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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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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梧边低头绕开树枝边说:“听说姜姨奶奶是被皇上赐给爷爷的,当初是个绝色大美人呢,不知哪儿来的。不过我听府上老人们说过,她初来之时万般不肯,甚至绝食,每日饭菜好好端过去,又原封不动端回来,后来不知怎么的,想通了,不闹了,就怀上了四叔。生四叔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又反悔了,要带着一起跳湖,得亏是被人给救了下来。”
“或许是生了孩子,就舍不得了,这才彻底安分下来。这些年,和爷爷相处得还不错。不过她性子恬淡,万事不管,所以尽管家中没有主母,她也没有接手管家事宜,平常只是一味的在佛堂诵经。”
秦桑:“一开始就闹着要跳湖?啧啧,也是个烈性的。”
谢梧:“那可不。嫁给我爷爷这样的人才,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哎算了,不能说长辈是非,这些都是我听下人说的,还赏了他们好些私房钱呢。”
几人抄小路朝着姜姨奶奶的院子走去,远远的,就看见院门口有重兵把守。
***
秦桑从没来过这里,院子没有名,门牌上空落落的,内里种的是杨树,高大而枝叶繁茂,枝桠翻出院墙,洒下大片淡淡的阴影,看着简洁而空阔,和相府整个园林的婉约气质有差异。
虽然正直盛夏,今日的天色却阴沉,衬得杨树枝叶墨绿深邃。
秦桑想着入秋之后,这里红叶遍地,大概又是另一幅全然不同的景象。
几人远远看了会儿,见门口站立如松的侍卫官兵,谢梧嘀咕:“看样子,我们应该进不去。”
“没关系,进不去就去院门口看看。”
谢梧:“这也行?”
话音未落,秦桑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两位两人只好跟上。
走到院门前,侍卫横眉冷眼看她们,秦桑红着眼,用绢帕拭泪,走到一个看着面善的官兵面前:“大人,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官兵上下打量她,然后说:“不能,大人们还在查案,无关人等不能进去破坏现场。”
语气还算和善。
秦桑哽咽抽泣,踮脚往院内看,淡淡瞥了一眼谢梧。
谢梧谢梧,谢梧立刻会意,抽抽噎哭起来:“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姜姨奶奶呢,她和爷爷关系向来极好的,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这边秦桑已经看见院内的情况,查案的人站了一院子,院子对面堂屋里……她脱口而出:“那是四叔吗?”
方才答话的官兵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说:“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在了,一直没松手。”
谢梧也看见了,这一次,不必再假装,任谁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会忍不住落泪。
只见堂屋大门敞开着,谢霄抱着他的母亲坐在地上,无声地沉默着。
他没有掉眼泪,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一具尸体,自己也仿佛冻成了具尸体,连睁开的眼珠都不曾动一动。
四周来往还有办案的官差,他们绕过他们,进进出出,于是一躺一坐的两人仿佛遗世而独立,似乎下一刻,就要隐身化魂,彻底无声息地消失于世间。
那是个多有闲情逸致的闲散贵公子,比谢岁安有品味,还请她喝过酒。
“你与他们母子相熟?”秦桑的悲伤被一个声音打断,她侧首,见那位清贵俊秀的宁安王不知何时出来的,t站在了自己的身侧,正似笑非笑垂首盯着自己。
秦桑摇头:“不熟。”
宁安王:“那就好。”
秦桑看着那些官差从屋内搬出许多样式奇怪的东西,那些物件上的镂刻花纹都不是南无国常见的。
宁安王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她曾经是个公主,如果夜枭国没有被我们派兵剿灭的话。”
秦桑一愣。
“二十多年前,南无国的燕州还不是燕州,那时候,叫夜枭国。当时夜枭国盛产珠玉宝石,父皇当时还是皇子,他奉诏领兵出征夜枭国商议通商事宜,但最终,夜枭国灭,被我们化为燕州。你眼前的这位姜姨奶奶,就是夜枭国的公主。她被父皇带回来,赐给了当时刚刚失了发妻的谢相。”
他盯着院内,叹道:“若说她要复仇,理由算是有了,可未免有些牵强。”
秦桑却在想别的: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帝王啊,那么貌美的女子,俘虏以后却能忍住自己不享用,转而赠给丞相,这算是笼络重臣,还是说……提前埋下的暗棋?!
想到这儿,她心头一颤。
若果真如此,那南无国的这位君主很有些城府嘛。用美人计,既做笼络,又埋暗牵制,如此一来,即便多年以后丞相生出了异心,也能想办法用通敌叛国的名义给他定个罪?
那么这位亡国公主经过二十多年的蛰伏和隐忍,最终始终没有放下仇恨,在所有人都放下警惕的时候,才想起来复仇??图什么?
