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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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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已经很冷了,今日,竟还下着十几年难遇的大雪。
刺骨的温度之下,却难掩人们过年的热情。
刚过午时,长街上已是烟花阵阵,人流滚滚。爆竹声时不时的从喧闹的人群中炸裂,惊的几个小童尖叫连连,满街喜庆的红,彰显的是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祈愿和向往。
陈昭透过地牢唯一的天窗看向外面,雪天的世界被映照的格外敞亮,洁白的雪花静默地落下,仿佛要掩盖无尽的罪孽,粉饰最肮脏的大地。
陈昭看着自己被折磨地不成样子的身体,低低喊了声:“祖母,孙女好想您啊!”
陈昭想要逃出去,但是,自己的琵琶骨被两根厚重的锁链锁住,时间久了血肉几乎要与钢铁融为一处,且陈昭的手筋脚筋早在进这地牢的第一天就被挑断了,膝盖骨也被生生敲碎,更不要说,每日无休止的鞭刑,早已让昔年极为强壮的身体变得羸弱不堪。
陈昭试图将手链弄坏,沉重的铁链被拽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地牢的大门忽然被打开,有人举着烛光缓缓靠近。
陈昭吐出嘴里的残血,十分不屑地说道:“今天不是打过了吗?还来?”
离得近了,来人的脸被照的清晰起来,那是一张消瘦且慈爱的脸,这张脸上永远挂着微笑,永远是一派雍容大度的姿态。
陈昭刚一看清,眼眶便热了,胸腔里酸酸的,涨涨的,受尽折磨未曾掉下的眼泪忽然决堤,她声音颤抖,带着委屈和倾慕,颤声说了句:“真的是您!祖母……”
陈昭自幼是跟着祖母长大的,陈家十几个孙辈中,陈昭是祖母最喜欢的一个,一度被弟弟妹妹们羡慕嫉妒。
陈昭甚至没来得及想祖母怎么找到了这里,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这一身伤,不知道会不会吓到祖母,从前自己有点小伤,祖母都会心疼的掉眼泪,这次,指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怕祖母忧思,陈昭赶紧止住哭泣,对祖母说:“祖母,您是来救孙儿的吗?祖母,昭昭不疼,祖母不要伤心。”
眼前的祖母面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神却是冷的。
陈昭跟随祖母多年,对祖母非常了解,眼看祖母的神色,猜想祖母不高兴,是不是在想着如何为自己报仇?
陈昭怕祖母生气,赶紧岔开话题,说:“祖母近来身体可好,孙女不孝,这几个月沦落至此,未能侍奉祖母……”
眼前自带威严的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虽然距离近了,但是陈昭明显感觉到,祖母的心,离得远了。
陈昭气恼地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祖母不喜血腥,一定是自己这满身的血污了祖母的眼!
老夫人看向陈昭的眼神,并无一丝温情,她坐在陈昭面前,缓缓开口:“是不孝,老身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份上,你居然还没死!果然跟你亲父一般,是个能熬的。”
“亲父?”
陈昭想着父亲,父亲一介文官,身体不说孱弱,也绝算不上强壮,自己从小身体就好,决计不是像父亲。
老夫人一双幽潭般的眼睛看向陈昭,说:“既如此,那老身今日便来送你一程,今日是除夕,你必须死。”
陈昭一愣,她以为祖母是来救自己的,却万万想不到,祖母居然想要自己的性命!
陈昭不可置信地看着祖母的那张脸,满脑子如同进了水一般迟钝,她喃喃道:“祖母?”
眼前的老夫人挥挥手,便有两名侍卫站在陈昭两侧,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
祖母看着陈昭的神色,说道:“罢了,阿昭,不是祖母心狠,到了黄泉地狱,别怪祖母。”
陈昭双目赤红,眼中带泪,不服气地看向祖母,嘶声力竭地喊道:“祖母!是昭儿做错什么了吗?昭儿可以改!祖母……祖母怎会,想要昭儿的命呢?”
祖母闻言,没有一丝动容,说道:“演祖孙情深这么多年,老身早就不想演了,阿昭,这是老身为你准备的牵机毒,你喝了痛快上路吧!”
“为什么……”
陈昭失神地看向祖母,不甘地问:“难道将我掳来这地牢的,是祖母?到底是为什么啊!祖母,我可是你的亲孙女啊!”
