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陆子君

5、第五章

　　“不是那样的表情，我不需要你笑。”
　　“…也不是板着脸。”
　　“对，自然一点，不要僵…你就当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好了，自己是一个人在海滩上玩而已…手手手——诶，跳起来，对！”
　　“高一点！”
　　“回头！”
　　“不是…再来一次！记住了，跳起来之后落地的瞬间回头——不是，一点点就好，不是叫你转身！”
　　“…有没有这麽笨的啊？手又忘了！”
　　季易擦擦脸上的汗水，很不好意思的看着季绍龙：“对不起啊爸爸，再来一次好麽？”
　　季绍龙已经快累死了，口里喃喃道：“有没有这麽傻啊…这真的是我儿子？”
　　洛陵捧着脸坐在他旁边：“我觉得不错了啊，别说他才十四岁，他这可是第一回拍商业照吧？他还不是专业的，你知足吧。”
　　“你那时候也不是专业的啊…”季绍龙吐了口气，“算了，再来一遍！”
　　季易抿了一下嘴唇：“爸爸…”
　　“叫我老师！”季绍龙把脸埋在相机后面，“甚麽问题，说。”
　　“我，我自然不起来…”
　　季绍龙一皱眉头正想把相机一摔过去骂人，安森眼见不好正想扑上去抱住他的腰，洛陵却已先起身过去摆手：“不如我们一起？”
　　“嗯？”季易一怔。
　　洛陵却一把将他上身的白色T-shirt扯下来，将他一把按在海水里哈哈大笑。季易傻了一下，却也不服输的揪住他，两人玩闹起来。
　　安森张大了嘴，颤巍巍道：“老师，这…”
　　季绍龙？季绍龙嘴角一扬眼睛一眯拎起相机往前就走，寻找最合适的角度按下快门。

　　纯色的细腿牛仔裤，被海水浸湿了整个贴在腿上。顺着美好的腿往上看，赤/裸光洁的脊背在阳光下宛如珍宝闪闪发亮，柔和的海风吹拂着头发，只露出一点点的侧脸上黑宝石般的眼睛望向天空，张开的手臂自然的拼成了牛仔裤品牌的首字母“L”…
　　“我说季…你怎麽能把清纯和性感同时表现在一张照片上？真是太棒了！”高晟看着电脑上传过来的小样，对着电话那头赞叹的舒了口气。
　　“哈哈哈哈——那也要看谁拍的。”季绍龙得意洋洋的也蹲在海滩树下的电脑旁，“行了吧？我可以回国了没？”
　　“当然，这一组照片我很满意，相信再挑剔的厂商也不会说甚麽。”高晟微笑着道，“不过季，这个模特很眼生，却又很熟悉…我认识麽？”
　　“要你管！”季绍龙吼了回去，“没事儿我挂了！”说完合上手机丢到一边，却又看着电脑上的照片美滋滋的笑。
　　洛陵拿着马克杯过来坐在他旁边：“咖啡——”
　　“好哇！”季绍龙哈哈笑着接过来喝一口，“洛洛你这几天都在这边，你的工作不要紧麽？”
　　洛陵哦了一声，随意摸摸头发：“我暂时失业中。”
　　“哈？”季绍龙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也会失业？别是你要价太高，人都买不起你吧？”
　　洛陵耸耸肩：“我老了嘛，这一行都是吃青春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绍龙点点头，却又看着他：“但以你的年纪来说，不正是黄金年代？”
　　“怎麽会…”洛陵似乎很惆怅，“真正的黄金年代，还是在高先生公司的时候，跟着季你…”
　　季绍龙哦了一声，试探道：“你和高晟…发生过甚麽？”
　　洛陵脸上一僵，却又扯着嘴角笑了：“你以为我们会发生甚麽？他是我前老板，我是他前雇员，况且…他不是有家庭了麽？”
　　季绍龙怪同情的看他一眼正要说话，洛陵却又回复笑容：“要说的话，我还是爱你多一点啊——”说着搂住季绍龙就一口亲在额头。
　　咣当一声，是季绍龙踢翻洛陵的椅子他摔在地上，以及…季易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
　　季绍龙眨眨眼睛：“啊啊啊，儿子，你来了啊，看看你的照片，老爸拍你拍的美不美——”
　　季易便如甚麽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过来坐在季绍龙身边：“好啊。”
　　洛陵坐在地上摸摸鼻子：“好嘛，你们父慈子孝我是外人，我走了。”
　　“要走快走啊，别打扰我们父子天伦之乐。”季绍龙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安森赶紧过去扶起洛陵来，口里连连道歉：“对不起啊洛先生。”
　　“没事没事。”洛陵才不介意，只是忍不住讽刺一句，“你们父子真够亲密的，好叫人嫉妒呦——”
　　季绍龙仰天大笑：“嫉妒去吧，你们这些没儿子的——”
　　洛陵哭笑不得摆摆手离开了，安森左右看看，颇有点打不定主意怎麽办。不过看看季绍龙和季易…安森还是英明的选择了送洛陵到沙滩边的停车场。
　　洛陵驱车离开海滩一段，在路边停了下来，打开手机拨了某个号码：“呐，季的感觉很敏锐，你还是别玩儿了。”
　　“谁说我有在玩？都是生意而已。”对面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却有种不容反抗的命令意味。
　　洛陵看着天上的云：“也许是，在你看来甚麽都是生意。”
　　“不要这样，当时离开公司的不正是你麽。”那人笑了一声，“这种怨气不需要留到今天才发吧？”
　　洛陵气结，反而笑出声来：“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反正公司是你的，你要怎样和我无关。就像命是我的，要走要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吧，不说这个容易引起我们误会的话题。”对面的人浅浅笑了一下，“那个人是季易吧？”
　　“既然知道为甚麽还问我？”
　　“确认一下而已。”对面那人似乎停下来喝了口水，“季这回还真是宝贝他的儿子。”
　　“新鲜吧，没当过老爸。”洛陵语气很轻松。
　　“也许...不过没影响工作就好。”
　　“他不是那种人。”洛陵笑了一下，“我们第一天认识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个眼睛里只有工作和sex的人。”
　　“虽然这麽说有点儿损…不过确实如此。”那人也笑了，“性是性，和爱情甚麽的没有关系。工作就是工作，和爱情同样没有关系。”
　　“也因此他的作品就是到达这个地步不能再进步了？”
　　“如果没有感情，那麽一切都是苍白的。”
　　洛陵挑眉道：“我从来不知道高先生你这样感性。”
　　“你以为我眼中只有金钱麽？”高晟呵呵一笑，“我还是有为朋友考虑的心的。”
　　“好吧，你叫我来看看季，不会就是你婉转的考虑吧？”
　　“也可以这麽说，不过我还是比较担心你。”高晟话锋一转，“据我所知，你快两个月没有开工了。”
　　“两个月而已。”洛陵故作轻松道，“也不是甚麽了不起的事情，我当年不是有过两年没工开？”
　　“但是那时候儿你是十七岁，而不是二十四岁。”高晟语气中充满惋惜，“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怎麽想，但是我公司永远有你的位置。”
　　洛陵笑笑：“难倒你叫我来看季，是因为你也关心我？”
　　“当然，我刚才不是已经确认过了？”高晟语气很轻松，“你也看到季的这组照片了吧？以前他的作品总是真实的，当然，不管是甚麽风格，他的摄影机总是瞄准真实的那一面，但是现在…你不觉得充满柔情蜜意麽？”
　　“喂喂，别说得那麽恶心，那是他儿子。”
　　“带着欣赏的眼光来看事物，拍出来的照片会更贴近人心。”高晟不置可否，“我只是希望这个儿子不要成为季的负担，反而成为他成功的一个阶梯。”
　　“连对方的儿子都可以利用成为赚钱的法宝，高先生，你的智慧更邪恶了。”
　　“我当是赞美，谢谢。”高晟呵呵一笑，“洛洛，有时间的话…”
　　“不，我没有。”洛陵一口打断他的话，“好了，我已经完成你的私人拜托，我现在准备回美国去。”
　　“回去做甚麽？”高晟叹了口气，“你们公司的事情我略略知道一点，我想我也许可以——”
　　“不，完全不用。”洛陵一口拒绝，“我有别的电话进来，我们再聊。”说完不待对方回答就掐断了。
　　高晟看了一眼电话，然后轻轻放下。
　　洛陵趴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这种半吊子的温柔还真是高晟的拿手好戏。不过他有句话说的对，自己现在是二十四岁，而不是十七岁，所以十七岁时候会有的迷惑，现在应该没有了吧…希望是。

