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陆子君

22、第二十二章

　　“很久不见啊。”洛陵呼口气，抬头望望这间不大不小的宿舍，“住得可习惯？”
　　“也还好，之前也许有些不适应，但马上要搬走，反而有些舍不得了。”季易面带笑容，“要喝甚麽？咖啡？茶？或者白开水。”
　　“水就好。”洛陵挤挤眼睛，“现在不比当年，饮食必须万分小心。”
　　季易噗的笑了一下，然后给他递了杯水过来：“哪儿有这么夸张，在我看来洛哥哥现在正是黄金年华。”
　　“真不愧是父子，说话都是一样的。”洛陵似乎无意的抱怨了一句，但面上是和气的。
　　季易笑容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道：“洛哥哥今天来找我，是叙旧？”
　　洛陵抓抓头，看着刚才那个躺在床上的男生出去才神神秘秘道：“情人？”
　　季易愣了一下：“啊？”
　　“那个脸很漂亮的孩子。”洛陵指指门口。
　　季易啊了一声：“不，我们是很好朋友。”
　　“噢噢，连这种借口都是一样的，说你们不是父子都没人信。”洛陵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毫不吃惊。
　　季易哭笑不得：“不，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你当他是朋友，那他呢？”洛陵面上是八卦笑容，但口气认真。
　　季易愣了一下：“应该也一样吧。”
　　“…呵呵，那就当一样吧。”洛陵并不打算深究，只是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为甚麽我觉得现在看见你没有小时候儿亲切？”
　　“一定是很久不见才有这种错觉，至少在我心里，洛哥哥永远是洛哥哥。”季易口气很亲切，但不亲昵。
　　洛陵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脸：“十七岁，真是美好的年纪。当年我遇到季的时候，也是十七岁。”
　　“是，非常美好的年纪，所有的价值都从那个人手中绽放出来，这种感情应该怎麽称呼呢？”季易仿佛真心求问。
　　“…如果你现在是十四岁，问这个问题也许我就被骗了，但是你现在十七岁了呦。”洛陵不以为意只是笑的。
　　季易闻言沉默了一阵，突地挑了一下眉头懒懒的勾了一下唇角：“哦，所以说我拙劣的演技已经被看穿了？”
　　“也不能这麽说，只是某些情感上可能我们曾经一样，是以我大概能猜到一点。”洛陵笑得越发可爱，“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麽爽快的承认而已。”
　　“我可不想被严刑逼供英勇不屈谨守秘密献身报国甚麽的。”季易干脆的耸耸肩，“反正早晚都会知道，我不在意。”
　　“啧啧，看来我真的猜对了？”洛陵哦了一声，“你其实一直很讨厌我吧？”
　　“谈不上讨厌，但不能说喜欢。”季易很坦白。
　　“这种坦白很伤人呦小朋友。”洛陵摆摆手，倒也没生气。
　　“因为不用跟洛哥哥你客气。”季易答得理所当然。
　　洛陵仔细的看看他的脸：“说的是。你不喜欢我是因为季？”
　　“很大程度是。”季易给自己倒了杯水，“因为我能微妙的感觉到一种不同于纯粹友情的残留情谊。”
　　“不要这麽有文化，我没读过书。”洛陵挤挤眼睛。
　　季易笑了一下：“当然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洛哥哥你别介意。”
　　“介意就不会找你谈啦。”洛陵嘿嘿一笑，“是不是说…你喜欢季？”
　　季易抿了抿嘴角：“我不是很确定。”
　　“不确定？”洛陵愣了一下。
　　“因为我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对父亲感情的渴求，还是对稳定家庭的渴求，或者，是对男性的渴求。”季易说得很坦白。
　　洛陵看着他，面上之前那种轻佻的神色收敛了：“在这方面，你比季成熟很多。”
　　“也许。”季易不置可否。
　　“打算怎麽做？”
　　季易摇头：“并不清楚，我本来以为按照时间表，我今天应该不会见到我爸爸。”
　　“所以你才生气？”洛陵哑然，再成熟的思想和外表，当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最本质的那一部分来，“你生气的原因很多，其中大概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吧？”
　　“嗯…”季易呼了口气，“我没想好见到他应该做甚麽表情，但他却突然出现还打了我的朋友。”
　　“就我这个角度来看，你们确实神态过于亲密了。”洛陵摸着杯口，“你要知道季最担心的就是你跟他一样，呃…”
　　“这也不是我想的。”季易抿口水，叹息一声。
　　“推卸责任？”洛陵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只是困惑。”季易坦然一笑。
　　“想弄清楚？”洛陵怪同情的看着他。
　　“想，但也怕。”季易耸耸肩。
　　“好吧…我知道了，某些时候如果可以，也许我能帮助你。”洛陵站起身来很严肃的看着他，“但是我的立场我一定要表明。”
　　“请说。”
　　“你喜欢男人或者女人都没问题，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人是季，我坚决反对。”洛陵说完，笑了一下，“谢谢你的招待。”
　　季易没有反驳，只是放下水杯抬起手来捂住嘴唇，皱紧了眉头。
　　白可可环着手臂靠在门口：“他这麽说很过分呦。”
　　“关上门，你这样偷听也不见得好得到哪里去。”
　　“心情不好不要向我发火。”白可可过来打开了窗子，从上面往下看，“…分明是个很好看的人，为甚麽思想这麽奇怪？”
　　“如果他鼓励我那才奇怪。”季易松开手来枕在脑后，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白可可过来坐在他旁边：“也是，虽然他喜欢的也是男人，但是…毕竟你们是父子。”
　　“你这个‘他’是指谁？”
　　“都指。”白可可手指头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你想先说哪一个就说哪一个吧。”
　　“…为甚麽我要告诉你。”
　　“因为我已经听了一大半，剩下一点不告诉我可耻！”
　　“…我真是交友不慎。”季易吐了口气。
　　“是你出门遇贵人~”白可可嘿嘿一笑，“说吧，生活的烦恼，向哥哥说说~”
　　季易被他逗笑，但很快又是一声叹息盖了过去。

