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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宝贝 ...

  •   吹风机吹的脑袋热热的,陈逢半昂起头,嫌热躲开了风口,直皱鼻。
      “爸爸,下次你没空来接我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家,不用给秦老师打电话请老师送我回家。”

      “你不是很喜欢秦老师吗?”陈明之打趣陈逢:“前些日子还嚷嚷秦老师生病请假,好多天没见到秦老师想念老师。这才几天,就变了?”
      陈逢摇摇头,笑容天真:“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大孩子可以一个人回家。”

      陈明之拿吹风手机的一顿,陈逢扭头避开。
      “爸爸,烫!”陈逢娇声抱怨。

      六岁的陈逢开始有了独立意识,察觉到这点,陈明之蹲下身,目光与陈逢平齐,表情似欣慰,又似失落。
      片刻后,陈明之收好吹风机,动作轻而缓,揉揉陈逢发顶。

      “爸爸可以答应你不请秦老师送你,但是你不可以一个人回家,现在有很多坏人抓小朋友。爸爸会尽量早点去接你,好吗?如果爸爸来晚了,就乖乖在幼儿园等爸爸。”

      “不许和陌生人说话,不许和陌生人走,听见了吗?”

      这话和陈逢原本的想法并不冲突。

      陈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高呼一声,猛一下整个头扎进陈明之怀里,拱了又拱,“爸爸最好了!我爱爸爸。”
      “爸爸要是不答应,就不爱爸爸了?”陈明之失笑。

      陈逢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后拉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小距离,鼓起腮帮子:“不答应的话,比现在少一点点,就一点点。”
      陈明之佯装伤心,陈逢笑得灿烂。

      “爸爸,你骗人。”
      “爸爸真伤心。”陈明之捏捏陈逢白嫩小脸蛋,余光瞥见满地的碎玻璃,笑容淡了许多。

      “爸爸,新玻璃能换和夏奶奶家一样的吗?要星星和叶子的。”陈逢顺着陈明之的视线望去。

      陈逢口中的夏奶奶是隔壁邻居夏老师,前两年装修新换了全屋带花纹玻璃,陈逢见过后念念不忘。

      陈逢这下逮到机会提出来,陈明之回了神,沉吟道:“如果现在有人去把外面扫干净的话,可以考虑。”
      陈逢双手抱起扫帚簸箕,眼神坚定:“爸爸工作辛苦了,打扫就交给我吧。”

      陈逢小跑出门,路灯都忘了开,陈明之失笑,跟着出门:“先穿上雨衣,待会儿再淋湿了。”
      陈逢边哼着歌边动手,兴致极好。

      “爸爸,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玻璃?”陈逢问。
      “等爸爸休息。”陈明之答。

      陈逢一听这话,脸耷拉了下来,“爸爸,那你什么时候能休息?”
      陈明之是市医院外科主治,忙起来十天半月也没得休息。

      陈明之半倚在门栏上,没回答。
      陈逢悄悄白了一眼陈明之,没了好好打扫的劲头,见陈明之盯着她,委屈巴巴收回白眼。

      “当心手,你去旁边玩,剩下爸爸来。”
      陈逢收拾好外面的狼藉,陈明之接过继续处理室内桌面和窗台的碎玻璃。

      “爸爸,这里有石头。”陈逢趴着身子,伸手摸了半天,从沙发底下掏出块手掌大的石头,“里面还有,一,二,三……四。”

      沙发下一共四块石头,正好窗户有四块玻璃,显然,玻璃就是这些石头砸碎的。
      陈明之扫视石头,又看了看陈逢,嘴张了下却没说话。

      毋庸置疑,玻璃就是许过的杰作。

      陈明之猜到,许过是来砸玻璃泄愤,无意间遇见的陈逢送她回来。

      九岁的孩子而已,不至于那么心思深沉。陈明之暗暗嘲笑自己太草木皆兵,让这家人搅得心神不宁了。

      “爸爸,玻璃是被人砸碎的吗?”陈逢小声问。
      “没有证据,爸爸也不清楚,或许哪家调皮的小朋友调皮捣蛋吧。好了,饿不饿?爸爸给你做饭吃,想吃什么?”陈明之不着痕迹岔开话题。

