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陆子君

1、第一章

　　“左边一点，对，眼睛看着我，媚一点…不不不，不要笑，笑不是媚…”季绍龙皱着眉头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来，望着面前的女模特，“你是女人好不好？难道还不会媚麽？”
　　模特有点儿无奈：“季先生，我已经很——”
　　“不要叫我先生，摄影时叫我老师！对了，你觉得你很媚麽？”季绍龙一只手搭在相机上，随手抓着头顶上乱糟糟的头发，“媚是一种情态，不是露出你那一排白牙你懂不懂？！”
　　旁边的小助理安森赶紧递上咖啡：“老师你不要着急，先喝口水。”
　　“这是水麽？”季绍龙瞪起眼睛来，倒是接过去喝了一口，顺手抓抓短短的胡子，“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女人啊？连妩媚都不知道要怎麽表现麽？”
　　小助理赶紧拉他一把：“老师啊，angel是这次新秀里素质最好的了，你不要这麽大声嘛。”
　　“甚麽最好的？她叫angel？脸先着地的吧？学甚麽老外起洋名，狗长犄角尽整羊事儿！”季绍龙放下咖啡杯卷起袖子比划，“作为常识她也应该知道上镜头的时候儿脸和身体会往横拉吧？！看看她的腿，还有她的脸！她打算占据镜头的五分之三麽？！这些都算了吧，但是你看看她的眼睛！一点儿神采都没有！要不是化妆，我敢打赌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新人怎麽了，洛洛还不是从新人过来的？！”
　　小助理安森无奈道：“季老师，洛洛这种天才模特界是几百年都不会遇上一个的好吧…”这就悄声道，“怎麽都是高先生拜托的，你就帮帮忙吧…”
　　季绍龙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给高晟面子，你以为我会飞十四个钟头来这里看这个无趣的女人？还一看就是一个礼拜？！”
　　安森连连点头：“是是是，老师你最英明！”这就连连赔笑，“Angel是新人，很多东西她想表现但是经验不够啊，老师你能不能——”
　　“能不能甚麽，启发她麽？她现在已经不是模特学校的学生了。”季绍龙翻个白眼，“她想做职业模特儿，就要懂得尽力在不掩盖衣服和商品的前提下表现自己！而且现在是给她个人拍摄，完全不用在乎甚麽，就好好的表达她自己不是麽？！”
　　Angle眼睛都红了，只差没哭出来。安森一看情势不好，连忙拉着季绍龙的胳膊晃：“老师，老师，下不为例，你教教她吧，Angel还是很有潜力的。”
　　季绍龙哼了一声，嘴里嘟囔道：“要不是我必须在这个礼拜五赶去英国，我才懒得教！”这就抓抓头发在相机后面看着Angel，“媚是一种从骨子里面带出来的情绪，不见得是漂亮，也不是佛罗里达州的阳光那种灿烂——是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感觉，要通过你的眼睛和身体来表现它，明白麽？”
　　Angel似懂非懂看着对面，季绍龙觉得自己要抓狂了，摸了一下胡子恶狠狠道：“看着！”
　　于是现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手上的动作，Angle有些惊讶，但看见安森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也就赶紧盯住对面的季绍龙。
　　季绍龙往左侧微微偏头往下，一直眯着的眼睛往斜上方望着angel，突然睁大的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突然闪亮起来，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甚麽。随意搭在相机上的手臂微微扬起，尾指不经意的碰触到唇边，很薄的嘴唇轻轻张开，似乎要咬住了，但又恍若隔开一点儿若有似无的距离。细瘦的手臂划出一个诱惑的弧线，完美的凝固在唇角淡化到几乎没有的一个笑…
　　Angel愣住了，而一个声音笑起来：“季，你那不是媚，是在勾引我的模特！”
　　季绍龙立马拉下脸来：“该死的高晟，每次你都给我找别扭！”
　　转过头去，一身黑色西装的高晟面上带着和气的笑站在摄影棚侧边：“不要这麽说，好多年的朋友是不假，可我现在还是你的老板啊。”
　　“是是是！如果你不是我的老板我会这麽认命的当空中飞人？”季绍龙转过头去恶狠狠道，“明白没有，赶快进入状态！不要浪费我时间！”
　　高晟接过安森送来的咖啡：“季还是老样子？”
　　安森擦擦额头上的汗：“其实老师一直是这个样子啦，人挺好的，就是说话…”说着耸耸肩笑了。
　　高晟呵呵笑着拍他肩膀：“你们这一组人是跟了他很久的，他甚麽脾气咱们大家都清楚。”便又道，“他刚才吼甚麽‘礼拜五’？”
　　安森看着渐入佳境的Angel轻声道：“好像是周五季老师要去英国接他儿子。”
　　高晟愣了一下：“季有孩子麽？我怎麽从来没听说过。”
　　安森耸耸肩：“好像是最近才…我也不是很清楚。高先生你是知道的，老师不喜欢谈论私事。”
　　高晟笑笑：“是，既然他有事，拍完之后马上让他走吧，剩下的工作…”
　　“剩下的我们会完成的，放心吧高先生。”安森赶紧点头。
　　高晟点点头，再看一眼相机后那个穿着粉紫衬衫军绿短裤的男人笑笑，转身走了。

