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而行》许家安

3、异常心理学报告

　　心理学楼A203报告厅的顶灯被刻意调暗，只剩下投影仪的冷光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程寰站在光柱中央，白衬衫的第三颗纽扣松开着，露出一截苍白的锁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遥控器边缘，指节处那道新鲜的伤口在冷光下格外显眼——那是今早用手术刀划破的，为了测试麻醉剂的效力。
　　”根据最新研究数据，”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在说到关键处时突然咳嗽起来，手帕上沾染了一丝暗红“，医学院学生的PTSD发病率是普通大学生的2.7倍。”投影仪切换画面，显示出一张布满划痕的课桌特写，那些刻痕排列成精确的七道一组。
　　俞晟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程寰身上。他注意到程寰今天的状态异常——不仅眼下带着浓重的青色，右手手腕上还缠着一圈崭新的绷带，隐约透出血迹。更奇怪的是，程寰的领口别着一枚银色胸针，形状像极了手术刀。
　　“特别是在解剖课初期，”程寰继续说道，声音突然变得嘶哑，“约有43%的学生会出现睡眠障碍。”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教室，在掠过俞晟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秒，“其中7%会发展成自残行为。”
　　俞晟的钢笔突然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洞。墨水晕染开来，形成一个诡异的钟表图案——时针指向3，分针指向15。这个时间，正是母亲当年手术开始的时间，也是他每天准时惊醒的时刻。
　　林教授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程寰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手中的激光笔突然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弯腰去捡时，俞晟清楚地看见他后颈处有一道新鲜的针孔痕迹。
　　“这个案例中的患者。”程寰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切换幻灯片显示出一张被模糊处理的手腕照片，“每次都会在凌晨3:15分准时醒来，然后...”
　　投影画面突然闪烁，切换成一段模糊的手术室监控录像。画面中，一个戴着手套的身影正在调整麻醉机参数。虽然面部被刻意模糊，但那枚独特的银色袖扣——和林教授今天戴的一模一样——在无影灯下闪闪发光。
　　整个教室陷入诡异的寂静。程寰的脸色瞬间惨白，手指颤抖着按动遥控器，却怎么也关不掉这段突然插入的视频。
　　月光被铁栅栏切割成碎片，洒在医学院旧档案室斑驳的水泥地上。俞晟戴着乳胶手套，指尖抚过金属柜上“1998-A”的标签。尘埃在光束中起舞，像无数细小的幽灵。当他抽出编号A-17的X光片时，一张泛黄的便签飘落在地，上面是张教授熟悉的字迹：
　　「尸检影像与临床记录存在87分钟时差，建议重审——注意无名指差异。张明华 1998.6.20」
　　X光片在紫外线灯下显出更多骇人的细节：死者右手无名指确实戴着婚戒，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胸腔内竟然残留着半截手术缝合线——这种特殊的蓝色缝合线，是当年林教授团队研发的专利产品。
　　“很震撼对吗？”程寰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俞晟差点打翻紫外线灯。他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一个老式胶卷筒，脸色在幽□□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这才是你母亲真正的尸检影像。”
　　胶卷展开后，俞晟的血液几乎凝固——同样的尸体，同样的角度，但无名指上空空如也。更关键的是，这张影像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拍摄于1998年6月17日23:47，而官方死亡证明上写着6月18日凌晨1:15。
　　“当年有三起连环医疗事故，”程寰的指尖点在X光片某处，指甲在“肝区阴影“处划出白痕。俞晟这才注意到，程寰的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红色的碎屑。“这是第二位死者，市立医院麻醉科护士长程琳——我的生母。她体内检出大剂量芬太尼，但死亡证明写的是术后感染。”
　　档案室突然断电。黑暗中，程寰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追查的是同一个阴谋。”
　　俞晟突然抓住程寰的左手，在手机微光下，无名指根部那道戒痕清晰可见：“你早就知道这些？”
　　程寰轻笑一声，从领口扯出银链，末端挂着枚磨损严重的婚戒：“我花了十年时间，才从火葬场的骨灰里找到这个。”
　　废弃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弥漫着腐水的气息。程寰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地面新鲜的拖痕时，俞晟注意到他的手腕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四十八小时内，这里进出过三辆车。”程寰蹲下身，指腹抹过油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染的暗红色液体在紫外线下泛着诡异的荧光。“两辆是搬运公司的货车，还有一辆...”
　　“黑色奔驰S600，”俞晟盯着轮胎印旁的半片落叶，“叶脉间有医学院梧桐的孢粉。”他突然僵住——落叶背面粘着半枚指纹，在紫外线下泛着荧光，和程寰手帕上的液体是同一种荧光剂。
　　程寰突然捂住他的嘴。电梯井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还有模糊的对话：
　　“…必须处理掉程明远…”
　　“麻醉机已经运到二号仓库…密码是0617…”
　　俞晟的瞳孔骤缩。那个沙哑的声音他太熟悉了——在母亲的追悼会上，作为医院代表致辞的林教授就是用这种语气念悼词的。
　　程寰突然剧烈颤抖，从口袋掏出药瓶吞下两片药。借着幽光，俞晟看清标签上的字：氟哌啶醇——强效抗精神病药物，但生产批号被人为刮花了。
　　“别看！”程寰打翻药瓶，药丸滚进下水道缝隙时，俞晟注意到其中几粒是空心的。程寰的指甲深深陷入俞晟手臂：“现在你满意了？知道我是个疯子了？”
　　电梯轰然启动的巨响中，俞晟反扣住程寰的手腕。那些新鲜的抓痕下，藏着用红墨水写的摩斯密码：.-..---...-.（LOVE）
　　回到宿舍已是凌晨三点。俞晟拧开台灯，发现程寰给的金属药盒内侧刻着微小的字迹：「小心镜子」。当他转身看向衣柜镜时，背后的白墙突然显现荧光字迹：
　　“你母亲的婚戒在副院长保险柜密码0617”
　　字迹在五秒后消失，像是某种光敏涂料。俞晟用手术刀刮下墙灰，在显微镜下看到纳米级胶囊颗粒——这是军用的间谍墨水，遇体温才会显影。
　　浴室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俞晟冲进去时，程寰正蜷缩在淋浴间，手腕鲜血淋漓，镜面上用血写着：
　　“杀了我。”
　　而在那些狰狞的血字下方，还有一行即将干涸的小字：
　　“不要相信镜中的我”
　　最诡异的是，当俞晟看向镜子时，镜中程寰的倒影竟然对着他露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冷笑，嘴唇蠕动着说了三个字。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口型分明是：
　　“下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