      雨要停未停,淅淅沥沥的,落在皮肤上潮湿,黏稠。

      像是背后有怪物在追,一旦停下就会被吞噬。许过一口气飞奔几十米,直到精疲力竭,他扶着墙弓背大口大口喘粗气。

      今天早上吃了一碗薄薄的稀饭,现在胃里的酸水波涛汹涌,眼前冒起金星。

      刚刚吃的水果糖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散干净,许过舌头抵着牙齿,抿抿嘴,试图汲取最后的甜意。

      好不容易缓过来,雨也停了。

      许过抬腿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眼神有些茫然,片刻后他后退两步,转身向来时方向奔跑。

      路灯倒影落在路面的小水坑里,格外安静,只是偶有人经过,会将灯影踩出一圈圈涟漪。
      许过躲在不远处,借院墙遮挡身形。

      父女俩在清理他打碎的玻璃。

      即使下过雨夜晚还是有些闷,而陈逢的音调仿佛炎炎夏日里咬下一口,刚从池塘中掏出洗净的脆藕,又甜又脆。

      许过在转角处躲了很久,突然有些后悔,因为愤怒来砸陈家的玻璃的行为。

      他清楚陈明之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只是……他忍不住迁怒。

      站起身原地跺脚,舒展了下身体,导致伤口隐隐作痛,许过似未察觉般,转身朝停放自行车的巷口飞奔而去。

      襄城是座小城市,陈逢家在城南,许过家靠近城北。

      城南是襄城市中心,城北开发这几年刚提上日程,靠近城中心的已经拆了大半,通告上写要建工业园,许过家在第二批的拆迁名单里。

      为了赶工期,夜里工地夜里点着灯,热火朝天的动静,没少惹附近住户投诉,反反复复投诉停工再开工,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许过回家的路就剩下这一条,要回家就必须经过工地,铁皮将工地和住户区隔开。
      为了进出方便,工人将铁皮拉开了个大口子。

      今天下雨,工地停工,工人三三两两在小门外马路牙子上蹲坐着,空气里弥漫烟草味,刺鼻苦涩,不太好闻。

      许过累了,停在附近休息。

      “喂,小男孩,你家是附近的吗?”工人隔着马路笑呵呵搭话。
      许过望了一眼,立马骑车要走。

      “哎?这不是惠姐家的刺头嘛!”另一个工人认出来许过,笑的意味不明。
      “你妈最近怎么没来给我们张哥送温暖了?半个多月不见,还真有点想念。还是你爸回来了?”

      张哥,是工地工头。

      “没空送温暖,来看看也好哇!”又一人手在空中划出个S,惹得众人大笑。
      “对个孩子说什么呢!”第一个和许过打招呼这人站出来呵斥不正经那人,“太晚了,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他们口中的惠姐,是许过的母亲宋惠,许过父亲老许是收山货的,开了个山货店,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

      许过冷冷地扫了不正经那人一眼,漆黑的眸子尽是寒霜,但他实在瘦弱,年纪又小,又隔得远,丝毫没有威慑力。

      那人嘴里还在不干不净,说着不清不白引人遐想的话。

      许过翻身骑车,故意绕到马路对面,将车骑得飞快,在经过那人时狠狠给了他一脚,将人踹倒后加速逃离现场。

      背后传来阵阵大笑,那人不忿骂了两句,让其他人顶了回去:“要我,给你一脚不解气,得再多来几脚才行。”

      许过心中郁气未散,表情阴翳,一口气将车骑到家门口。

      家门虚虚掩着,客厅灯没关。

      许过负气推门,不想包裹手臂的纱布,因他剧烈的动作,早已被鲜红色浸透,淌着血。
      他不甚在意,随手掀开纱布,没注意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一声没吭。

      “哟,少爷舍得回来了?”宋惠慵懒躺在沙发上,深V领尽显妩媚,开衩长裙被她捋到了大腿根。

      听见开门声,宋惠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落到许过身上,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撩开散落遮挡的碎发,语气嘲讽。

      许过没答。

      宋惠打量他两眼,轻嗤了声:“没用的东西。”既不问许过为什么这么晚回家,也不问许过满身伤的缘由。

      “我饿了,去煮面。”她施施然起身,“对了,我联系了数学老师,明天你跟我去医院,不用上学。”
      许过直接忽略宋惠前面的话,去厨房煮面。

      中午宋惠没吃完的东西乱七八糟堆在灶台上,碗还没洗,水瓢也找不见了。许过将碗扔进水槽,才发现被碗压在锅底的瓢。

      听见明天不许他去学校,许过接水的水瓢没拿住,水洒了一地。
      “她不是班主任。”没权利批假。

      没等许过说完蹲下身收拾,宋惠猛然冲过来揪住许过头发:“狗东西!你不过就是这个家的寄生虫,让你煮个面委屈你了?”
      宋惠陡然歇斯底里地狂吼,边吼边用尖利的指甲去掐许过,“道歉!我让你向我道歉!”