　　三万英尺的空中呼啸而过的飞机上，季绍龙一脸烦躁的扔开了第三本杂志。
　　安森很无奈：“季老师…”
　　“不在工作状态，可以不用叫我老师。”季绍龙揉着眉心。
　　安森捡起那本可怜的杂志：“季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有查过，小季先生在英国那边念的是双语学校，他回国上中文学校是不成问题的。而且他成绩一直很好，深得校方老师喜爱。”
　　季绍龙有点儿茫然的看他一眼：“小季先生？”
　　“呃，就是您的儿子…季易啊。”安森从包里拿出个资料夹，“季先生看看吧。”
　　季绍龙翻个白眼接过来：“谁叫你查的？”
　　安森嘴角抽了抽：“不是你叫我查的麽？”
　　季绍龙也嘴角抽搐：“甚麽时候儿的事儿啊？”
　　安森转头：“这个礼拜一，季先生您接了个电话——”

　　礼拜一，季绍龙还在睡觉。上个礼拜才去菲律宾拍完一组封面照，他极度需要睡眠。
　　然而电话夺命铃不打算放过他。固执的在他第N次按掉之后N+1次响起来。
　　季绍龙揉着头发坐起来：“喂！”
　　“honey~~~~~~~”
　　季绍龙面无表情：“美女你打错了。”挂上电话倒下去。
　　电话固执的再响，还是那个女声：“季绍龙！季绍龙季绍龙——”
　　季绍龙很无辜：“大妈你谁啊？”
　　那个女生瞬间提高三个八度：“季绍龙你居然敢忘记我？！”
　　季绍龙将手机捏着离开耳朵一点儿，仍旧一脸茫然：“大婶你哪位？”
　　在对面气急败坏的喊叫声中，季绍龙终于回忆起这辈子最想忘记的那个女人——白可可。
　　他和白可可简直只能用孽缘来形容。
　　其实说得客观一点，当年的事情大家都还小。他只有十四岁，白可可大他两岁…也别管谁勾/搭的谁吧，第一次总是草草结束。白可可当时说了句甚麽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当时非常非常的受打击…这一点不能不说是造成他今天心理障碍的绝对原因…所以潜意识里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都在尽力遗忘的范围内。
　　不过今天白可可打电话来，恐怕不是为了再嘲笑他一次。
　　因为白可可说的很清楚，当年他们有一个孩子，现在已经十四岁。而白可可马上要结婚，这个儿子不能再养。
　　季绍龙愣了有一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的意思是儿子我来养？！”
　　白可可在电话那边笑呵呵的：“当然喽，小易怎麽说也是你的儿子啊。”
　　“甚麽小易？！”季绍龙一个头有两个大，“你要我养一个小孩儿？！”
　　“哦，季，他不小了，已经十四岁，很多方面我觉得他甚至比你成熟。至少，他非常绅士不会冲着女士大喊大叫。”白可可呵呵的笑，“我已经告诉他这个礼拜我婚礼的时候儿你会来观礼，当天也会来接他走。当然，他对你并不排斥，放心吧。对了，他叫季易呦，可是为了纪念我们曾经美好的时光——”
　　季绍龙啪的一声将手机砸到墙上去了，闻声而来的安森站在门口有点儿不知所措：“季先生…”
　　季绍龙揉着额头：“去，给我查一个叫季易的英国籍华人小孩儿!”

　　“季先生，您现在想起来了麽？”安森擦擦脸上的口水，拉上汽车的门，心有余悸的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季绍龙。
　　季绍龙疲倦的摆摆手：“我先看看资料…”
　　安森赶紧离开这个炸弹，吐吐舌头庆幸小命留下了。
　　季绍龙盯着手上的资料，狠狠吸口气才打开第一页，然后…
　　他妈的这是哪个摄影师拍的？！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在季绍龙狠狠唾弃了一番私家侦探的摄影技术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绝对是他的。
　　几乎和看到十四岁的自己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当然，还是有白可可的影子，皮肤那麽细腻绝对不是简单的年纪的关系，嘴唇…特别是嘴唇。季绍龙自己是很薄的嘴唇，而…这个男孩儿嘴唇略厚一些，看起来更可爱些…
　　哦…上帝，你不是耍我吧？
　　季绍龙捂住额头。
　　下一秒钟他拿起手机，迅速按下几个人的号码，说的内容大致相同：“罗杰斯/张/乔斯/王/劳伦斯/伍迪/…最近不要来找我了…我儿子回来了…对，老子有个儿子！…是，老子是同性/恋，老子为甚麽不能有儿子？！”然后冲着安森大喊一声，“你，现在立刻坐飞机回我家去，把那些…都收起来！”
　　安森茫然：“把甚麽收起来？”
　　季绍龙咬牙切齿：“就是那些看起来有点儿gay的东西！”
　　安森更茫然：“您是要搬家麽？”
　　“啊？”
　　安森很委屈：“季先生，您家里…包括您在内，有甚麽不像gay的麽？”
　　季绍龙一口鲜血喷出。他，季绍龙，二十九岁，知名摄影师，目前正在为突然多出一个儿子挣扎中。

　　好吧，旧文了，不过我现在是新人，anyway，就这样开始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