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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谢弈 ...

  •   那把杀死尸傀的剑,此时像是认主的宠物般自己飞回苍舒止手中,他并指隔空在剑身一擦,脏污的剑瞬间变得焕然一新。

      苍舒止随手将那柄剑往回扔,落到原本拔出的地方分毫不差。

      没意思,他好不容易能出一次手,结果碰上这么弱的对手。

      刚想转身,却感受到炽热的视线,扭头发现常怀正死死盯着自己,苍舒止缓步走到人身前蹲下,换上一副盈盈笑脸:

      “你都看见了?这可不行。”

      常怀喉间都是血,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气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还往外涌着血。

      苍舒止帮常怀检查一番身体:“伤这么重,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呢。诶,咱们商量个事,我帮你治好,你忘了刚刚看到的事,行不行?”

      常怀即便都这样了都还在坚持,空空张合着嘴:“……咿…咿……”你到底是谁。

      “好!”

      苍舒止一拍常怀的肩膀,牵扯伤口常怀又呕出大口血,看着苍舒止的眼神都变得凶狠几分,

      苍舒止赞扬道,“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苍舒止掐了个诀,指尖发出点点白光,低声念道:“洗心诀——”

      白光从苍舒止指尖钻进常怀眉心,常怀再次昏迷了过去,使用过洗心诀,等他醒来就不会记得今夜发生的任何事。

      苍舒止叹气,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庆幸:“唉,幸好被我发现了,不然还真麻烦。”

      他向来信守承诺,借着灵力最后的时间,将手搭在常怀的额前,传输灵力替他治愈身上的伤与受损的经脉。

      一治愈完,苍舒止收回手,闪烁的光芒在他掌间跳跃几下,最终如同无法点燃的火星熄灭下去。

      半个时辰到了。

      空空如也的灵台,浑身凝滞的灵力,都昭示着他又回到了“残废”状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使出灵力,之前就已经尝试过千百次了,何必再做无用功。

      苍舒止最终只是平静地放下手。

      一阵风悄悄卷起他的衣角,宁静的夜没有丝毫喧嚣,那轮明月安详地挂在天上,银白月光如瀑般宣泄而下,流到野林的树顶,穿过叶间缝隙洒下点点光斑,在风吹林晃间婆娑摇曳。

      而这片没有树木遮挡的空地,格外静谧,除了满地狼藉和横七竖八倒着的人,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月光将苍舒止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常怀的模样看着有些狼狈,发丝散乱嘴边尽是血迹,苍舒止单膝跪地半蹲着,耐心地将人嘴角的血揩去,又用指尖替人将碎发捋到耳后。

      看着常怀的模样,难免想到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那张脸,苍舒止表情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

      “好好修炼吧,你有天下最好的师尊,千万别辜负他。”

      苍舒止顿了顿,轻声补充道,

      “千万……别像我一样。”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比尘埃还轻,仿佛说出口的瞬间就已经被微小到无法察觉的风给卷走。

      卷到夜幕深处,卷到天空尽头,卷到无人到过的地方,除了苍舒止和天地之外,再不会有任何知晓这句话的存在。

      远处传来杂乱脚步声,苍舒止心神微动,应该是微胖男弟子带着那两个醒来的弟子赶来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苍舒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躺在地上装成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

      直到有人来摇他,苍舒止才装作恍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微胖男弟子那张肉脸,苍舒止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抓住微胖男弟子的衣袖,恐慌道:“有怪物!”

      微胖男弟子不解:“什么怪物?”

      “是尸傀。”徐如检查完地上那断成两截的东西,又看向那碎成一地冒着黑气的渣滓,“有两具尸傀,都死了。诶,那个凡人,你看见是谁杀的了吗?”

      苍舒止一脸迷茫地回忆,指着不远处的常怀:“我晕的时候只剩下这位仙君,应该是他杀的吧。”

      徐如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赞叹道:“常师兄不愧为掌门弟子,模样出色,战力也非凡。”

      另一个男弟子查看常怀的情况:“常师兄没什么事,应该是杀完尸傀后灵力耗尽晕过去了。”

      三人商量着怎么把人都弄回去时,苍舒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刚想提出帮忙搬一个人回去。

      却见微胖男弟子突然指着空中,神情激动:“谢长老!”

      谢长老?

