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人间观察录》猫和尾巴

48、最后的住户登记表

　　墨团蹲在居委会的档案柜顶上，尾巴尖有节奏地拍打着铁皮柜子。楼下拆迁队的电钻声嗡嗡作响，震得柜子里的老鼠药袋子哗啦哗啦响——虽然这栋楼的老鼠早在1987年就和当时的居委会主任达成了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找到了！"程野突然从一堆发黄的纸页里抬起头，右手举着本糊满猫毛的登记册，"1950年到2000年的住户登记表！"

　　墨团一个猛子扎下来，猫头直接穿过登记册卡在了中间。"喵的！"它骂骂咧咧地把脑袋拔出来，"你们人类能不能用点结实的纸？"

　　程野见怪不怪地翻到中间某页，手指突然一顿。泛黄的纸页上，1923年12月24日的记录格外刺眼："302室窗台发现冻毙流浪猫一只，橘色，约两岁。住户程瑞安请求自行安葬。"

　　墨团的胡须抖了抖。程瑞安——程野的曾祖父，那个总爱用煤灰在墙上画猫的教书先生。

　　"等等，"墨团突然用爪子按住另一行字，"这写的啥？'附：猫项圈刻字「墨」'？"它炸毛了，"本喵这辈子都没戴过项圈！这是诽谤！"

　　程野突然笑出声，从口袋里摸出个生锈的小铃铛："曾祖父的遗物里有个这玩意儿，背面确实刻着「墨」......"

　　铃铛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墨团盯着它看了三秒，突然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那不是项圈！是1921年圣诞节，程老头挂在我尾巴上的圣诞装饰！"它气得在空中转了个圈，"我说怎么第二天抓老鼠跑起来叮叮当当的！"

　　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林夏举着手机冲进来："你们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公寓建筑图纸，某处用红线圈出了个猫爪形状的标记。

　　"设计师是我爷爷的大学同学，"林夏喘着气说，"这栋楼原本要拆了重建，就因为302室窗台死过只猫，爷爷坚持改了设计......"

　　墨团突然觉得有点晕。它活了——啊不，死了两百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成了"影响城市规划的重要历史遗留问题"。

　　程野突然翻开登记册最后一页，2018年的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着："给小黑：302的暖气片后面有惊喜。PS：鱼干别吃太多，会掉毛。——402林"

　　三人一猫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302室摇摇欲坠的暖气片前。墨团自告奋勇要穿墙进去看看，结果一头撞在生锈的铁管上——它的穿墙能力正在急速退化。

　　"让专业的来。"程野用左手熟练地卸下暖气片盖板。灰尘扑簌簌落下，露出个饼干盒大小的洞，里面整整齐齐码着：

　　三包过期的妙鲜包（2018年产）
　　一个毛线织的老鼠玩具（耳朵被咬没了）
　　三张泛黄的照片：
　　第一张是1923年，程瑞安抱着只橘猫站在楼前；
　　第二张是1980年，穿喇叭裤的年轻人给黑猫喂鱼；
　　第三张是2018年暴雨夜，林夏蹲着摸一只三花猫的头。

　　墨团凑近第三张照片，突然僵住了。照片角落的玻璃反光里，分明有只黑猫的影子正注视着这一切——是它自己。

　　"所以......"程野的声音有点抖，"你其实不是被困在这里的？"

　　墨团没有回答。它正忙着用爪子扒拉出一个生锈的猫牌，上面刻着："本楼首席捕鼠官·墨团·1921-1923"。

　　楼下突然传来巨响，整栋楼剧烈摇晃。档案室的柜子轰然倒塌，老鼠药撒了一地。墨团却突然笑了："我知道为什么我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了。"

　　它轻盈地跳上窗台，阳光穿透它越来越透明的身体："这栋楼要拆的不是砖头水泥......"

　　墙上的涂鸦突然开始发光，从"小白今日捕鼠三只"到"高空抛物违法"，所有字迹都浮到空中，组成一张巨大的猫脸。

　　"是要把我们的记忆放生啊。"

　　墨团最后看了眼登记册，1923年12月25日那栏还有行小字它刚才没注意到："今日葬猫于院中梧桐下，以《诗经·硕鼠》为祭文。此猫性傲，不亲人，独爱暖气。愿来世......"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了。但墨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闻到1923年冬天的梧桐叶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