　　“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就是这些，请两位过目。”安森将文件放在季绍龙与洛陵面前，看着对面办公桌前飞快签字的高晟叹了口气，心道按照惯例接着应该会听见各种销魂的咒骂声吧。
　　但是今天很奇怪，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低头翻着文件，一页一页，哗啦哗啦。
　　安森转着眼珠子，实在觉得这沉重到死的氛围难以忍受，这就过去想把窗花打开化身咆哮马扼住咽喉嘶吼一句我就快要窒息了——
　　“怎麽样？没问题就签字吧。”高晟没有抬头，例行公事一样的来了一句。
　　“和我续约我没意见，但是为甚麽要我出唱片、拍电影？我是模特，模特啊！”洛陵绝望的抓着头，“高，你要是觉得我不能再当模特了，拜托你跟我说清楚！”
　　“不是这麽讲，我只是希望告诉你，不是说模特就是模特，不能做别的。更何况，多栖发展是常态，你介意甚麽呢？”
　　洛陵咬住嘴唇没回答，只是起身往外走。高晟使个眼色，安森立马追了出去。高晟微微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季绍龙：“你怎样？”
　　季绍龙眼睛没有离开文件：“更换助理我知道是早晚的事情，洛洛身边需要一个他信得过的人看着，可惜我爱莫能助。但是为甚麽我要带着季易一起去澳大利亚拍这个白，白可可的照片？”
　　“因为你最近似乎很喜欢自然风光。”高晟回答得理所当然。
　　季绍龙眉头跳了一下：“我的重点不在照片上！”
　　“如果是小季的话，我想应该给你们父子一个重新和好的机会。”高晟答得再度理所当然，“如果是白可可的话，我明确表示他是我下一阶段重点栽培的新人，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啧…我和儿子…又没有吵架。”季绍龙有点儿心虚。
　　“我没说你们吵架了，只是现在不合好…难道你想和这个儿子越离越远麽？”高晟奇怪的看他一眼，“在我看来你应该是很重视这个儿子的，三年不见他要读书你要工作这是迫不得已，现在他已经毕业，为甚麽——”
　　“我始终觉得他应该念完大学找个工作。”季绍龙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还是不想他和我干一行。”
　　“摄影师也没甚麽不好，而且你也看过他这几年的照片，并不是没有天分。”
　　“…高，你认为甚麽是摄影。”季绍龙正色道，“对我来说，摄影是一种激/情。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冲/动，通过镜头展出内心的感动来。而人物摄影会怎样，为甚麽有绯闻？哪怕只是拍摄的一瞬间，不爱上那个模特简直无法开始工作！”
　　“…你是在向我解释为甚麽每一次你工作都会有绯闻麽？”高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季绍龙深吸口气：“我只是不想儿子和我一样…喜欢上男人。”
　　“你是指他和白可可麽…”高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在我看来，可能他们之间不是两情相悦的关系吧。”
　　季绍龙点了根烟：“等到是就来不及了。”
　　“所以我让你亲自看着他，不是更好？”
　　“…当年我留他读书不让他跟着我，就是怕我影响了他！”季绍龙狠狠吸了口烟。
　　“…季，你不如直说你混乱的性/生活会给孩子恶劣影响。”
　　“那我能怎麽办？他也不小了，自己会看会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助长他——”
　　高晟放下文件走过来：“季，其实你很痛苦自己的这个取向吧。”
　　季绍龙看着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叹了口气再抽口烟：“那能怎样？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所以之前玩那麽疯…其实是变相在惩罚自己？”高晟扶额叹了口气。
　　“…我可以说不是麽？”季绍龙摇了摇头，“我怎麽知道自己以后会有个儿子？我怎麽知道我还会很喜欢这个儿子，我怎麽知道我会希望在他心中是个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可以敬佩的爸爸，我又怎麽能知道他会真的选择跟我一样的职业？”
　　高晟看着他的脸，抬起手来摸摸他的头：“季，这些其实你可以和他说。”
　　“可以麽？我毕竟是爸爸，我希望…”
　　“不要总是你希望。”高晟耸耸肩，“问问他，他已经快成年了，完全可以独立思考这个问题。”
　　季绍龙看了他一眼：“高，我真庆幸还有你这个朋友。”
　　高晟拥抱了他一下：“这种话不用说我也知道…偶尔像洛洛那样跟我撒娇会更可爱的呦~”
　　季绍龙的回答是一记精准命中对方下巴的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