祖母眼中闪出一丝不耐烦,对着陈昭身边的两名侍卫说道:“你们聋了?赶紧把毒药灌下去。她要是挣扎,你们尽管使出手段便是。”
陈昭失神地看向祖母,祖母竟然真的要杀了自己!这一刻,陈昭所有的求生意志全部坍塌。
这些非人的日子,自己想要逃出去最大的理由,便是想要再见祖母一面,即使在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自己也会每日记挂祖母,担心祖母吃得不好,睡不踏实。
而此刻,自己此生最记挂的人,想要自己的命。
陈昭笑出了声,她记得,八岁那年,祖母病重,自己曾在神佛面前许下心愿,要将自己的寿命送给祖母,那时的自己想的是:祖母死了,阿昭也不想活了。
陈昭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宠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祖母,像是在叹息,说:“孙女的命,是祖母给的,今日祖母想要,孙女给您便是。”
说完,十分配合地将牵机毒药喝了个干净。
祖母未再多说一句,起身走了,连头也未曾回过。
陈昭的眼泪落在地面上,这瓶牵机毒性甚快,不多时,陈昭便痛的冷汗直出。
祖母特地选了这么一种毒药,是想要自己受尽折磨而死,为什么……为什么一向宠爱自己的祖母,居然如此心狠!
地牢的门再次打开,陈昭忍着腹中剧痛看过去,又是烛光。
陈昭以为是有人收尸,忍着痛,闷声说道:“等会,我还没死。”
眼前出现了两双精美的鞋子,陈昭忍痛抬起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
这正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母亲爱好华服金饰,今日也不例外,天青色的长裙上用金线绣满了牡丹花,看起来极为端庄贵气。
父亲一向不喜血污,此时将陈昭看得分明,满眼嫌弃地后退几步。
母亲双眼微湿,看着陈昭,说道:“昭儿,你受苦了。”
陈昭闻言,费力地看向母亲,祖母不喜母亲,自己也连带着和母亲不太亲密。此刻,看着母亲眼中的关切,陈昭心里一阵感动,还没来得及感叹到底是母女连心,忽的被一把匕首捅进了腹部。
陈昭疼疯了!她看着母亲拿出手帕擦擦手上的血迹,又将手帕扔在地上,半句话也不曾多说,转身就走了!
要不是太痛,陈昭都不敢想自己能骂的多脏!
这是生怕自己有一丝丝的活路啊!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自己最亲的人,挨个跑来杀自己?
就在陈昭以为事情不能更糟糕的时候,地牢的大门又双叒被打开了!
“阿姐!”
一声宛若莺啼的声音传来。
是妹妹陈云篁!
陈云篁看起来慌慌张张的,像是偷跑进来的。
陈昭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嫡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随即,又被强烈的痛楚拉了回来。
陈昭已经不敢奢望有人还能救自己了,陈云篁满眼是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阿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阿姐!”
陈昭心道:总算有个正常人了,妹妹生性胆小,就算不救自己,也定然不会再对自己怎么样了。
陈云篁抽噎着说道:“阿姐这是快死了吗?”
陈昭无力地点点头。
陈云篁又说:“阿姐最宠我了,我想问问阿姐,死前,能再送妹妹一样东西吗?”
陈昭猜想,妹妹大约是想要个自己的贴身物件,以后用来怀念,当即点点头,声音微弱,带着对妹妹一贯的宠溺:“可以,妹妹要什么,阿姐都给。”
眼前的陈云篁忽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陈昭说道:“阿姐最好了!云篁想要阿姐的未婚夫—赵无极!”
陈昭讶然,赵无极是当朝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当了武将的王爷,当初,祖母说赵无极身份尊贵,又与自己志趣相投,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才谋下这门亲事,但妹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赵无极的呢?
还没想明白,陈昭就看到妹妹和母亲一样,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陈昭:“别搞!已经要死了啊喂!”
妹妹笑靥如花,说道:“多谢阿姐成全我与无极哥哥,无极哥哥是阿姐亲口许诺送给我的,阿姐可不要怪妹妹。”
说完,一刀捅进了陈昭的心脏!
陈昭痛得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开心地一蹦一跳哼着歌跑出了地牢。
脸上、衣裙上,还溅着自己的心头血……
陈昭死了,她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