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1 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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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盈感觉自己做了一整晚混乱而特别累心的梦。
他好像在许多梦境的碎片之间奔跑，无数杂乱又难以理解的信息不间断地涌入他的大脑。
那些似乎彰显无穷可能性的碎片不断向他逼近，他本能地想要逃开，可前方始终没有尽头。
直到梦境交织坍塌，时盈被潮水般的碎片彻底淹没。终于他在虚假却强烈的失重感中惊醒，溺水了一样大声抽气，猛然睁开眼睛。
松开皱巴巴卷成一团的绒毯，时盈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正跟八爪鱼一样姿势扭曲地摊在床中央，早就越过了本该保持的界限。
时瞬已经不见了踪影，属于他的被子则被时盈蹬掉了床，连同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超长毛绒公仔一起凄惨地铺在卧室的地板上。
完啦！
时盈内心发出尖锐爆鸣声，一时间不敢细想时瞬究竟是本来起得就早，还是因为他的梦中马拉松和夺命连环蹬而被迫早起。
迷迷瞪瞪的睡意在瞬间被清空，时盈滚下床，心虚地捡起被子叠成豆腐块，把床单的褶皱抹平。
他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昨天的常服。
没办法，他只能假装无事发生，继续穿睡衣下楼，看到时瞬和简心像按时刷新一样坐在餐桌两边，位置和昨天一模一样，已经在吃早餐了。
“早呀，阿盈！”简心抬头朝他打招呼。
“早安，简心小姐。”时盈也对她笑，边揉着自己头发，边走到时瞬旁边的椅子坐下，“你们起得都好早啊……而且哥你怎么都不叫我。”
明明刚找到“镜像”的时候他哥还有在赖床，导致失控的旧日投影把他吓了一跳，还被简心吐槽过作息不健康。
结果没想到一连两天起得最晚的居然都是他自己，让时盈认识到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一定是因为“镜像”复现的床铺太舒适，生活节奏太松弛，才让他往日的生物钟全面溃败……
时盈突然就理解时瞬为什么不想回去黎明城了，毕竟习惯了这种悠哉懒散的日常再改回秩序之塔的作息时间，恐怕得要了他哥的命。
时瞬正在吸溜面条，他看了时盈一眼，不紧不慢咽掉嘴里的食物，才说：
“那你现在不也自己起来了吗。又不是没给你留早饭，什么时候睡醒了再吃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时盈放心了，从碗里夹起一筷子热气腾腾的面条在嘴边吹凉，“我还担心，哥你是因为忍不了我睡相太差才早起的呢。”
时瞬面不改色：“有吗？我没注意到。”
他从半夜就没回过卧室，所以就算时盈晚上梦游爬起来打一套格斗擒拿，那也跟他没关系。
没有人再说话，早餐又重新恢复了安静的氛围。直到时瞬吸溜完面条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擦嘴，才继续说道：
“阿盈，等吃完饭，你再联系一下你那位联络员朋友吧。”
他语气平平，好像只是在说再普通不过的日程安排，
“麻烦他告知秩序之塔，我会跟你一起回去。”
时盈先是惯性地答应说好，然后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差点被面汤呛到。他放下碗，大脑飞速运转，一时间想到了很多问题。
他没听错吧？他哥怎么一晚上就想通了？
他该怎么保持冷静地说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这事让还是伤员的唐英格听到会不会太刺激了？
时盈转头望向他哥，嘴巴张开了好几次都没出声。
一连串问题基本都被他咽回去了，而最终，他只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那个：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时瞬捏着下巴想了想：“今天随时可以。我没有收拾东西的必要。”
听他的意思，时盈有些迟疑：“……所以，简心小姐不和我们一起走？”
把这样看起来连给自己做饭都困难的小姑娘独自留在“镜像”里，怎么想好像都不太合适吧？
“没事的，阿盈，总要有人留下来照顾还在‘镜像’里的客人呀。”简心弯起眼睛笑，“以前医生也有出远门的时候，我已经习惯看家啦。”
“简心也是持印者，她不比任何人脆弱，当然可以照顾好自己。”时瞬说，“况且‘镜像’对她来说很安全。就算遇到了处理不了的意外，她直接喊我回来就可以了。”
这倒确实……
“镜像”的医生和引路人一个能够超远距离空间穿梭，一个能够心灵传话，搭配起来机动性和沟通效率非常恐怖。
所以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从来都不会被区区距离所约束。
想明白这一点，时盈跟容易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并打算今天就出发返回黎明城。事情定下来，那么接下来便可以按部就班的执行了。
简心照例出发去“镜像”的边缘区域，继续帮助人们舒缓“使徒”袭击事件遗留的精神压力。
时瞬拎着园艺工具下楼，说是要在临行前再给他的试验田松松土。
被留在家里的时盈坐在餐桌前，他从随身储物间里拿出对讲机，打好腹稿，深吸一口气按下对讲开关。
短暂的杂音后，通讯被接通了。
“不是，兄弟。”
对讲机那头传来青年近乎无可奈何的声音，
“要么完全失联，要么频繁联络，咱们就不能好好按照守则规定的来吗？”
