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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光大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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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相继在母亲遗像前鞠躬,聂予徽穿着丧服跪在灵位前,仰头看着母亲,视线不觉又模糊起来,她闭上眼深呼吸,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哭花掉妆,妈妈看见自己掉眼泪也会难受的。
这时外面传来叫嚣声,王先生走到聂予徽身边耳语道:
“聂小姐,有一帮人在门外拦住了一个要进来的人,说如果你们不还钱他们就杀了他。”
聂予徽微微睁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麻烦你扶我一下。”
说着,她站起来捏了捏酸痛的双腿,将掉到前面的几根头发扯到脑后,深深呼吸着,低声吩咐道:
“麻烦你们替我看着这里。”
聂予徽一出门便看见四五个人在门口推推搡搡,其中几个手里拿着一些刀棒之类的东西,其中一个一看见她便走上来用威胁的语气大声道:
“聂小姐——你来得正好,我们就要找你!那笔钱呢?如果今天再不还,你就陪着你妈一起过去吧!”
那人一边说一边拿出借条丢在地上,那正是她父亲在财务公司写的欠条,上面的红手印在她眼里灼烧。聂予徽死死盯着这个人,一字一句道:
“我会还的,但不是现在。”
后一句话引得后面几个小弟立刻冲上前,聂予徽感到身边扬起一阵风,自己的脖子一阵冰凉,她冷笑一声,看向那个丢借条的人道:
“来啊,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说着她就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看看是你跑得快还是警察来得快?”
几个小弟下意识看向丢欠单的领头大哥,其中一个小弟假装要举起手中的扳手砸下来,吼道:
“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抽死你吗?”
聂予徽盯着那个扳手哼了一声,歪着头笑了起来:
“来啊,反正我聂予徽现在活着也只是给你们还债,你直接给我个痛快我不是更爽!来啊!让我下去陪我妈,我今晚出来挨个谢谢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的刀锋上靠,尖叫得越来越大声。这时外面警笛响起,几个警察跑了进来,聂予徽立刻趁乱挣脱了那几个人,大声喊道:
“阿sir,他们在这里闹事,还要挟恐吓我!”
刀锋在聂予徽的脖子上一滑而过,她瞬间吓得屏住呼吸,紧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只听见警察和那几个收数的家伙说了些什么,正要拉走他们。
她抢先一步捡起地上的借条,偷偷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火光在指尖跳动,那种灼热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刺激着她的神经,命令她保持时时刻刻的清醒。
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她刚刚毕业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准备开始新生活,可是那天一声警笛打乱了他们家所有的生活节奏。爸爸被警察拷走锒铛入狱,罪名是亏空公款和滥用医疗资源。从那天起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找她们两母女,有时是警察,有时是律师,有时候是财务公司或者银行的收债人。而妈妈也在这段时间为了还债和应付那些人而导致过度操劳,终于也在一个深夜离她而去。
今天是她妈妈遗体出殡的日子,她故意吩咐殡葬公司的人,要办得风风光光,绝对不能丢脸,还特地点名要求了时间地点,要在全市最好的殡仪馆里办,无谓钱财。一来办得风光,妈妈能安心地走;二来这个地方离派出所和公安局都近,就算那帮人想来闹事也作不了。饶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麻烦家伙。
“聂小姐,车到了。”耳边响起脚步声,王先生又走过来悄悄提醒道,“你可以准备一下。”
聂予徽点点头,刚睁开的眼睛又被太阳刺痛。她走进停尸房,妈妈的尸体已经化好妆,重新盖上了布,看起来很安详。没错,妈妈只是睡着了,准备休息完出去给她买颜料了,她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为了自己!
“妈妈,你一定要好好保佑我。”聂予徽说着,鼻子上的酸意涌上来又被压下去,她抽了抽鼻子,强颜欢笑了一下,对旁边的王先生说道,“我们走吧。”
纸钱飞舞在空中,聂予徽转头望了一眼身后长长的出殡队伍,将身子贴紧在车座上,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一刻,自己从策划那天起开始变卖的首饰,花费的心思都值得了。
一觉醒来,她觉得自己的手在发麻,几乎要失去知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连想尝试自己端杯子喝水都觉得很难。但看了看钟,只得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一只镶着蓝宝石的金孔雀在玻璃柜子里开屏,招财猫的声音呀呀地响着,催得人发困。聂予徽看见门口趴在橱窗上眯着眼张望的小女孩,打了个哈欠。她眯着眼睛,靠在墙上正想趁着没人休息几分钟,就被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惊醒。
“良哥,你能帮我捡一下耳环吗?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走过去被客人看到真的很不好诶,你说对吧?”一个声音带着点上扬的语调响起,聂予徽闭着眼也知道是蔡倾媚,这个甜到腻出来的夹子音,可是蔡倾媚的绝技。
一只耳环掉在地上,蔡倾媚摸着左边的耳垂,穿着高跟鞋的脚不停地左拐右拐着后跟,脚步看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她扶着柜台坐下,绵软无力地趴在柜台上。而新来的店长万景良则神情郑重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觉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吗?今天要不要休息一下?”
蔡倾媚冲万景良抛了个媚眼,扭了扭脚踝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我坐一坐就好了,不过良哥你能不能帮我把耳钉捡回来先呀?”