      苍舒止抬首看去。

      那男人一袭青袍衣袂翩翩,腰间挂着一个蓝色的乾坤袋,看着有些突兀,他嘴角挂着浅笑,给人感觉是那种好说话的性子,原本并不算出色的样貌在温和的气质下衬得如玉般晶莹。

      男人颇得弟子们爱戴,刚落地收起剑,三个长空宗弟子就叽叽喳喳地围了上去,满眼崇拜七嘴八舌地说:

      “谢长老,你怎么来了啊?”
      “是啊谢长老,我们今天任务结束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谢长老谢长老,我们今天遇到一个好奇怪的阵法,那阵法……”

      变脸这么快,简直一群小麻雀来的。

      苍舒止心里想着,默不作声地后退几步,隐藏在阴影中低下头怕被男人瞧见,却依旧能感觉到那男人目光如炬,穿过三人落在他身上。

      男人声音带着笑意:“这么久没回去,我还以为常怀生我的气也不让你们回去呢。既然任务完成了,把人带回执事堂结算吧。”

      那三个弟子化身乖宝宝,个个甜甜地应声好,分配好一人拖两个,就准备回执事堂。

      徐如拖着束发女弟子和壮汉三人中的瘦子,见苍舒止一动不动,不耐烦地招呼道:“你愣着干嘛,走啊!”

      苍舒止头都不敢抬,想跟着那些弟子走,一道青色却将他与弟子们隔离开,轻笑着向那群弟子招呼:“你们先走,我有事问他。”

      苍舒止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被认出来了吗?

      待那些弟子都走后,苍舒止缓缓抬起头,青袍男人周身气质虽然温和,眉眼间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锐利。

      眼前人与七百年前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逐渐重合,恍然苍舒止觉得回到了他在长空宗时,少年站在他面前,用清脆的声音唤他。

      “师兄……”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将苍舒止的思绪拉回,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同门师弟,谢弈。

      苍舒止还没来得及应,谢弈抬手握住了他的脸,苍舒止被迫对上谢弈的眼睛,他眼中有怀念、有悲伤,最终却都转化为了冰冷:“你这张脸,和我师兄简直一模一样。”

      苍舒止:……

      吓死他了,闹半天没认出来啊!

      苍舒止偏头挣开谢弈的手欲走,谢弈再次挡在他身前,如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停喃喃自语:“你怎么能长得和我师兄一样呢……怎么能这样亵渎他呢?”

      谢弈垂在身侧的手中出现点点红光,红光拼凑出他那柄本命剑,飞虹。他握紧剑,一步步向苍舒止逼近,苍舒止皱眉一步步后退:“你想干嘛?”

      “没有人能亵渎师兄。”

      谢弈再次强调,“没有人。”

      语罢,谢弈快速架剑向苍舒止袭来,苍舒止瞳孔猛缩,忍着怒意斥道:“我就是你师兄!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谢弈冷笑:“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我师兄已经殒落七百年了!我不管你是谁,是人也好,是妖兽也罢,今天必须留在这里!”

      谢弈的剑招带着凛冽杀意,苍舒止现在无法动用灵力,好在谢弈的一招一式都是他亲自教的,他还能凭靠身法躲一躲。

      苍舒止匆忙大喊,试图自证:“谢弈,你挂着的那个乾坤袋是我送的!”

      谢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天底下所有人都知我师兄临走前将自己的乾坤袋赠予我,他修为高深,岂是你这只知道躲藏的货色能碰瓷的?”

      谢弈的剑招越来越狠,招招都直取苍舒止性命。

      苍舒止咬牙,早知道就不教谢弈这么多剑招了,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谢弈的剑锋会向着自己。

      看来必须要说点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就是苍舒止,不然谢弈真的会杀了自己!

      终于谢弈耐心耗尽,不愿再陪苍舒止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谢弈立剑于身前,高阶修士灵力调动引起一阵强风,自谢弈周身铺开,周围的落叶树枝都被卷起飞上天空。

      苍舒止这才发现,谢弈竟然已经是化神初期修为了。

      飞虹剑身隐约倒映出谢弈的脸,他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放心,飞虹从不让人痛。”

      来不及痛就死了。

      飞虹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带着势如破竹的剑气向苍舒止刺来。

      躲不过了。

      苍舒止干脆放弃躲藏,闭紧双眼站在原地破罐子破摔道:“当初你被谢家赶出家门,如果不是我在净沙镇捡到把你带回宗,你早就在那个冬天冻死了!”

      语音刚落飓风瞬间顿住。

      苍舒止悄悄睁开一只眼,飞虹骤然停在在他鼻尖前一寸,谢弈眉头紧锁,有些不解地微微歪头: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苍舒止:“你刚到长空宗的时候,半夜跑到我房间非要和我一起睡,说是怕黑其实是想你娘抱着我哭了一宿。

      修真史测验我带着你去莱阳真人那偷答案,嘱咐你别抄太过结果你抄成满分,被莱阳真人发现罚我们一起围着宗门跑五十圈,我们跑了整整三天。

      你十六岁生辰那天,我带你去净沙镇上喝酒,结果回去的时候被巡视弟子发现,你翻墙的时候摔断了腿,哭得整个翠微山都能听到了。”

      谢弈瞳孔猛缩,飞虹失去控制掉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带着几分脆弱,试探道:

      “师兄?”