“而且你看看现在才几点，我隔壁病房的大哥还在打呼噜呢，这对伤员来说完全是虐待，虐待好吧？”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说真的，小时盈，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深刻的意见……”
时盈听着太阳穴突突直跳，遂选择开门见山，无情打断对面没营养的扯皮。
“别贫了老唐，”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查明了‘遗忘之城’的真相，今天我就会启程返回黎明城。”
“……”对讲机那头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钟，“对不起，我错了，您继续。”
“那么长话短说。‘遗忘之城’里面从来都不存在遗器。它真正的名字是‘镜像’，是被如今我们唯一已知的时空持印者，即深渊前线的初代领袖，复现出来的产物。”
“简而言之，我哥还活着，并且会跟我一起回到黎明城。所以他让你帮忙带个话，把消息通知秩序之塔。”
“没有别的事情了，完毕。”
时盈一气呵成，把结论直接怼到对方脸上，然后才换了口气，坐等对讲机等回复。
但这回它像是彻底哑了火，再也没有了声响。在对面如同死了一样的寂静中，只有一点微弱的背景噪音还在滋滋作响。
可是对讲机还在工作，没被掐断。时盈等了又等，心里打鼓，但嘴上依然保持着冷静：
“喂喂？老唐？你听到了吧？知道了就说话，没听清我再讲一遍。”他顿了顿，又说，“我都听见你那边有人在削苹果了，信号肯定没问题，别装死。”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许久，那边才幽幽传出声音：“……没装死。我只是在评估，判断你是否是以正常的理智说出了这些话。”
收起了不着调的玩笑，属于青年的语气仿佛在瞬间变得特别冷漠：
“你也知道，很少有人能在边界地停留这么久还能保持正常，而我现在‘观测’不到你的状态。所以你必须先证明，你现在依然神智清醒、没有疯狂，我才能相信你所说信息的真实性。”
时盈：“……”
那你倒是说说看，想让我怎么证明啊？
他无言以对，本该是单方面通知的联系忽然变成了辩论赛，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抓进了精神病院的正常人，被医生预判了死刑而且没法自证。
在这种见不了面还“观测”不到的特殊情况下，联络员一般会通过对方表现的情绪、语言的逻辑与连贯性以及说话内容的合理性来判断，在外侦查的同伴是否还属于“正常人”。
但现在他的联络员显然趋向于认为，他完全是在说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或妄想，不自知地在深渊的“感召”下被剥夺了理智陷入疯狂。
所以他越是急着想去证明自己是清醒的，对面越会觉得他是在负隅顽抗。
于是时盈说：“老唐，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信不信我、转不转告都是你的判断。”
到这里他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
“但是你也不想初代领袖毫无征兆就出现在秩序之塔，把总指挥官吓出心脏病吧？老唐，你得好好想想，要是威灵顿先生倒下了，黎明城可那么办呐。”
青年的声音卡壳了：“……你有点卑鄙了啊，兄弟。”
很显然，如时盈所料，这句来自昔日某岛屿国家的经典威胁句式效果拔群。
他心中暗爽，甚至能想象到对方从病床上噌地坐起来的样子。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草率地做决定。”对讲机那头的青年还在干巴巴地坚持，“先问一嘴，‘他’，就是那位‘初代领袖’，现在没在旁边听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继续说：
“这样吧，你去跟‘他’商量商量，让‘他’出个声说句话，证明一下自己确实存在而不是你幻想出来的东西行不？那不是你哥吗，应该很好说话吧。”
“……”时盈再次语塞，心想，你都这么怀疑我的精神状态了，难道就不怀疑我哥的吗？
但他知道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为了尽快结束拉扯只能答应：“行，说句话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去找他。”
他说着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正打算起身，一条胳膊就越过了他的肩膀，趁他不注意把对讲机从他手里抽走了。
“不用找，我人已经来了。”
时瞬按着对讲按钮，不知道站在时盈身后听了多久，
“很遗憾，我的确还活着，货真价实，不是幻觉——话说完了，还有什么问题？”
他的声音很平淡，从语气上听不出明显的喜怒情绪，但偏偏让人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他现在心情大概说不上好。
于是对面再次死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沉寂了很久，久到时瞬都有点想把对讲机扔回“领域”里了，这台机器才终于传出一点虚弱的声响：
“时前辈，您好……非常抱歉，我是说，我并没有对您的存活事实有任何意见……”
时盈噤声听着，感觉老唐在对讲机那头都快碎了。
“没有别的问题了，时前辈，我这就去通知威灵顿先生。”青年艰难地强迫自己说完，“……总之，欢迎您回归黎明城。”
时瞬“嗯”了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然后非常善解人意地主动结束了通话，把对讲机还给时盈。
