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骨焚舟》伏昼山

48、竹骨焚舟【正文完】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忙碌，终于迎来新品发布会这天。
　　发布会就在工作室举行，一来出于成本和初创阶段的特征考虑，二来工作室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设计感和品牌故事的场所，展示灯具不失为一个绝佳背景。

　　沈老板给品牌起了个名字——栖光，logo也是他亲手画的一个竹舟简笔画。简约线条和立体镂空设计，巧妙地让人一看到这个小船就联想到它是竹子做得。立体logo后嵌有灯带，灯光从竹船间隙露出，就像船里装着阳光，顺流而下一路播撒。
　　虽然许溪竹第一眼看到这个logo时，说它像月牙上顶着个粽子。

　　光不再被囚禁。生命与光同渡，爱意与光共生。

　　他们邀请了家居和设计类垂直媒体记者、生活方式类博主、室内设计师、买手店主理人以及一些工作室老客户，来工作室进行体验和交流。

　　许溪竹穿着苏棠送她的竹叶青旗袍，头发整齐挽起，戴着那支竹节玉簪。两件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的东西，仿佛就是为了今天专门存在。
　　今天是她的“单人表演”，阿澈带着他的专业摄影师朋友全程拍照摄影记录，为过几天的线上发布会积攒素材。沈林舟和苏棠当起了接待和机动人员，哪里需要去哪里，经常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她一个人站在台上、穿梭在不同空间，去讲述品牌理念、设计美学、灵感来源、对材料和光影的理解，带着来客现场体验产品。
　　朋友送的裙子，恋人赠的首饰，带着他们特有的温度陪伴许溪竹，让她感到身后像是有两只手稳稳地搭在自己肩上，告诉她“做得好别紧张”。

　　这天她早上四点起床，九点发布会正式开始，晚上十点才关闭工作室，有时间坐下稍作休息。
　　但接下来几天也没轻松到哪去，剪辑线下发布会中嘉宾体验瞬间、产品细节特写，准备线上主推日的宣传物料，测试直播设备，剧场式发布的流程完善……

　　几人忙得脚不沾地，周叔也在远程帮忙对接工厂和仓库。陶瓷灯罩、灯架之类的都可以和工厂沟通制作，但竹编就需要手工制作。
　　许溪竹设计出外观和编法，做出样品确定好具体数据，周叔帮忙带着样品和要求联系陈阿婆的竹编合作社批量制作。完工后再到仓库组装，检验打包。

　　线上发布会定在线□□验后的第四天，许溪竹当时和沈林舟商议了很久，最终确定下错时联动的发布推广方法，灯具需要切实的体验感，所以先线□□验建立客户关系，留下一段传播发酵的时间，再进行线上覆盖和大众转化，从而拉长热度周期，发挥传播的长尾效应。

　　直播较为精炼，全程只有不到90分钟，开场短片涵盖产品特写、工艺镜头、线□□验实景，他们还准备了一些手作陶瓷杯和竹编小器作为限时礼遇。
　　结合线上发布的实际情况和热度，他们又在几天后的周末，临时增加了一场线下公众开放日供预约体验，转化本地客群。

　　整个发布过程有计划之内的井井有条，也有预料之外的随机应变，好在几人配合默契沟通高效，效果不错也让他们自己比较满意。
　　也有来工作室体验灯具的，反而对工作室其他艺术品和定制服务产生兴趣，也算是两项业务互利互惠正向协同了。

　　整个发布阶段从预热期开始到线下开放日结束，用了整整两周时间。开放日结束这天，几人都松了口气。
　　四个人去吃了顿火锅，许溪竹累得不想动，苏棠醉得想不动，阿澈撑得动不了。只剩沈老板不敢不动，不然四个人回家都费劲。

　　开车把人挨个送回去，最后回到自己家楼下时，许溪竹已经靠在座位上睡了过去。
　　沈林舟轻手轻脚解开安全带把人背到背上，脖子上挂着许溪竹的包包，随着走路一摇一晃，拍打在他的肚子上。

