己不够洒脱太过矫情。
      上田忍不住弯起嘴角。
      锦户凑上前:你拒绝的机会已经用完了,你逃无可逃了,上田龙也。

      【那些事】
      锦户亮不知道就算他不去白鹿山没遇到上田龙也,那个别扭到死的人也已经决定要回来找他了,十二年登记没有皇后没有后宫没有妻妾子嗣,锦户天皇的传说在边塞已经太过流行,人人都说他其实有一个心爱的人,只是不肯随他,那个人应该是国色天香,应该是倾国倾城,应该是解语花一般的美好动人……总之,上田龙也表示被这么的胡乱评价,压力很大。
      上田龙也不知道在这分离的年岁中每到庆祝夜,皇宫中的庆祝总会有挂灯笼,而最最高最最高的那一串,却永远都是白色底子上一片的落樱缤纷。这个惯例,哪怕是在除夕过年,锦户亮庆生,或者他登基的那一次,都没有改变过。

      有一些人,天生应该相逢。历劫,分离,破碎,亦只是为了最后的重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