“现在的联络员也需要带病工作？”他问，“你朋友身体情况听起来不乐观啊。”
呃呃，其实我觉得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你身上，老哥你刚刚的语气真的好吓人……
时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嘴上则乖乖回答道：
“自从“巴比伦”失能之后，对荒野的探索又不得不以实地侦查为主，所以联络的工作量自然也跟着增加了嘛……不过没什么严重的伤情，那家伙身体本来就差，属于是医疗部常客了。”
他打着哈哈，略过这个话题：“话说，哥你忙完啦？那我们现在是可以准备走了？”
时瞬稍偏过头，抬手往客厅指了指。
“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把衣服换好吧。”
时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他失踪了整整一天的维序者制服崭新地叠在沙发坐垫上。
“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从休闲装换回了维序者漆黑的制服，时盈的心态也随之变得严肃认真了许多。
他对着镜子整理制服衣领，看到镜面映出一双不含情绪的深黑眼睛，这才感觉自己终于又回归了那种以往执行任务时的工作状态。
他裹着外勤维序者标配的长外套回到客厅的时候，时瞬已经站在玄关的地方等他了。
他还是浅色针织衫和黑西裤的搭配，半长卷发在脑后扎起，脖子上挂着那枚棱角分明、质地透彻的蓝水晶吊坠。
不过他没再披暖色的方巾披肩，而是穿上了一件与维序者制服有几分相似的黑色大衣。
原本那点慵懒文艺的气质荡然无存，即使神情并无改变，但在暗色的衬托下，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显得格外冷峻起来。
“收拾好了？”他回头问道，见时盈点点头，便继续说，“那走吧，你来开‘门’。”
“也行？”时盈眨巴眨巴眼睛，“但是我的坐标现在还不能进行超远距离空间穿梭，黎明城离这边太远了，中途要跳转好几次的。哥你来的话不会更方便吗？”
“不会。”时瞬看了他一眼，声音毫无波澜，“因为我已经把黎明城的坐标删了。等这次回去，我会再建立新的坐标。”
昔日为支援各大陆末日要塞，时瞬会习惯性保留当地坐标。
刻印的觉醒与血缘有着相当的联系。持印者的直系后代拥有刻印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
而当一个人觉醒成为持印者，与他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也很可能随之拥有刻印。
因此，在时瞬获得空间能力不久后，时盈便也觉醒了空间刻印，而由于血缘的联系，他能接受时瞬传递的坐标。
所以当年“巴比伦”计划启动的时候，时盈才会成为其中最重要的“原点”，支撑“巴比伦”连接散布在全世界的人类基地。
但反过来，持印者之间能力亦有差距，时盈不能给时瞬传递坐标。
所以时瞬要想再随意往返黎明城和“镜像”，只能老老实实亲自回到黎明城去重新建立坐标。
“好吧……”时盈咂舌，小声咕哝道，“连坐标都删了，老哥你还真是完全都不想再回黎明城了啊，好绝情哦。”
时瞬当然听见了他的吐槽，于是挑起眉：“哦，那你从现在努努力。如果是你给我的坐标，我以后就不删了。”
时盈：“……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他嘟哝着走上前，伸出胳膊将手掌贴在玄关尽头厚实深黑的门板上。
冰蓝色的纹路在他的瞳孔边缘亮起，幽蓝的裂隙自他掌心下纵向延伸，随后横向展开成，覆盖了整块门板。
这扇“门”内深蓝虚幻的烟雾状物质淡去，色彩变得更加丰富鲜明，浮现出深渊边界地与荒野交际之处某地的景象。
“啊，坏了，我还没跟引路人小姐道别呢。”等到空间裂隙完全展开，时盈放下手臂，“唔，现在是不是来不及了？”
“其实还是来得及的。”时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看看你的脚下？”
“？”
时盈也感觉到自己的披风被什么东西小小地扯了扯。
他好奇地低头，一只似乎很眼熟的、皮毛洁白的小雪鼬正抓着他的披风特别灵活地往上爬。
它的鼻头粉红，眼珠黝黑，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他肩膀的位置，趴成长而毛绒绒的一条。
时盈瞬间记忆复苏，这不就是他刚进入“镜像”的时候拎过后颈皮的小动物吗！
“这是我的‘传话筒’，传递心声的媒介。心灵持印者，很神奇吧？”
简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语气非常自豪，小雪鼬也跟着得意地翘尾巴，
“某种意义上我也是跟阿盈医生你们一起行动的，所以不需要告别哟。”
时盈张开嘴，但一时间发现凭借自己的文化水平找不到词语来表达震惊，又把嘴巴闭上了。
“好了，既然告别的环节省略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吧。走了。”
时瞬说着，率先走进空间裂隙，小雪鼬瞅准时机跳到他肩膀上，然后顺势滑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藏好。
“嗯嗯，来啦。”时盈回应。
在迈进空间裂隙之前，他回过头，最后看了眼他哥哥在这座“镜像”之中居住多年的“家”，然后转身，走进了“门”内虚幻的景象里。
空间裂隙在他身后闭合，消失。
门板恢复了原本的、普普通通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hapter11 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