“此案已经查清无疑,确定是这位姜……夜枭国公主杀了相爷吗?”秦桑喃喃地,“会不会是有人知道这段过往,利用她给自己开罪?”
宁安王笑得意味深长:“她的自首信件已经派人交给父皇,至于父皇信不信,那我就不知道了。”
秦桑:“你信么?”
秦王:“信什么?”
“亡国公主杀了仇国的丞相,她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丈夫。”
秦桑听见宁安王的轻笑声:“本王觉得,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之前说的那封信,事涉当年谋逆大案……要怎么解释吧。”
秦桑顿了顿:“解释什么?这不得靠王爷您去查么,我说的是事实,有人怕当年之事败露,所以气急败坏,连相爷都敢谋杀。”
“哦?”宁安王笑,“敢谋杀丞相,却独独留下你?”
秦桑:“……”
宁安王朝她走近一步,凑到她耳边:“不必怕,本王已经派了顶级高手暗中保护你。”
秦桑睁大双眼,是哦,把这个给忘了,大意了大意了。
“回去吧,别在这里凑热闹了。”他背过手,抬脚往里走,“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我会找人通知你。”
秦桑口中嗯嗯嗯,身体却不听他的,闷着头,贴着他的后背跟着往里走。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她一头撞上去。
心头一惊,好家伙,看着体虚孱弱的一个人,背部肌肉可结实。
宁安王回头,眼神由一瞬间的凌厉转为柔和:“这么黏人?”
秦桑吓得一个哆嗦,想退,但她忍住了,笑得一脸讨好:“带我进去看看嘛。”
“看什么?”
“……看看现场?”
“有什么好看的,都已经结案上报了。”
这下不仅秦桑惊讶了,旁边的谢梧和谢筱也都失声嚷起来:“这么快??”
宁安王目光扫过那两人,落在秦桑脸上:“昨天那道圣旨,是给全天下的交代,今日这个结局,是给群臣百官的交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说,还有查下去的必要么?何况如今京都外面,还有上万流民和几个受灾的州县等着安置,父皇也头疼。”
秦桑一时语塞:还能再草率一些吗?说好的暗查呢,说好的给丞相一个交代呢?
谢梧却听懂了,她再次看向院内:“那皇上会怎么处理姜姨娘?”
宁王看她一眼,神色清冷:“人都已经自杀了,处理的话……或许会令人鞭尸吧。”
说完一步跨进了院内。
秦桑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世人口中羸弱的,性情暴虐,阴晴不定的皇子,变得高大正经起来。
目前看来,他和丞相是一队的。或许不知什么原因,丞相不满太子执政,暗中扶持了这位宁安王,而丞相之死,于那些跟在丞相身后的百官是大难,于眼前这位皇子,更是灭顶之灾,所以他不得已从幕后走到台前,让所有的枪矢瞄准他。
嗯,还挺有勇气的。
几人依旧进不去院子,守门的那位面善的官兵劝道:“小姐们回去吧,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三人站着往里看了会儿,无计可施,准备打道回府。
“四叔看着好可怜。”路上,年幼的谢筱忍不住叹气。
见她人小鬼大,秦桑问她:“你跟四叔关系很熟吗?”
谢筱淡淡白她一眼,默了片刻才道:“四叔常带我偷偷溜出府去玩。”
“哦,带你去哪儿玩?”
“京都有名的茶肆酒楼都去过,远郊也去过,四叔在城北田间有个庄子,布置的质朴有趣,庄子背后有条河,能钓鱼捉虾,可比京都这宅院有趣多的了。我们还自己摘桑葚酿酒,烤野兔……”说着她又忍不住哽咽,“也不知道四叔以后还会不会带我出去玩,他还能振作起来吗?”
秦桑一面想象小丫头描述的画面,觉得谢霄的确像是这种闲云野鹤的性子,一面随口回答她最后那句:“能振作起来的,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遭。”
***
姜姨娘怀恨在心报复谢相的奏疏被送到了御前,第二日,有皇上的旨意就传下来了。
谢霄抱着他母亲的尸首,在堂上坐了一天一夜,直到被人强行拉走。
伶仃说:“拉走的时候,四爷也没有过分挣扎,只是回屋以后,大爷派人在门口守着,没人见四爷再出来过。”
秦桑嗯了声。
伶仃叹气:“四爷是个可怜人。”
秦桑一面用早膳一面问:“怎么说?”
伶仃:“他本就是个庶子,如今母亲畏罪自杀,他在谢府,想必是呆不下去了。而且他的身份,很尴尬。”
“嗯,”秦桑点头,“是这个道理,待会儿去灵堂之前,我们先绕道去看看他吧,毕竟他也是无辜。”
人嘛,锦上添花不得贵重,雪中送炭才叫人记得。
她想去看看他,顺便试探点东西。