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陆子君

32、第三十二章

　　“这地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啊…”季绍龙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在暮色中打量森林里的这栋小木屋。
　　“应该是。”季易拉了拉背包的带子，“之前那个向导说的方向就是这边，不过现在是南半球的冬季，也许晚上丛林里会比较冷。”
　　“没问题。”季绍龙满不在乎的推开了房门，“也不是第一次在野外生活。”
　　“可是我是啊…”季易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担心。
　　季绍龙哈哈笑着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放心放心，不是还有老爸我麽？”
　　季易趁机上前把头靠在他怀里：“还是跟着老爸好。”
　　“噗，这麽大了反而撒娇？”季绍龙顿时觉得自己高大健壮足以依靠，“小时候你可很少会这样呢！”
　　季易笑了笑松开手：“我去看看相关的情况。”
　　“嗯，我整理一下今天拍到的东西。”说完季绍龙坐到木屋当中的椅子上打开电脑开始检查。
　　季易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发现屋子后面有泉眼，当然没有电源，也没有煤气，取暖怎麽办呢？转到后院，见到了塞得满满的劈好的木柴。点点头，季易想起向导说过，这个地方是可以随便住的，离开的时候只要把柴再劈出一些放好就行。
　　反正屋子里也没甚麽值钱的东西，遮风挡雨没问题，暂时住一下也足够了。比如配有简易的卫生间和浴室，排水并不方便，因此浴室里一个大大的木桶就显得很显眼。
　　季易眨眨眼睛转回了房间里：“爸，要洗澡麽？”
　　“嗯，唔，啊，好啊！”季绍龙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有一个礼拜没洗澡了吧，真是要命。”
　　季易看着他的脸笑了一下：“那我现在就给你烧水。”
　　“真的？好啊好啊——”季绍龙抓抓头，“在没发臭之前能泡个热水澡，真是幸运。”
　　“那老爸你忙着，我去啦。”季易笑笑，提着背包去厨房了。
　　季绍龙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还是有儿子好——”
　　在到这边之前，向导有领着他们吃过东西，是他们坚持要在这边拍日出，向导才介绍他们过来住。看样子应该也是之前的摄影师或者游客留下的木屋，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原住民建造的。到现在应该有些年头了，木头房子旧旧的，看上去反倒有些温暖。
　　季易砍着柴，想起今天下午在丛林里遇到那个瀑布时，老爸的眼睛顿时眯起来。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相机就扑了上去，背包甚麽的都不管了，安全甚麽的更不顾了，只管往那里奔过去！吓得他一把揪住老爸的衣服，不然真的就要掉下去了。
　　可是老爸居然还笑嘻嘻的连连说没事儿，反而有些怪他揪住自己把一瞬间的灵感吓跑了。
　　该说甚麽呢？
　　季易劈了一根柴，想到来之前和安森的谈话。
　　安森说，老爸其实是个真的很不在乎生活的人。吃甚麽不重要，除了对咖啡和照相有兴趣，甚麽都不在他眼中。而创作时燃烧的激情是个灵感撞击生活产生的瞬间。所以老爸身边一定会常备相机，免得他突然有想拍的东西，却不能创作。
　　那麽燃烧的激情是甚麽？
　　季易记得自己这样问，当然，是掩饰在自己想要学习的热情语调之下。
　　安森说的有些尴尬，激情这种东西嘛…当然就是一种感官上的刺激。摄影的入门阶段不就是一个景象给予视觉上的冲击，进而引发情感上的思索或者共鸣麽？
　　季易回想父亲的各种作品，发现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商业味十足的宣传照，艺术性极强的风景照，街道，侧着头的鸟，一只眼睛…不过，其中洛陵的照片是最多的。
　　当然，至今为止洛陵的七本写真集有五本都是老爸亲自拍的。每一本的洛陵都一样，但也都不一样，就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中缓慢拉开来那样的绵长。每一张照片上人物的眼神，都是季易最感兴趣的地方。不过最感兴趣的却是迄今为止洛陵卖得最差的一本写真集。
　　那是一本奇怪生物写真集，名字叫《窥》…上面每一张洛陵都没有看着镜头。不是刻意的pose，而全是在陵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拍下来的。
　　或者是换衣服到一半，露出光洁的脊背；或者是点烟打的那一瞬间微微的眯眼；也有一只手捏着筷子一只手拿着叉子不知道该用哪个的困惑神情；更有捏着个甚麽往一边工作人员身上扔去的顽皮表情…
　　甚麽感觉呢？
　　季易只知道那时候看完，就觉得洛哥哥实在是个很大的威胁。美丽的人很多，美丽而又有魅力的就少多了，更别说还是个很有个性的千变万化的美丽的人。
　　洛陵是他接触过的，他觉得比起那些浓妆下的闪亮双眼，这一本上的洛陵明显要真实。也许老爸也不希望别人都认为洛陵就是个颓废的家伙，不过这本写真集当年的惨败也使得洛陵没有再和老爸一起工作下去。
　　现在呢？
　　季易呼了口气，将木柴塞进去点了火，给老爸烧水洗澡。
　　看着红红的火焰，季易缩了一下肩膀，不可否认，洛哥哥身上有那种刺激人创作的欲望。虽然他还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摄影才能，但是最初看那些照片的时候就想亲眼见见这个人，而这个人因为一个广告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时，一种直觉就是——这家伙是个威胁。
　　只要他在，众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看向他。
　　季易呼了口气，最怕就是这种，简直怎麽看都是强大的威胁。虽然他很清楚，老爸不喜欢洛陵。只是不喜欢不等于不关心，不关心不等于没感情。他们在一起工作时候的默契自己是能看见的…季易扶额皱眉，果然还是应该想办法让洛哥哥赶紧找个人安定下来比较好。虽然老爸平时不说，但是偶尔看娱乐报道，就算不看自己的新闻也会注意洛哥哥的。啧，真是麻烦。不过谢谢你安森哥，我相信以你的耐心和热情，应该能…呃，能感化这个洛哥哥吧。
　　至于老爸，我是真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让你明白我的感受了。毕竟喜欢你也不是你想要的，更会给你带来困扰吧。安森哥和我说过，老爸你以前可是很喜欢玩的，现在居然好几年都没正儿八经的…呃，是不是因为担心给我不好的影响呢？老爸啊，我早就过了吃你那些一夜情对象醋的年纪了，不过在你眼中还是把我当儿子看，这可真要命。
　　季易越想越悲催，埋下头来拍拍脸颊，不行，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安森哥，尽快搞定洛哥哥，老爸就交给我吧！