　　一只柔软的手迷迷糊糊摸上来，先是在沈林舟脸颊下巴处捏捏，又无力垂下搭在他胸口。似乎感觉这里手感不错，又伸出手指戳了戳。

　　“啧，睡着了也不忘记吃人家豆腐。”沈老板矫揉造作地说。

　　捣乱的手瞬间缩回，圈在沈林舟脖子上锁喉。

　　“唉？怎么还缩回去了？”沈林舟把她往上掂了掂，腾出一只手拉着忽然老实下来的爪爪，像揉猫咪爪垫一样在掌心揉揉手就展开了。
　　把摊开的掌心重新贴在胸口，沈林舟身心都舒畅了。

　　许溪竹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她埋在颈侧，喷出的热气若有似无地搔痒，沈林舟大脑有点发麻。
　　“不是嫌我占你便宜吗？”

　　“哎呦，就怕你哪天不愿意占我便宜了！”那我这美好的□□岂不是彻底失去对你的吸引力了，沈林舟心想。

　　“沈老板，对‘栖光’还满意吗？”
　　“那当然，许总出手谁与争锋嘛！”
　　两人开启“商业互捧”模式，“许总”、“沈老板”叫得对方心花怒放。

　　“那为什么不参与进来，而要让我一个人做‘栖光’呢？”许溪竹声音很小，有点迷糊。
　　“你不是常说有些奇特的想法和相处方式能偶给自己建立对于一段关系的安全感吗？还经常喜欢‘丑话说在前头’，是不是你？”沈林舟按亮电梯按钮，顺便在许溪竹腿侧拍拍。

　　“这样让你感到扫兴了？”许溪竹虽然这样问，语气却没有任何担忧。她似乎只是在确定自己的行为带给对方的感受，进而评估两人的匹配度，并没有要退让改变的意思。

　　“没有，我只是像用类比的方式让你明白，这也是我建立安全感的方式。”

　　两人进入电梯，沈林舟却没有按家住的楼层，而是乘电梯上了一楼，从安全通道背着许溪竹爬楼梯上11层。许溪竹明白了他这是有话要说。

　　“说来惭愧，我比你还大三岁，在感情中却还像个少年，一切都得从头学习。”
　　“不知道你有没有担心过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怎么办，说实话我想过，想不出结果，但思考的过程充满恐惧。”

　　尽管他这么大人，非常不想再提起家庭给他带来了什么阴影。但在经历一系列家庭纠纷后，他确实不再会天真地以为有爱就能穷尽一生不移。

　　“对于分开是恐惧的，但我问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是什么……我想了很久，想到了。我怕你会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
　　“你或许不能理解你对我的意义。在遇见你之前，母亲也曾在社交场合给我介绍过一些异性朋友，撮合我们认识。但我无法……哪怕只是和对方并肩站在一起面对他人审视的目光，我都会觉得像陷进沼泽一样恐惧窒息。”

　　过去像漆黑的蛛丝包裹住他，他没有那个勇气去撕扯开那些畸形的期望。每当想要反抗时，孝顺体谅共情同理大局观等一系列道德的千斤顶就会压到他头上。
　　他不愿承认却也心知肚明，那些年懦弱迷惘的他，把自己排斥于亲密关系之外，以为这样就能逃脱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蛛网。

　　“直到你出现在我眼前，看着你那双瘦削但有力量感的手，就像生来就是为了撕碎某种枷锁。你站在我身边，我就有了苦求不得的勇气和力量。你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点燃了我内心最深处的火。”
　　“所以我把‘栖光’留给你，还是那句话，你为它付出那么多，它就该是你的。如果有一天，发现我们……不同路了，我希望你能毫无负担地继续运营‘栖光’，那将是我们无法切断的羁绊和想望。”

　　他是自私的，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还是希望许溪竹不要从他的生命中彻底离场。他很怕那会彻底抽掉他名为勇气的肋骨。