　　“呐呐，儿子，你看这张好不好？”季绍龙十分得意的切换着照片。
　　季易看着他的脸：“好，都很好啊，爸爸你的摄影技术真不是盖的！”
　　“那是，哈哈哈——”季绍龙得意非常，摸着下巴道，“虎父无犬子！我这麽厉害我的儿子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季易望着对方的笑脸也就垂目笑了，季绍龙自个儿美了一阵见季易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停下来捏捏他的脸：“干甚麽？对我有意见就明说嘛，我很民主的！”
　　季易抿唇笑笑：“不是，爸爸，我只是觉得我能帮到你真是太好了。”
　　季绍龙一愣：“啊？”
　　季易扭开头看着远处：“毕竟…我和爸爸是现在才见到，我总觉得爸爸对我太好了…反倒不像是爸爸了。”
　　“啊？”季绍龙更加茫然，“我对你好还不好麽？”
　　“不是的…”季易低头想了想，“我觉得爸爸应该是对儿子好的，只是儿子做的不好也会骂一骂打一打甚麽的…”
　　“可是你没有做甚麽让我要打你或者骂你的事情啊…”季绍龙怪为难的抓抓头。
　　“那是…因为我也不希望我的存在给爸爸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季易有点儿犹豫，随后才低声道，“我不希望像和妈妈那样…”
　　季绍龙傻了一阵才突然明白过来，白可可的再婚看来对这个孩子的心理还是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虽然他以前没有说过，但是那种深刻的不安全感还是留在了他的心里。对于一个成长在“单亲”家庭中的男孩子来说，突然间母亲要再结婚，突然间自己不能再和母亲一起居住，突然间自己要叫一个陌生的男人为“爸爸”，突然间还要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有多不安呢？季绍龙觉得自己体会不了，但是这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因为自己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自己便是有责任的吧。
　　“爸爸？”季易有些不安的喊了一声看起来表情严肃的季绍龙。
　　季绍龙认真的看着季易道：“儿子，也许我之前做得不对。我总觉得不知道该怎麽对待你，怕你排斥我，或者只是…勉强接受我这父亲，毕竟…我和你都是现在才见到对方，所有培养感情的阶段我们都不幸错过了。”
　　季易笑了笑，伸手圈住季绍龙的脖子：“但是我今天有被爸爸骂哦，我觉得这个时候的爸爸就很真实，我真高兴我能跟着爸爸你来这一趟。”
　　季绍龙紧紧抱住季易，低声道：“我也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