　　为了节省电量，季绍龙很快处理好图片，合上电脑才发现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怎麽儿子还不来？不会是被甚麽大型野生动物叼了去吧。
　　季绍龙越想越不安，这就起身往屋外走去。
　　没有灯，全是自然的星光月影，对季绍龙而言反而比人造光源更舒服。他眯着眼睛到了后院，看见季易坐在砍柴的木桩上，手杵着斧头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儿子——”季绍龙哈哈一笑，过去推了他一把。
　　季易回过神来：“啊，爸爸，你等下，我看看水好了没。”
　　季绍龙这就过来帮着把水提进浴室倒入桶中，屋子里点了蜡烛，季易在外面继续给他烧水。
　　季绍龙脱了衣服跳进去哈哈大笑：“这是多久没洗澡了，没在浴桶里洗澡啊~”
　　季易手上顿了顿，脑补了光溜溜的老爸赤身露体在浴桶里扑腾的样子…囧了。
　　季绍龙泡在水里舒舒服服的喘口气大声道：“儿子儿子——”
　　“干嘛？”
　　“进来一起洗——”
　　“…只有一个桶。”
　　“干嘛，挤挤不行啊？”
　　季易扭脸，看天，看月亮，看星星！
　　“儿子，进来伺候一下老爸行不行啊？”
　　“老爸…你今天没喝酒，对吧？”
　　“当然！”季绍龙哗啦哗啦玩着水，“只是觉得好像从来没和儿子你一起洗过澡，很遗憾嘛——”
　　“…老爸，这个嗜好不好，改了吧。”
　　“怎麽是嗜好呢？这是增进我们父子感情嘛。”季绍龙瘪瘪嘴，“等你再大一点，我也不好意思找你啊。”
　　季易愣了愣，才猛地想到，是，自己现在也才十七八岁…不过已经十七八岁了好吧？！老爸，我不是七八岁！
　　“进来吧，就当帮老爸擦背行不行？”
　　季易的大脑一片烦乱，最后还是进去了。
　　一片的雾气腾腾，蜡烛昏黄昏黄的，季易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浴桶里那一条。
　　“儿子啊…我说你最近怎麽心事重重的？”
　　原来叫我进来是这个啊…季易突的释然，随意的笑了一下：“只是有点儿担心洛哥哥和安森哥而已。”
　　季绍龙无所谓的抓抓头：“原来是他们啊…我看也就是洛陵无聊而已，安森那家伙脾气好得很啦，放心放心。”
　　“话虽如此，但是安森哥好像…很可怜哦。”季易眨眨眼睛，“老爸你都不听他们电话，我可接收了一堆各式各样的抱怨。”
　　“啧…这也不是我可以管的事情嘛。”季绍龙有点儿尴尬的抓抓头，水顺着他扬起的手臂往下滑落，沿着胳膊流淌到了胸膛…及以下。
　　季易转开口咳嗽一声：“呃，老爸…那个，其实你很关心洛哥哥的吧？”
　　“当然啊。”季绍龙理所当然的点头，“呀，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孩子？”季易挑了一下眉头，“只是把他当孩子麽？就像儿子一样？”
　　“唔，儿子。”季绍龙突然脸色严肃的趴在浴桶边招招手，“过来过来。”
　　“嗯？”季易不明所以，蹲过去了一点。
　　季绍龙这就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脸爽朗的大笑起来：“放心放心，对我来说，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季易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样笑的季绍龙，一时不知道说甚麽好。
　　季绍龙见他不应，还以为这孩子吃醋闹别扭，是以另一条胳膊也伸出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秋”的狠狠亲了一下，拍着他的后背笑道：“儿子，老爸可是最爱你啦，我这辈子可是只有你这麽一个儿子呢——”
　　回答他的是季易突然起身，跌跌撞撞捂着脸往外跑。
　　季绍龙眨眨眼睛：“哦…儿子，你这是在…害羞麽？”呀，我的儿子果然是最可爱的啦，和小时候一样没变呢，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