　　“别人分手都是要分割清楚财产，你怎么还盼着分不清楚呢？”感到沈林舟情绪随之低落，许溪竹双手搓了搓他的脸颊，发现肌肉有些紧绷。

　　“呵，”沈林舟却突然笑了，“这是我的幸运，我觉得我爱上了一个即使不爱也不会伤害，而是极力维护彼此尊严和体面的人。”

　　许溪竹愣住，手上动作一顿。
　　“我觉得我也很幸运，爱上一个能把温柔化为力量的人。”

　　沈林舟忽然加快了脚步，压抑着喘息。
　　到家门口时，他似乎没力气单手托住许溪竹来开门，稍微蹲下一些让许溪竹按密码开门。

　　沈老板这时气血上头，把智商顶了出去，显然忘记许溪竹可以双脚沾地的事实，根本没打算把她放下来。然而一关上家门，许溪竹就被放到地上，没来得及开灯就被压在门板上。
　　“那么，如果不温柔，还喜欢吗？”沈林舟伏在她颈侧低语。

　　“哈？”
　　就在一个愣神间，沈林舟充分展示了“不温柔”的含义。如果说两人之前的接触就像是小猫舔毛，这会儿沈林舟就像是放开牵引绳的大型犬……或许更确切地说，是狼。

　　狼表示亲昵的方式就是把对方的长长的嘴筒甚至整个狼头咬进嘴里，如果不是人嘴不够大，许溪竹毫不怀疑沈林舟会那样叼住自己。

　　沈林舟再蹭下去，两人的衣服头发就能摩擦起电，在黑夜里打出一串电火花。
　　许溪竹如同自己爬了11层楼气喘吁吁，捧着沈林舟的头拉开一段距离。“停！歇会儿！喘口气！”

　　“啧，我等你喘。”沈林舟一手撑着门一手圈着许溪竹的腰，“就好像是你背着我爬了11楼一样。”

　　“啧，我看你装。沈老板为了证明自己的精力体力耐力还真是煞费苦心，别憋着，想喘就喘呗。”许溪竹模仿着对方的语气。

　　沈林舟抬头深吸两口大气，舔舔虎牙尖。“嘿，挑衅我？”

　　事实证明，挑衅这种事情不适合做，最起码不适合许溪竹做。
　　第二天迷迷糊糊被塞进车里，迷迷糊糊进到办公室，又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就躺到沙发里，一觉睡到下午还有两个多小时下班才感觉人清醒了。

　　沈林舟中途来看过几次，没敢打扰她补眠。
　　许溪竹醒来后发现今天工作时间也没剩多少，索性打开电脑开始制作产品宣传需要的一副水墨风背景图。她大学期间做过一张很满意的成品，色彩风格和这次需要的都很接近，就准备修改修改继续用。

　　沈林舟正巧端着下午茶进来，让没吃午饭的她垫垫肚子，下班再去吃正餐。
　　电脑上的图片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图越看越眼熟……

　　对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回国办展在网上征集的一副意境图吗？后来还想再和这位画师约稿，可惜人家说抽不出时间不做了。

　　“呵，什么画师啊，”许溪竹喝着拿铁摇手，“现学现卖的，这软件我只会一点，为了做这张图需要什么才去学操作方法，没想到入了你们专业人士的眼。”

　　沈林舟看向许溪竹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激动，这种早有链接的缘分感让他心脏怦怦直跳。

　　“没想到吧，我比你想的更早认识你。“或许也比我自己想的更早喜欢你。

　　窗外工作室周围有一圈小花圃，被沈林舟交错种满了紫色风信子和粉色落新妇。
　　此时风信子于阳光下看透自己的倒影，对于满怀爱意的赞美，不再只说“对不起”。落新妇仍旧飘渺如烟霭，但朦胧的身影一字一句、清晰地吟唱着“我愿永远清澈地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