万景良并没有捡那只珍珠耳钉,而是转身走进了店门里,蔡倾媚有些紧张地握了握脚踝,一下子又发出嘶的一声。没多久,万景良拿着一根木拐杖和一条裤子出来了。
“这样你就不会怕难看或者有什么事了。对了,裤子是和你的衣服配套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换了裤子会难看。”万景良的声音正经得像开会的领导,“你小心点去换了衣服回来捡就行,我帮你看着。戴好耳钉你进去休息一下,如果没事就出来上班吧。”
聂予徽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蔡倾媚见到聂予徽的嘲笑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接过万景良的木拐杖说了声“多谢”,自己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了。
“怎么样,我刚才帅不帅?”万景良见到哈哈大笑的聂予徽,走上来问道。
“帅,很帅!哈哈哈哈哈!良哥,我敢说刚才整个雅福最有风度的男人就是你了!”聂予徽大笑着回应道,“待会司婕回来了,我还要把你的英雄事迹和她也说一次!太精彩了!”
“别别别,过奖过奖啦,我只是关心下属嘛。”万景良拍拍胸口,一副满意的表情,“你们每天穿着高跟鞋站一天这么辛苦,偶尔想休息也是人之常情啦。对了,你今天好点没?要不要早点下班?我叫其他人替你就行。”
“本来我是想早点回去的,但是良哥你既然给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那我哪里还敢困?”聂予徽说着故意朝着蔡倾媚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然,只要她不介意的话,我早点也行啊,反正最近我确实也挺多事的,有业绩也可以让别人赚一下嘛。”
聂予徽说着又笑了起来,蔡倾媚坐到她对面哼了一声,她也没管,挑着眉四周张望。
银行卡插进ATM机里,聂予徽习惯性地按了六个数字,并没有钱吐出来。她有些紧张地打开手机,点进“模特公司李先生”的号打了过去,但对方已经将她拉黑了。
怎么办?今天如果不还清那笔钱,可能她就得流落街头了!聂予徽气得将手机砸进包里,又换了另一张卡进去,但几张卡的钱全部过进来也大概只能凑够三分之一。
“欠我工资?我跟他拼了!”聂予徽转头一看,公交车正在过来,如果够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会议室里,几个人正在讨论着明天的方案,突然便被一声疯狂的尖叫打破了和谐:
“李文超!”
只见一个黑长直头发的女生冲进来,一个耳光打在那个叫李文超的人脸上,正是聂予徽。她的睫毛抖动得很厉害,像正在采蜜的蜂。几个人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聂予徽双手撑在李文超的椅子扶手上,作势要举起两根手指插下去。
“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一句话,你在这里给钱还是去劳动仲裁再讲!”
两根手指像黄蜂的毒刺一样晃动着,聂予徽的眼睛闪着冷光,像要吃了他一样,李文超被这一下逼得人仰马翻,他捏了捏拳头,开口道:
“聂予徽,最近我们公司有点手头紧,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资金周转过来了,我一定会给你结完工资的。”
“闭嘴!”聂予徽随手抄起一支笔,指着他的头便骂,“我们的合同已经写清楚了,五月份你就要结清所有工资。我等钱救命的!你本来说了过一个月就会给,现在都三个月还想拖?你是不是人啊?”
聂予徽说着,将手机一举,一段录音放了出来,是聂予徽和李文超的对话,听起来聂予徽确实在请求李文超尽快结清工资:
“李先生,麻烦你可以尽快结清工资吗?我家里现在欠钱了,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谢谢你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最多半个月,最迟下个月16号,我一定给!一定给哈!”
类似的对话反复了几次,会议室静得像凶宅,李文超翻着白眼道: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手头也没钱,你就是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吐不出钱给你啊!”
“行!”聂予徽说着,拨通了电话,“喂,智哥?哦,我把我的定位发给你,你现在来这里收钱吧!”
李文超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站起来大声问道:
“你不要这么过分!你给谁打电话了?”
“你管!”聂予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管我干嘛?我打电话犯法吗?我只是请我的朋友来做个见证,免得你又不发工资!”
旁边的两个人吓得缩在墙角,其中一个走出来,兢兢业业道:
“聂小姐,这件事没必要闹这么大吧?”
“我想闹吗?你叫他发工资啊!是不是真的想闹到劳动仲裁闹到我横尸街头才开心啊?我早就和他说了,我家里等钱用的!”聂予徽还没说完,就听见手机响,她迅速安静下来,按了免提。智哥的声音在那边问道:
“聂予徽,你不是说有钱吗?钱呢?你人在哪里?不要跟我玩花样!”
李文强想抢手机,被聂予徽抢先一步拿了过去,她一边跑跑到落地窗边假装要拿椅子砸窗,一边又大声尖叫道:
“智哥,你上来A座54层,立刻就能收齐这个月尾款了!”
会议室里其他三个人乱作一团,李文强拿起文件袋便冲聂予徽扔过去。聂予徽连忙闪躲,顺势跑到大门边,迅速带上了门,顺手将摄像头一掩。
“对不起,李文强,我也不想的,但是都三个月了,如果你还是不给我工资我真的只能横尸街头了!我求求你了!”她大声叫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聂予徽,你是不是还要闹?你再这样下去我叫保安了!你——”李文强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咚咚咚的踢门声,显然是智哥来了。
聂予徽背着门,背后咚咚的震响如同雷劈,让她的心跳疯狂地加速。李文强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掏出电话按了单个键,看样子是想报警。聂予徽迅速跑开背靠着的门,智哥带着几个小弟进来了。她吐了吐舌头站到一边,低低叫了一声:
“智哥——”
“你别废话!钱呢?”智哥恶狠狠瞪着在场的人,像一只正在寻找猎物的狼。
“我正在找他要,他已经欠了我三个月工资了。如果不是他欠我工资,我早就还清你尾款了!”聂予徽一边说话一边故意指了指李文强,往他身边靠去。
路灯下尘埃浮动,末班地铁驶入站,聂予徽匆匆跑下步行梯,回想着刚才的一刻,她依旧有些背脊发凉,幸好保安来得快,否则自己可能也得被拉到警察局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