      许过双目逐渐变得赤红,透出一股子戾气,斜斜睨了宋惠一眼,挑衅似的半勾唇,挺直背脊,就是不吭声。

      宋惠被许过的态度激怒,摁着许过的头往地上砸的哐哐作响。

      “你就是我的地狱,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害了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我一辈子!”宋惠变本加厉。

      许过唇上咬出了血痕,和宋惠谁也不服谁。

      精疲力竭后,宋惠跌坐在地,妆糊了一脸,头发散乱像个疯子,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许过知道,结束了。

      起身踉跄了下,忍着痛打开煤气灶,添水,等水开,下面,煮面,煎鸡蛋,一气呵成。
      面盛到碗里,再切点小葱撒上,色香味俱全,许过端起大的那碗,递给宋惠。

      宋惠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一推,瓷碗应声而碎,她二话不说端走灶台上的另一碗。

      许过默默清理完厨房,没再煮第三碗面,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今天太阳能的热水也用完了,幸好没有热水,热水浇在伤处只会更疼,更痒。

      许过没有迟疑,就着凉水冲澡。

      宽大T恤脱下,薄薄的一层皮下骨骼清晰可见,要好未好,又添新的青紫痕迹,密密麻麻,遍布整个背。

      许过冲完澡,宋惠已吃完面,已经收拾好情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正常,倒在沙发上嗑瓜子。
      瓜子壳一地,许过将地扫干净,拿过来垃圾桶。

      宋惠根本不搭理他,继续扔。

      “别吐地上,我爸爱干净。”许过下意识像从前一般提醒,说完自己愣住。
      下一秒,宋惠捂脸狂笑,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笑得累了,宋惠冲过来一把掐住许过的脖子,不顾他的挣扎,蛮横将他拖拽到卫生间。

      “你爸?真可笑。他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叫?现在装什么孝子?”宋惠和着了魔似的,无所顾忌踢了许过一脚又一脚。

      “再说你算他哪门子的儿子?不过就是野种。他死了,被你克死了!现在正躺在医院的停尸间,他不会再护着你了!”

      许过弯曲手臂护着头,蜷缩身子,这也就导致,胳膊毫无保护地暴露在她面前。

      宋惠专挑着伤口处踢,鲜血再一次淌了下来。

      许过嘴角破了,平静抬手擦干净溢出的鲜血,眼神沉静如同是时刻准备着的猎豹,等待着合适机会一击,将猎物剥皮剔骨,吞噬入腹。
      但终究,他什么也没做,垂下头。

      宋惠受了刺激,发了狠将许过头往洗手池里摁,与其说是摁,不如换个更贴切的说辞,撞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许过眼里的光逐渐熄灭,或许没有人相信,但车祸那一刻,老许用身体护住他的那一刻,他打从心底也希望,死的是他。

      头磕在水龙头上,瞬间就起了包,许过来不及喊疼,耳边只剩“咕咚咕咚”的水声,和宋惠凄厉的叫喊。

      鼻子呛了水,水混着空气横冲入肺,肺部仿佛被撕裂,异物感让人无法正常呼吸,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水更加源源不断地涌进喉咙。
      这是个恶性循环。

      呼吸被打断,一次又一次重复,窒息感加重,胸口起伏的弧度渐渐平缓了下来。
      许过试图睁眼,入眼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浸入一片漆黑。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漂浮于海面的孤舟,找不着方向,更靠不了岸。

      大脑逐渐适应了缺氧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双手无力垂下。

      不能睡!
      对,他不能睡。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肾上腺素迸发,求生的本能化作力量,他奋力推开她。

      差一点,他就没命了。

      许过整个人顺着洗手池的弧度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喘息,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宋惠背抵在门把手上,发出一声痛苦尖叫声,接着眼尾发红,逐渐癫狂,以极其扭曲的姿势爬起,大吼:“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一次宋惠没再向许过冲过来,仅靠嘶吼试图震慑他。

      许过冷眼旁观宋惠的发疯,扶着墙一瘸一拐,向自己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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