      苍舒止又道:“还要我继续说吗?要把你第一次杀妖兽还没打就被妖兽吓晕,和你暗恋隔壁女修被人家当成变态的事情也说出来吗?”

      谢弈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那张七百年来的温和与圆滑假面此刻终于出现裂缝,他死死盯着对面熟悉的脸,露出难得的空白茫然。

      真的是师兄,他都做了什么……

      谢弈看着掉在地上的飞虹,呼吸几乎停滞。

      他刚刚竟然,对师兄下死手!

      谢弈愣愣地抬起头,下意识问道:“师兄……刚刚没伤到你吧?”

      苍舒止只觉得心底没来由一股无名怒火窜上来,双手抱臂,语气中不乏阴阳怪气:“别叫我师兄,我可不敢当你师兄。都七百年了,还是这样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

      苍舒止喋喋不休地说着,恨不得将七百年前的旧账一次性翻完。

      谢弈讷讷地看着对面嘴巴一张一合,只觉得耳边好像蒙了一层薄膜,他听不见也听不进去,看着对面眉目间神采飞扬的人,鼻头发酸,双手忍不住颤抖,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就是这张脸。

      七百年前,也是这张脸,却带着与现在全然不同的疲惫神情,轻轻摸着他的头。

      “乾坤袋我留给你,即便师尊和师兄不在,你也不要放弃自己。”
      师兄声音沙哑,“活下去,好好修炼,这是我和师尊都想看到的。”

      他接过那个蓝色的乾坤袋,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怕师兄挂念,怕在所有人面前暴露自己软弱,他甚至努力挺直脊背,挤出一个笑让师兄放心。

      可后来谢弈每一天,都在恨自己当时没让眼泪落下,以至于视线模糊没看清师兄最后一面,等他狠狠揉一把眼睛,留给他的,只剩一道决绝背影。

      这一恨就是七百年。

      旁人都说乾坤袋里是各种天材地宝,他才会将那乾坤袋视若珍宝,无论去哪都要带在身边,简直可笑,他才不在乎里面有什么。

      他如此珍视这个乾坤袋只是因为,

      这是师兄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幽龙之祸后所有人都继续往前走,谢弈也沉默地跟着所有人往前走,努力成为师兄希望自己成为的人。

      即便他现在已经修为高深,人人尊称他一声谢长老,谢弈却还是思念,思念那个所有人都在的长空宗,思念那个能摆平一切的师兄,思念那个弱小却有人撑腰的自己。

      每一次思念,都被他装进乾坤袋里,七百年过去,已经满满当当。

      苍舒止话还没说完,谢弈猛地扑上前,苍舒止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几步才站住。

      谢弈双臂紧紧环抱住苍舒止的腰,似乎要将苍舒止揉进骨血,浑身颤抖将脸埋在苍舒止的肩头:“师兄…师兄…真的是你吗……”

      谢弈将哭声压抑在胸口,只偶尔有破碎的哽咽溢出,苍舒止感觉自己肩头都被洇湿一大块。

      苍舒止只能勉强拍拍谢弈的背,忍着嫌弃安抚道:“行了,别把鼻涕抹我身上,都多大个人还找师兄哭呢。”

      谢弈攥紧苍舒止的衣角,红着眼睛抬头看向苍舒止,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师兄,你还活着……这七百年你究竟去哪了?”

      提到正事,苍舒止神色严肃起来,道出原委:

      “当年与幽龙一战,最后关头莱阳真人和其他前辈以自爆为代价,给我创造杀死幽龙的机会。我将无妄插入了幽龙的心脏,可幽龙却没有死,我只好将幽龙镇压在玄武山。直到一个月前玄武山突然崩塌,幽龙逃回魔界,我灵力也不知为何失控。”

      谢弈不可置信地皱眉摇头:“师兄是渡劫期大圆满的修为,怎么会杀不死幽龙呢?”

      苍舒止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是秩序,秩序不允许我杀死幽龙。”

      他抬眼,迎上谢弈震惊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因为幽龙……是堕神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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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一个绝望的丈育悄悄碎了,现生太忙,完成本周一万五千字榜单后进入【不定时掉落更新状态】TT 大概一月中下旬恢复稳定更新,不要走开,精彩继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